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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物归原主 ...


  •   “酒酿元宵!”

      下一刻,我手里的那团雪饼子就舞到了他脸上。
      我笑得前仰后合。
      只见他伸手抹干净脸上的雪渣,几缕额间碎发被打湿,贴在额头上,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兴味。
      我心里暗叫不好,却也无处可躲。

      他一手扯住我的袖子,然后伸手把我右脸颊上的胭脂抹了个精光。
      可恶!
      我腾出手去抓枝桠上的雪,紧接着就往他脸上洒去。
      他也不恼,慢悠悠地把我左脸颊上的胭脂也抹了个精光。

      他竟还有空说我搞偷袭,实非君子所为,我反啐他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
      他又道我是麻雀的肚腹,心眼小,我气急,咬唇瞪他。

      “那我真送碗酒酿元宵?”他挑了挑眉,对我怒目而视的样子还藏有几分好奇。
      “一碗哪里够。”我见状,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怎么也得府上一人一碗,殿下您说是不是?”
      他微微蹙眉,似乎还在思考,莞尔还带着一丝探究开口道:“还非得是如意楼的酒酿元宵,赵姑娘才入得了口?”

      救命!这人真不是东西!

      ——

      冬月廿九,我十六岁生辰。

      兄长从北境寄来一封信,还有一幅画。
      信上说这画是他攻破金梧第三座城——吴城,城里的行宫所得。
      画上是秋日黄昏的北境风光,想着我会喜欢,便先求了皇上寄给我当生辰礼。

      姐姐也同他一并寄来了一块粉色绣帕,帕上绣着一只性别分不出公母、模样看不出猫狗的动物。
      我摸着那块帕子,估摸绣的是我的生肖,一只兔子,想到这里,我觉得我的绣工还算凑活。

      当然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我父亲。
      他竟以自己没有月俸为由,把皇后娘娘送的粉晶镂空玉佩夺了去,我怀疑他是拿走讨母亲欢心去了。

      外公的身体好多了,药也从一日三服减少了到一日一服,我时常去南市买蜜饯果子给他吃。
      他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一块雕着嫦娥奔月的端砚,当然差点也被父亲薅走。
      我等了好久,也没等到谢晚送我的生辰礼,甚至连张帖子也没见到。

      “这玉如意?”秋南手里捧着一个盒子,朝我眨眨眼睛,“小姐,是贵妃送的。”
      没等我做出反应,春秧已经把手里的瓜子往桌上一扔,跳到秋南跟前。
      是对黑檀嵌玉荷花鸳鸯如意坠子。

      “啊?”连春秧都察觉出不对劲,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发怯。
      秋南也为难地看着我,捧在手里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我剥开一个瓜子仁扔进嘴里,心里没什么太大波动,只笑着让秋南先别收进库房。
      春秧听了,忙附和道先收起来,万一以后还能卖钱。
      财迷!

      晌午时分,我等到了谢晚的帖子。
      这人好生奇怪,他竟然真的约我去如意楼。
      我把帖子一扔,赌气不想去。

      春秧却拽着我的袖子就往外拖,说是皇长子的车驾已在门前候着,让人家等着不合规矩。
      我被她推挤上马车,却仍不死心地掀开帘子:“你们主子当真要带我去如意楼?”

      马车旁的小侍卫一直低着头,露出颈后光洁的皮肤,我只看见他头轻微点了两下。

      “一会儿,你和春秧去南市街买些蜜饯果子,再来找我。”
      车帘落下,昏暗如同乌云密布的天。
      “小姐,我不吃!”春秧立马高声喊道,我瞅见她脸上飘起了少见的两团红晕。

      今日的如意楼异常热闹。
      远远就听见里面嘈杂人声,乐器呼应,分辨不清。

      “赵小姐。”李采薇迎面而来,淡紫色衫裙是当下最时兴的样式。
      我只瞧她一眼,就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眼熟得很。
      “听闻今日是赵小姐十六岁生辰。”她却无缘由地来拉我的手,我实在是没料到,直接被她拉进了门。

      “如意楼新编了曲子,我虽没那么好的兴致,却拗不过表兄。”她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笑。
      “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件事,赵小姐可清楚?”她余光瞄了我一眼,很快又收回去,“就是这新花魁闹的,如今这花魁没事了,那刘家公子却……”

      “可真是造化弄人。”我心知她是在试探我,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她似乎没料到我是这般反应,只得干笑两声。
      我紧接道:“这世道总不能事事皆分高低贵贱。”

      “那赵小姐如何看待,你父亲一经停职,你就被踢出京中贵女之列?”李采薇瞬时松开我的手,微微甩了甩,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
      我亦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拉开我与她的距离。

      “表妹,你该道歉。”
      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眼就对上男子如墨的眼眸。
      他话是同李采薇说,眼神却落在我身上。
      谢昭。

      “慧海寺的梅花可开得好?”他从二楼顺着楼梯走下来,目光却一直锁定在我身上。
      “二皇子不必假借他人名头邀我出门。”我没躲闪,也没去遮掩眼里的不满与讥讽,笑道,“这般粗鄙无赖,实在是让人承受不起。”

      “那在下请赵姑娘吃碗酒酿元宵,就当赔罪。”他站定在我面前,然后侧身把通往二楼的楼梯让了出来。
      我没理会,直接从袖子里摸出檀木匣子伸手递给他:“我今日是来物归原主罢了。”
      他就这样看着我,许久没有动作,眸子变换,渐渐覆上一层寒冰:“你胆子也太大了些。”

