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汤-天下谋》钟然

3、军令状

　　勤政殿内众人用了些热茶，还在讨论那张让大家无语的文牒。

　　“中军将到。”有近侍在勤政殿门口向诸位通传，一时之间大家都面带喜色，站起相迎。

　　“诸位请坐。”钟离泽一只手卸了面具向诸位摆手后由景宫近臣引进内殿。

　　景公夫人见钟离泽后将其引在一边着急的问询，“钟离大人可是拿回了那神医的秘药？”

　　“夫人，神医听了主上的病症直言大约是油尽灯枯了。”夫人的近侍连忙在夫人背后扶了一把。

　　“他赠了一些丹药。”钟离泽剩下的话未言尽，主上大约熬不过今年的冬了。

　　“好。”景公夫人一滴眼泪落在地上，指腹抹掉后接过了钟离泽手中的锦盒。

　　“夷国来了国书文牒。”夫人蓦然抬头，眼眶通红的看着钟离泽，他身量极高，她仰视她夫君最为看重的少年臣，国之栋梁。

　　“臣稍后便去殿中与诸位共商。”钟离泽对她行了臣礼。

　　“我求你。”景公夫人想到了自己的女儿，那是她的心头肉啊。

　　“夫人不必如此。”钟离泽伸手扶了一把想要下跪的夫人。

　　“求你一定不要让我的媗儿去和亲。”她一字一顿，从未有过什么出格想法的夫人如今为了自己的女儿走投无路，只想这个夫君信任的臣能有什么神策定国安邦，免她女儿远走和亲之苦。

　　“夫人放心，臣定竭尽全力。”钟离泽对她行了臣礼便退至外殿，她的样子像极了当初母亲为他挡下致命一击回首后的样子。

　　父母爱子之心拳拳，他为之动容。

　　“钟离将军出来了。”众人见钟离泽从内殿退出，便起身围着沙盘堆等他来主持剩下的局面。

　　“钟离将军此次可带回什么好消息？”太史略掐掐手指，钟离泽面色白净红润，不是什么差的运道。

　　“江湖神医赛神仙给了主上几颗丹药。”钟离泽声音清冷，看了太史一眼，太史只觉得有些寒意。

　　久经沙场之人即使经过朝堂的渲染，依旧充满了沙场的肃杀之气。

　　“好啊，是个好事啊。”太史有点尴尬的称赞。

　　“现在是什么情况了？”钟离泽站在沙盘中间。

　　“夷国来了一封文牒。您看。”侍郎拿出那张浅黄色的文牒，呈于钟离泽。

　　“呵。”钟离泽轻斥一声，“青州散病，幽州弄鬼，真当我们景国是个软柿子么？”

　　他声音森森，似白骨成片。

　　“刚刚……宣城公主来侍疾。”徐郎中有些踯躅的开口，“说希望我们商讨好对策，若是主和她愿身嫁。”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钟离泽抿了一口茶水，将瓷杯搁在桌子上，话音落地，白瓷裂隙碎成片片。

　　“所言甚是！”徐郎中一脸崇拜的看着钟离泽。

　　众人情绪高涨，有主将在此，谁还会再去想一想主和啊。

　　如果说刚刚讨论时司徒跟司空的基础给大家扎的深，也不如钟离将军这句话来的让大家亢奋。

　　“主上醒了，唤诸位大人入内殿。”景公身边的内监出来唤众人入内殿商讨此事。

　　景公被夫人扶着坐起身，背靠两个软枕。众人心下一沉，这样子有点像要托孤啊。

　　“诸位爱卿，孤的身子你们也瞧见了。怕是没法再同诸位共商景国之事久矣。”说罢还咳嗽两声，夫人连忙给他顺了顺气。

　　“主上可要保重啊。”诸位皆跪在床前，听他所言。

　　“钟离将军，夷国的文牒你看过了？”景公目光如炬。

　　“是的主公。”钟离泽跪在他边上，看他一眼便知道他主公的意思。

　　“未尝不是个好事。”二人相视，短暂的眼光交流，二人皆知道对方的心思。

　　“说说吧，你的意见。”景公的左手拍拍床榻，示意他畅所欲言。

　　“臣主战。”钟离泽只说了三个字，景公夫人惊喜的抬头看他二人。

　　“孤的公主说，若是大战劳民伤财，愿以身嫁换取两地和平。”景公开口，没说自己的意见，只说出了宣城公主的态度。

　　“公主大义。但景国有五十万青年好儿郎，自祁山向浮江我景国占地三二，何惧夷国三一。”钟离泽勾唇一笑，不惧君威。

　　“臣倒是觉得夷国劫娄国蛊毒，杀人全族，天道应罚之。”钟离泽微微侧首，“太史当有好卦象。”

