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山河》陆贰玥

76、回七十六

　　另一边，顾青运看着身边的人，他没来由的烦躁，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带着人来到医馆，让大夫配了些药膏，让苏晓春坐定。他阴冷的神情看起来让人不敢靠近，苏晓春看了他一眼，也不讲话。

　　苏晓春的脸上有些被划破了的地方，碰到药膏还会疼，苏晓春没忍住，嘶了一声，因这一声，苏晓春知晓顾青运正看着她。

　　她刚要低头，却被顾青运挑着下巴，顾青运说：“别动，要上药。”

　　“多谢。”苏晓春只觉得眼眶发酸，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方才受了委屈还是因为顾青运的帮忙，她分辨不出来，索性也就不分辨了。

　　“若是哭的话，眼泪滑过伤口，也会疼的。”顾青运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目光真挚又专一，像是在做一件很正经的事情。

　　“不用麻烦的，等它自己慢慢愈合就好了。”苏晓春有些不自在，她想要快些结束，快些回去。

　　“今日我来，是因为皇上先前让我去的，我本想着不打扰你们，便不想来的。但是我又觉得你近日有些不对，所以想来同你聊聊，这才来的。”

　　苏晓春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用同我解释的，顾大人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干涉。”

　　“为什么不还手？”顾青运涂完了药膏，目光又放在苏晓春的身上，“这不是你的性子。”

　　“我的性子是什么样子的，是追在你的身后，让你喜欢我吗？”苏晓春自己都觉得可笑，她摇了摇头，“顾大人，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家中遭遇这些，我不会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也知道了过去对你有多抱歉。”

　　“从今后不会了，从今后你我就各自安好，若是顾大人想要娶亲，也是可以的。”苏晓春脸颊生疼，她站起来，想要离开这里。

　　苏晓春没想到顾青运会拉住她的手腕，她侧头看过去，看到顾青运一张愧疚的脸。她笑了笑：“你愧疚无非是因为觉得我在皇上和皇后娘娘设好的局里，受了委屈，想要补偿我。顾青运，这不是喜欢，也不是爱，我不要这种愧疚。”

　　“从前我对你的纠缠，到如今我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的设局，我仍然来了，这就当是我对过去的一切，对皇后娘娘的偿还。你不用做到这样的，我不会多想。”

　　“药膏，你拿着，脸上不能留疤的，”顾青运想了想，还是只是将手中的药膏塞给了苏晓春，他说道，“皇上那边也许还需要我，你若不自在，，可以先回去，也不用等我。”

　　“嗯，知道了。”苏晓春本想要将药膏放下，但是她手中还有顾青运的温度，她犹豫了两下，还是决定将药膏拿上。她看着顾青运远去的身影，终于是憋不住，仰头落下一滴泪来。

　　你看，这个时候，顾青运仍然想着的是皇上那边的事情，而不是想着陪她一同回家。从前，苏晓春是会问一句的，是会邀请，问顾青运要不要一同回去的，只是今日她像是早就预料到结局一样，不再奢求什么了。

　　她将眼泪擦干，刚出门的时候，她身边的小丫鬟便走上来：“夫人，眼下我们要去哪里。”

　　“要等顾大人吗，我看他急匆匆往皇上那边去了。”

　　“不用等他，我们回去吧。”苏晓春摇头，她此时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脸颊上的疼痛了，她觉得自己的心比脸疼一些。

　　陆云淑没想到这时候顾青运竟然还过来了，她的半碗豆儿水被萧时晏抢走，本来就不悦，这时候她看到顾青运，脸色更是一黑：“顾大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回去，陪着顾夫人吗？”

　　陆云淑觉得顾青运真是顽固倔强，她自己都摇头，不知道该怎么教会顾青运爱人。她为苏晓春难过，这时候她终于明白了苏晓春说自己命好是为什么了。若是萧时晏这样对她，她一定是要和离的。

　　“臣来，是要来讨回一些公道的。”顾青运脸色冷漠，低着头回答了陆云淑的问题。

　　“什么公道？”陆云淑倒是不明白了。

　　“皇上，皇后娘娘，”顾青运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人，“夏姑娘动手打了我家夫人，将我家夫人的脸都划伤了，臣想，事事公平，夏姑娘应该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一些代价。”

　　陆云淑看向萧时晏，后者本来以为有什么事情，值得顾青运再来一趟，听闻是此事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顾青运得到了应允后，走上前去，此刻的夏婉柔浑身颤抖着，眼中都是乞求和害怕。

　　“求求你，不要这样，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夏婉柔十分难过，她上前抓住顾青运的衣角，企图能够让顾青运停下。

