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六组杨季同人]一路》红唐

2、情由

　　零点四十分，六组办公室。
　　连日的加班早已令人疲乏不堪，老郑早早赶众人回家睡觉，满屋人立即四散一空，转眼间只余下过夜的泡面味和烟味。
　　杨震倚在桌前思考着晚上的发现。额头一下下跳跃着疼痛，似乎有一根线从后脑牵引着连接到眼眶，杨震在额头上胡乱按了几下，这种状态显然不适合思考，他清楚自己该好好睡一觉，但是一闭上眼，那些白日里被强压下去的念头就会疯狂滋长，像攀援的藤蔓将他紧紧束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困意随着不甚清新的空气渗入毛孔，在视野中投下一片片模糊的虚影，楼下的车来车往逐渐远去，牵动出一些渺远的记忆，他感觉自己像一叶小舟在翻滚的浪潮中挣扎着靠岸，却被一只巨大的手轻轻一推，滑向无尽的深海。
　　半梦半醒间，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这感觉熟悉而又不真切。那个身影越走越快，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别走！杨震拼命的追赶，仿佛要留住什么，他听见自己嘶哑急促的呼吸声，像老旧而又残破的风箱。
　　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杨震一脚踩空，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心悸不已，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像塞壬的歌声，他本能的察觉到危险，却放任自己沉溺，算了，就这样吧！
　　然而，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周围景物极速变换，杨震看见年轻一点的自己，他站在庄严的大楼前，将手铐紧紧铐在这双手上，冰冷光滑的金属表面清晰的倒映出两人的身影，他看见自己毫无表情的脸，还有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杨震惊惶抬头，那人笑着看他，像许多年前他们在大院里肆意奔跑时那样，他叫他……
　　杨震。

　　“杨震！杨震！”
　　手中骤然一空，杨震一个激灵猛然惊醒，椅子在地面上拖出一道刺耳的长音，季洁被他吓了一跳，四目相对的一刻，本来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你……”
　　杨震先她一步开口，“你怎么在这？”
　　季洁脸上流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你睡迷糊了，这是单位，我不在这在哪。”
　　杨震靠在椅背上，缓缓呼出一口气，“怎么还没走？”
　　“本来要走了，看屋里灯还亮着，进来看看。”季洁把手中的笔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亏得我进来看看，再晚来一会您就把这笔戳自己眼睛里了，本来都够忙的，明早来还得破你这案子。累就找个地儿好好歇着，尸检结果没那么快出来，跟这耗什么啊！”
　　季洁的语气中带着关心和埋冤，有点像妻子数落晚归的丈夫，杨震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抬手搓了把脸，这才惊觉自己满脸是泪。最后一丝困意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杨震尴尬的不知所措，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怎么自己在她面前总是丢人。
　　当他终于收拾好自己时，季洁早已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在办公桌前翻翻找找，假装无事发生，语气平常的问，“折腾半宿，饿了吧！”
　　“嗯？”杨震还沉浸在尴尬的情绪里无法自拔，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嗯……吃什么啊？”
　　“这么晚也没什么地方开门了。”季洁翻出两袋泡面，“老郑那屋有锅，咱俩过去煮碗面。”

　　锅里的水温吞的冒着泡，季洁拿出两个鸡蛋在锅边轻轻一磕，蛋液乖巧的滑入锅中，慢慢凝固成乳白色。
　　“怎么还有鸡蛋啊？”杨震问。
　　“我爸从乡下邮的土鸡蛋，直接寄到单位了，这段时间忙，一直也没拿回去。”
　　季洁坐在椅子上煮面，一侧的头发被撩到耳后，漏出白皙的脖颈，两只荷包蛋此时已经凝固成型，被她用筷子拨到一边，和新下进锅里的面饼一起沸腾着。现在的季洁有一种平时少见的柔软，杨震不禁有些出神。
　　“杨震，杨震！！”
　　“啊？”杨震终于回过神来，看季洁正要站起来叫他，忙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面好了。”季洁有些担心的看着他，眼神中透出几丝无奈，“敢情我刚才说的您是一句没听见，我说你去找两个纸杯来，咱俩总不能就着锅吃。”
　　杨震忙不迭的点头，“哦！好…”

　　没头苍蝇似的在办公室转了几圈，杨震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要拿纸杯的，他琢磨着一会真该好好睡上一觉，怎么整个人都发傻呢。
　　杨震把两个纸杯摞在一起递给季洁，嘴里絮絮念叨着，“这么大的单位也这么抠门，买泡面都不舍得买带桶的，让人搁什么泡啊。”
　　季洁把手里唯一一双一次性筷子掰成两半，一半递给杨震，又戳了只荷包蛋塞进他面前的纸杯里，“行了，条件有限，凑合吃一口吧，诶，你不觉得这方便面煮着比泡着好吃吗？”

　　蒸腾的雾气盘桓上升，像调皮的孩子跑遍屋内每一个角落，渐渐模糊了窗外的街景，杨震喝掉最后一口面汤，胃里升起融融的暖意。季洁说的没错，这面确实好吃，他从来没发现方便面也有这么好吃的时候，就是这煮面的热气太扑脸，冲的人鼻子发酸，眼睛好像也熏着一层水汽似的。
　　多好啊，他久违的人间烟火！

　　简单吃完了饭，季洁说什么都没让他开车，执意要送他回去。街上的交通灯早已变成黄色，熙攘拥堵的北京城此刻畅通无阻。
　　杨震一直合眼靠在座椅上，两人默契的选择没有说话，就在季洁以为他睡着了时，杨震突然说，“还记得卢杰的母亲吗？”
　　季洁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苍老而又倔强的身影，“是那次咱们在养老院…”
　　“嗯。”杨震发出一个模糊的气音，“她去世了。”
　　车身微微颠簸了一下，季洁的心脏好像被人猛的握了一把，“什么时候的事？”
　　“快一个星期了，去看卢杰的路上摔了一跤。”
　　季洁心里泛出一阵细细密密的疼，她太了解这种感受，就像为抓捕马洪升而牺牲的李兰月，所有人都劝她这不是她的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事情一旦发生就如同一道深深的创口，即便愈合，也会在心上留下狰狞的疤痕。
　　他和她其实是一样的人，理智让他们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情感又让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季洁借着路灯的光线悄悄打量着副驾驶上的杨震，晦暗的灯光隐没了他俊朗的五官，只余下一道刚毅的线。她莫名想起小时候吃的一种糖果，坚硬的外壳慢慢融化，正露出柔软的馅儿。
　　季洁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车子七拐八拐驶进小区，在一处单元门前停下，杨震开门下车，季洁突然说，“听说过蝴蝶效应吗？”杨震下车的脚步一顿，侧过身子看她。
　　季洁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坚定，她的声音轻轻的，和着风在杨震耳畔掠过，“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不能把什么事都怪在蝴蝶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