　　林太史哪有不懂的，这应当顺“天”而为。

　　“是了，臣必当为此事起个卦。”林太史心里有了成算，顺不顺天的，一半看天，一半还是人为。

　　“爱卿好计策。”所谓拉拢一个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般将娄国扯进来未尝不可。

　　“主上想不想看浮江之上无夷国？”钟离泽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

　　他竟是想要直接灭国？浮江之上有夷国三一的土地，若是无夷国的话那至少浮江北面的夷国要灭绝。

　　“爱卿……”景公有些激动，自苍山之役后，景国一直处于休养生息的状态。因着政策利好，涌入了不少能人异士，诸位大臣亦豢养了许多的门客。钟离泽的话让他不想也得思考现在的景国究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孤很想。”不知是不是他寿数将近，他坦荡的承认了这个念头。

　　“那臣便立下这军令状，灭夷国之日请景王陛下为臣赐一壶御花园内珍藏的酒水罢。”他这话说的很是巧妙，大臣们均吸了口气，这灭一国三一城土倒是被他说的跟去菜场切个萝卜般简单。

　　关键是他要的是景王赐酒，他要主上自立为王！

　　“哈哈哈哈哈哈。”景公仰天大笑，“如此便是现下让孤殁了也是甘愿的，孤给你一到旨意，你踏平夷国之时可凭旨意求任一事。”

　　“臣便提前谢景王恩赏了。”钟离泽给他磕了一个头，众人亦跟上，如此一堂之人心照不宣。

　　景公听着钟离泽的话，饮下了神医的丹药，精神头好了很多。

　　夜里与夫人共寝，他情真意切的同夫人小话。

　　“蓁蓁，你从小就被家里护着，后来我护着你。”景公搂住自己的妻子，“我这次怕是真的要到头了。”

　　他竭力按压住自己心口的不适，“我会下旨让钟离泽做相国，做辅政大臣，我信他。我们的女儿很聪明，我们的儿子也不差，他们会好好待你的。”

　　“怀远，你别这样说。”景公夫人的小字叫蓁蓁，是初成婚时景公给她取得。

　　“蓁蓁，你的母家很好，但是截止现在的一辈都没有特别出挑的人才，我走了之后你不能利用阿泠的权柄去给他们加官进爵。”

　　“我知道的，我不会要这些的，我只要你。”她有些激动的抱着他，她只想要她的怀远。

　　“傻子，我走了你还是最大的，多威风。”他伸手捏捏她的鼻子，“我记得你刚嫁给我的时候特地让我给你猎了一件白色的狐裘，说要去猎场跟其他贵女比较时威风威风。”

　　回忆是美好又残酷的，特别是他在交代后事的时候。

　　“我不要威风了，我可以把这些东西都烧给菩萨的。”真是个傻子，景公抹了抹她眼角的眼泪，她从前天真的很，是最不信神佛的。

　　从什么时候信的呢？大概是从他染病开始吧。

　　“蓁蓁，听我的好不好。”他有些贪恋的将脑袋埋进她的脖颈。

　　“孩子们还没有长大啊，你替我陪陪他们好不好。”景公有些哀求，“不能让他们先失了父亲又失了母亲。”

　　“起码等媗儿出嫁，你得给她撑腰。”他像是刚成婚时一样哄她。

　　“好。”过了许久许久，他的蓁蓁闷闷的回了他一声。

　　他的眼泪落下一滴，随着她散在枕上的发消散于无形。

　　小公主听到景国不和亲的时候，夷国的使臣已经持节入了景宫。宫宴别开生面，男女同席未设置屏风。

　　左侧是诸位大臣将相，右侧是女眷诰命，宣城公主坐在景公的下首，高于泠公子半席。

　　夷国的使臣贪婪的笑，以毒促和亲果然做的正确。这个公主金尊玉贵，若是有了世子的骨肉那夷国还愁从景国拿不到好处么？

　　“景公殿下，我邦奉上良方为我国世子求取贵国宣城公主。”夷国来的使臣是夷国宗室的一个小支，唤作夷镰。

　　“公主真是貌美，与我世子甚是相配。”使臣无状轻浮。

　　“使臣觉着门前这道炙猪肉如何？”泠公子突然开口，他不过七岁，是个稚嫩的孩童。

　　“回公子，甚美。”使臣有些不解的回复，味确实甚美。

　　“哦，如此与你们世子也甚是相配。”泠公子惯是嘴毒，令先生头疼的很。

　　席面众人都不掩饰的笑了出来，使臣愤恨的看了公子一眼。

　　“公子倒是嘴面功夫厉害的很，可惜不是医术厉害。”那使臣没有讨到便宜立马刺头。

　　“公主再貌美不还是要嫁与我国。”他撇嘴的样子让众人恶心。

　　“到时候还不是日日请安便能相见？”他又嫌不够的加了句。

　　“那也要贵使臣有眼睛窥见。”钟离泽软甲在身，领步兵入殿，话起刀落先剜了他的眼睛，而后一剑砍了他的头颅草草扔给背后的小兵，女席上尖叫一片而后归于寂静。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跟在使臣背后的小吏结巴的跟钟离泽讲道理，看他脸上的黑面具便激动的尿了裤子。

　　“哦。”钟离泽歪头，小兵将草草裹好的人头扔给那个小吏。“那便留你一命抱着你们使臣的脑袋回去复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