　　但是顾青运没有犹豫，抬起手直直将一巴掌落在了夏婉柔的脸上。他不管夏婉柔是不是要成婚，来日好不好嫁人。他的力气比夏婉柔大得多，这一巴掌打下去，夏婉柔的脸都红肿了起来，夏婉柔都被打到了一边去。

　　“你只打了她一巴掌？”顾青运问。

　　“再没有了，就这一巴掌，本来也是要打的，顾大人来了，不是没有落下嘛。顾大人明鉴啊，民女以后再不敢的。”

　　“好了，”萧时晏见如此，知道顾青运这是拿夏婉柔出气，气都出了，自然也是要他出马的，“既然如此，那么朕便将今日之事做个了断吧。”

　　顾青运和陆云淑行礼低头，夏婉柔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礼部尚书之女，扰乱后宫安宁，动手打伤大臣家眷，实属管教不严，今撤去其父亲之职，夏婉柔既想要入宫，那么宫中自然有一位尊贵的太子等着你入宫服侍。”

　　夏婉柔面色苍白，她摇着头，口中喃喃：“不能啊，不能连累父亲。皇上，您开恩，是民女一人做错了事情，您不要责罚民女的父亲。”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不收敛自身，要这样放肆？”萧时晏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一切都于事无补了，你回去吧，收拾几日，自然有人接你入宫，奉你为太子妃。”

　　夏婉柔心如冰一般，她瘫软坐在地上，看着陆云淑。是了这一切都是陆云淑搞的鬼，她忽然发疯了一样，冲上前去，要抓住陆云淑：“是你，一切都是你害的我。皇后娘娘，你看似对我好，是不是就在等我入局？”

　　陆云淑连连后退，她没想到人被逼疯了竟然能成这样。她心中害怕，可就在这时，萧时晏护在了她的身前。她都快要忘了，萧时晏曾经也是武将出身了，她紧紧抓住萧时晏的衣摆，心中有了无限的感慨。

　　“来人，把夏婉柔拉下去。若是发疯，也不用放出宫去，即刻送入太子宫中去。”

　　一切归于平静，陆云淑看着下人将夏婉柔拉走，她松了口气，也不知不觉地松掉了抓住萧时晏衣领的手。萧时晏仍然能给她安心的守护，只是陆云淑才松开的手，就被萧时晏重又握住了手。

　　陆云淑眉目颤动，她没想到萧时晏在那个时候，还会分神出来，知道她握住了他的衣角。

　　“朝瑶，为何松手？”

　　“皇上，人已经被带走了，自然就没了威胁，为何不松手？”陆云淑看了一眼顾青运，“这里，还有人在呢。”

　　顾青运自然知道，还有人在说的是自己，他气都撒了，自然也不会想要留在这里了。他冷着脸，淡然道：“皇上，皇后娘娘，今日是臣莽撞，既然皇上和皇后娘娘这里不方便，那么臣便不打扰了。”

　　“等下，”萧时晏道，“你等下跟朕走，朕有一道圣旨，明日要在朝堂宣读。”

　　“臣知晓了。”顾青运弯腰行礼。

　　陆云淑见萧时晏和顾青运还有话说，便也不打扰了，她要告退，又觉得有些话有些事她还没做。等到她经过顾青运的身边，她终于想起来了她要做什么。

　　“顾大人，”陆云淑看着他，“今日顾大人来这里为了顾夫人报仇讨公道，心是好的，您对顾夫人看来十分上心，只是这样顾夫人始终是看不到的。”

　　“本宫也不是什么会爱人的人，只是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这个人知道才是，不然你做的那些全都是白费，不过是感动了自己罢了。”

　　“臣受教了。”顾青运听闻此话，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他心中已经知晓了陆云淑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了，他无比感激，也只是颔首。

　　“皇上，”陆云淑转过身看着萧时晏，“今日忙完，也劳驾您来臣妾宫中，臣妾有话同您说。”

　　“好。”萧时晏自然是答应的。

　　陆云淑先退下了，她今日帮了萧时晏一个大忙，礼部尚书的位子空了出来，她想萧时晏这个位子定然会让顾青运顶替上去，随后准备科举，选拔自己的人才。这些陆云淑都懂，只是她不懂的是，为何萧时晏却要让夏婉柔嫁给太子。

　　夏婉柔若是入了后宫，若是和太子狼狈为奸，那么这对萧时晏来说不是更危险吗？她想要明白萧时晏这一步是为什么。

　　她没想到，萧时晏会回来得这样快，她还没准备好膳食呢，萧时晏以来便让下人都出去，他将陆云淑好好扣在了怀中想要看看陆云淑还害怕不害怕了。

　　陆云淑想，萧时晏处理公事的时候，想来也没用心吧。她有些赧然躲着萧时晏：“皇上这样急切着来，事情可都是处理好了？”