      戚贵妃与我赵府并无交情,我父亲现下状况也并不乐观。
      我还有与谢晚的婚约在身,她怎可能会送我生辰礼?
      更何况这件礼物,从谢昭府里送出来的。

      “赵小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谢昭仍旧死死盯着我,只不过他话说的慵懒平常,却更衬得他眼若寒星,“我曾说过,你与我皇兄的婚事我并不放在心上。”

      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抬手将那匣子往他面上送了送:“那殿下应该也记得我曾说过,圣命不可违。”

      李采薇在旁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谢昭眼神略微一瞥,她便噤声。
      “不再想想?”他眼神又转到我手心上的物件,戏谑一笑,“还是你喜欢一条路走到黑?”
      他把我手里的匣子接过去,随意掂量几下,看着我缓缓道:“还没有本王送不出去的东西。赵谖,当真是圣命不可违,还是你已心有所属?”
      话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又冷下来,连声音都像是寒冰万古不化,“你不会真以为你的那个小婢女能逃得开吧。”

      他掂着那匣子又往我身前送了送。
      步步紧逼,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直接用凶狠的眼神瞪回去。“你把春秧如何了?”

      谢昭脸上挂着得逞的笑,拽过我的手直接将匣子塞给我:“柳南知应该已经到城东门外,你可愿意去见见?”

      心里发慌,手里死死攥着那物件,指甲嵌进肉里,我强迫自己不要表现出任何一丝忐忑。
      他歪过头来看我,竟稍带着些稚气:“在江南,你们应该是见过的。”

      “我未曾想过殿下还有闲暇功夫来关心我?”我装地镇定自若,实则心乱如麻,“我见了谁,做了什么,殿下如若了如指掌,又何必来试探?”

      “赵谖,我从来没试探过你。”敛眸收笑,有些严肃正经,却无来由地让我心底发寒。

      谢昭这样的人,冷血无情,阴鸷残忍。
      他看穿我窘迫,却不拆穿。他很享受,看笼中困兽斗。

      ——

      我老远就瞧见柳南知一副衣冠楚楚,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模样。
      他手里正颠来倒去一把玉骨折扇,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冻得手疼不疼。
      他身旁还跟着一位娇俏少女,鹅黄色的衣衫在雪地里好像更嫩了几分。

      “二皇子殿下。”柳南知把扇子合上拢进袖里,拽着少女的衣袖行了个礼。
      谢昭的目光在少女额前短暂停留,最后落在柳南知的脸上:“柳大公子闲来帝京,不知所为何?”
      “帝京热闹,闲暇来逛逛。”柳南知抬眼就看见我,他微一晃神,有些困惑,“这位是?”
      他没见过我这般样子,认不出也是应该的。

      “是赵家小姐吧。”少女站得笔直,秀眉微蹙,杏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话却说得笃定。
      “原是赵家小姐,失礼失礼。”柳南知忙往前一步,赔着笑脸道,“这丫头还没怎么见过世面,难免有些冲撞。还望赵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暂且饶恕她这一回。”

      “赵小姐可真是个人物,和谁都能攀扯上关系。”少女不依不挠,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我身上,“果真传言不假。”
      谢昭当即喝道:“柳南知!”

      柳南知立刻把少女护在身后去。
      嗯,像只护雏的母鸡。

      谢昭眉眼低压,看着脸色不是很好:“她是谁?”
      “是我世叔家的女公子,这不是听闻皇长子殿下重病,广召天下医士入京看诊,她自小行医,便想着过来瞧瞧。”
      柳南知忙道,接着伸出五只手指头,声音也压低些,“毕竟他出这个数!”

      确实,那则告示贴了好久。
      近些日子前来揭榜的人数不胜数。

      “我才不是为了钱呢!”那姑娘立刻拍了掉了柳南知的手,一脸正气,“十年前不是说他身中奇毒,没人能治吗?如今竟也活到这般年岁,实在是稀奇!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柳南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佯装咳嗽了声:“是是是,您心有抱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姑娘高昂起脖子,似乎对柳南知的服软很是受用,随后目光轻蔑朝我看来,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既然你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又何必口出恶言冲撞她?”谢昭往我这边偏侧了些,替我挡住了她的视线,语气不善。
      那少女踮着脚,脑袋从柳南知左肩膀歪出来:“我本来还不信那些,但今日一见,倒是可信了几分。”
      “皇长子殿下在京病重多日,不见赵姑娘心焦。”她眼睛滴溜一转,“却相伴在二皇子左右,自然传言非虚!”

      听了这话,谢昭的脸色好像没怎么变,可我却觉得他心情好了很多。

      ——

      “小姐!”
      我一扭头就看见春秧咬着一块糖油饼朝我飞奔而来,身后跟着的是那个小侍卫。
      她气喘吁吁,等她看清我身边站着的那位,她奇道:“二皇子殿下?”
      春秧目光移到柳南知脸上,随后凑到我耳边:“柳公子?”
      声音不大,谢昭却也能听得真切。
      “小姐,柳公子和平日里看的那些话本子里说得一模一样。不对,该是比话本子里说的还要好看些!”

      谢昭眉宇间的厉色一扫而光,只见他轻甩衣袖,声音柔和,与刚刚冷面阎王的样子相差甚远:“既如此,这天寒地冻的,我请各位喝碗温酒暖暖身子罢。”

      “小姐今日生辰,我们该回家了。”春秧不以为意,一块糖油饼子下肚。

      她直接拽着我跑,跑得她怀里抱着的栗子哐哐当当往下落,跑得头发丝钻进嘴巴里。
      “真不是好人!”春秧把吃进嘴巴里的头发勾出来,靠着院墙同我说话,“在小姐生辰的日子搞这种事,真是无耻!”
      她突然双手叉腰,一脸愤懑地望着我。
      我咳了几声,指着快要西沉的太阳道:“快回家去吧。”

      她挡住我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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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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