　　“本来只是写一道圣旨的，没多少功夫。皇后等朕，朕总不能让皇后空等许久。”

　　萧时晏好像误会了陆云淑的意思，他好像以为陆云淑唤他来，是做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她有些恼，忙推开萧时晏：“萧时晏，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这个。”

　　“哦，皇后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在人前叫朕皇上，在无人处就叫萧时晏？”萧时晏看起来心情大好，他心中的一根刺被拔除，他偏过头，吻了吻陆云淑的额角，故意逗她。

　　“皇上，”陆云淑才想起如今他们的身份，她正色道，“为何要让夏婉柔嫁给太子？”

　　“你放心，朕只不过是想要给太子一个下马威，让他安静些，也是警告他别往朕这里塞人，至于他们在一起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们掀不起波浪的。那里层层守卫把守，他们做什么，都会被朕知晓。那是太子选中的人，自然也是要还给他的。”

　　陆云淑沉眸，自从上次她被太早扼住脖颈后，还没有见过太子。太子能有如今这样深的执念，至死也不肯放弃，陆云淑想，也许她也要去见见太子的。

　　她和陆云逸之间，总不能一直这样相互记恨，一直互相伤害。她看向萧时晏：“等到他们大婚的时候，我想要去见见陆云逸。”

　　“不行，那里危险。”萧时晏自然是不答应的，他一想到陆云逸掐着陆云淑的脖子便觉得头皮发麻，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可是萧时晏，你打算将太子囚禁到什么时候？”陆云淑皱眉，“你活一日，他便被你困住一日，而后你日日和他争斗吗？”

　　要这样无边无尽地防备下去吗？

　　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朝瑶，可是你去太过冒险，若是他伤到你，那该如何？”萧时晏也不退让，“等日子久了，也许还有别的法子让他死心。”

　　“不，他不会的，我知道他，”陆云淑的笃定，让萧时晏也正了神色，她继续道，“陆云逸这个人心眼小得很，一点事情都记在心上，若不是他自己放弃，他是不会死心的。”

　　“那你可有什么法子？”萧时晏顿了顿。

　　“让我去，解开他的心结，告诉他这天下没了他更好。萧时晏，到时候你封他做个闲散王爷，让他永不入宫，这也就够了。”

　　萧时晏不是没想过，顾青运也这样为他出谋划策过。只是萧时晏不愿意冒这个危险，他给否了，他知晓陆云淑在陆云逸的心中不同他人，可是陆云淑只有一人，他不可能冒这个险。

　　“朝瑶，你和过去又不一样了，从前你是不愿意在这上头动心思的，你肯为朕，为我做了这样多的牺牲，我很是感激。”萧时晏情动的时候，会说我，这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样的细微之处，倒是让陆云淑察觉到了，她摇了摇头：“你别把我想得那样好，帮你也不过是帮我。”

　　只不过是想要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舒坦些，只不过是让她以后少对付些人。夏婉柔的事尘埃落定，她心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的，她想，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那么以后呢，若是这一次她退让了，那么前朝的大臣便会源源不断将女子送进来。

　　她仰头，看着萧时晏，她想要从中分辨些萧时晏对自己的心。今日的所为，有顾青运对照着，陆云淑已经明白了萧时晏对她与对旁人，还是有些不同的。这张脸，有过去驸马的影子，也有如今皇上的威严，交织在一起成了新的萧时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萧时晏，你有没有后悔过成了皇帝？”

　　“朕想过的，若是朕自私一些，舍弃了天下，和你一同回到公主府去，会是如何。朕在那三年里想了很久。”

　　那样也不是不行，那样的话萧时晏自由潇洒的性子和陆云淑的梦都会实现，可是萧时晏却又想到百姓。若是陆云逸当了天子，当了皇帝，那么着天下百姓的日子该如何过，陆云逸自然不会放过萧时晏，当然也会连累到陆云淑。

　　萧时晏不能够自私，他要护着天下百姓，也要护着陆云淑。

　　“朝瑶，你断了你的梦，可我也断了我的梦。”萧时晏从未忘却过，自己本来是要当一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的，若是能重来，他宁可回到萧家，等着去沙场。

　　人不能总为自己的梦活着，心中有责任的人，定然会被责任所累。萧时晏叹息道：“所以，即便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想我还是会选择，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吧。”

　　陆云淑心中震撼，她不想今日竟然能与萧时晏说起这一番话。他们之间经历了许多，但是山水重重，他们好像也都没变，还有当初的样子。

　　“萧时晏，那三年你也同我一样煎熬吗？”陆云淑的手轻轻抚摸上萧时晏的脸庞，颤抖着对上萧时晏的双眸。

　　“你怎知，我也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