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光年以外》梅酒八两

32、代码

　　洛晏清不知道言克礼为什么会透露这个消息给他，无意或是有意，目的是什么，这些他通通管不上，他只知道，现在他需要迫切联系赵博士。

　　然而，城区有规定，非任务和紧急情况，公民不得擅自离开管辖区域，这使得他根本就没办法到RH那边找人。

　　如果跟言克礼知会一声，对方一定会送他出去，但洛晏清暂时还不想和他面对面讨论这件事。因为他有非常强烈的预感，假如言克礼随便问他一点什么，或者直截了当地询问他的来历，他很难拒绝。

　　毕竟没有人会因为一个轻微脑震荡而失忆六七年，言克礼和赵博士都心知肚明，他在装傻，他们仨都在配合着彼此演戏。

　　“今天城区巡值的人是张景，他巡值完会出城一趟，你有需要可以找他。”言克礼在出门前留下这么一句话。

　　洛晏清来不及多想，更不敢耽误，时间一到，就急匆匆跑下楼去等巡值的军车路过。原本他还在纠结该用什么理由才能让张景带他出去，没想到对方见了他就主动提出是否需要帮忙，洛晏清实话实话，毫不费力地就坐上了车。

　　张景性格温和，但洛晏清知道他其实是一个非常遵照规矩办事的人，这一点与唐周差别很大。唐周是那种小事上不拘一格的人，如果今天来的人是唐周，即便言克礼没有事先和他打过招呼，洛晏清觉得他应该也会直接送自己出去。但张景的话，他不得不怀疑，他会同意自己出城，完全就是因为言克礼的授意。

　　张景是一个极其合格的上校，尤其是对于言克礼交代给他的事情，都会办的滴水不漏，一如他初到蓝星，言克礼让他给自己安排新住所那样，周到又细心。

　　所以此刻，张景并没有问他为什么特地跑一趟不太近的RH研究所去找赵博士，他完全可以在城区里等赵博士回来。毕竟他一个普通公民，不像是会有什么急事的样子，再者，研究所这种地方，他去了能干嘛，会干嘛？既然什么都不会做，那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些问题应该都会在张景的脑袋里过一遍。

　　张景什么都没问，只是稀疏平常地和他聊着天，到了地方还贴心地用他的ID卡帮洛晏清过了门闸，然后叮嘱他，表示自己中午会再回到这里接他回去。

　　洛晏清道了谢，等他的车扬长而去后才照着之前的记忆找到赵有良平常所在的实验室。不过，门口路过的实验人员却告诉他，赵博士今天请了假，说是身体不舒服，待在宿舍休息。

　　虽然洛晏清没去过RH的宿舍楼，但他知道大楼就建在研究所的右侧，统共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想去的话也就是拐个道的问题。可是那个人说赵博士是身体不舒服才没来的，如果这时候他还去打扰的话，也太不懂事了。

　　洛晏清不想白来一趟，又跟那个胸前工作牌上写着何瑞的男人说自己是赵博士的朋友，今天是特地来查看研究所昨天捕获的那一串外来信号的。

　　何瑞一听，看洛晏清的眼神就变得奇怪起来。洛晏清深知，自己这个年龄长相说是赵博士的朋友有些荒唐，可他除了朋友这个身份也不知道该编些什么了。

　　正当何瑞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来向赵博士求证时，洛晏清的老熟人出来解救了他。

　　他没想到程炎也在这，程炎同样震惊了一下。

　　程炎虽然一般都在主城那边待着，但研究所谁都知道他是赵博士的得意门生，既然他都认识洛晏清，那何瑞也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走之前只让程炎带好他就行。

　　程炎和魏博士最近联合美洲的欧内斯和罗萨林成功研制出了NFV的解药，病毒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他闲着没事，特地跑来RH这边逛逛，看看老师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忙的，顺带着他也想瞅一眼让全联盟都棘手的信号代码是什么东西。

　　“你来看那串代码？”程炎得知他的来意后，有些许惊讶。

　　“嗯，我以前学过一点，可能不一定解的出来，但我还是想试试。”洛晏清想着，这样不算撒谎。

　　“好，”程炎倒没多问，揽着肩膀就说，“程哥带你进去。”

　　程炎领他去的那个实验室，洛晏清并不陌生，2857年，也即他来到蓝星的第一年，他就已经借着找赵有良的由头进去过。那天他本来只是想查探一下蓝星的外星探测设备如何，结果没想到天时地利人和这种事情都能给他碰上，实验室里除了赵有良之外，其他人好像都领着各自的任务外出考察去了。然后中途赵有良也因为一个电话离开了一小会，于是他的第一条求救信号就在那时发送了出去，发送之后他又迅速利用赵有良的权限删除了记录。

　　这件事是他的私有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

　　当然，这条信息从蓝星发送的话，是绝对到不了Y星那么远的地方，337亿光年的距离，即便是Y星，他也不能保证捕捉得到。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双方能相互沟通那又怎样，这一来一回也不知道要间隔多少年的时光。

　　不过Y星航天技术发达，且爱好向外扩张领土。据他所知，在离蓝星102亿光年外的B1258脉冲星附近的一颗编号为TRC07的行星上驻扎着他们的航天人员和部分机甲战队，这是他唯一能够联系的上母星的地方。不过他当时没报太大希望，一是时间长，没个七八来年是不太行的，二是母星的科研人员每天要接受和处理数不清的外来信息，不一定就能这么精准地捕捉到他的那条。

　　今天他也是抱着万一的心态来的，可当他现在真的看到显示器上那独属于Y星的编号密码时，他竟然觉得恍如隔世，甚至难以相信。

　　“听老师说，这是原始代码，在昨天，它一共反复出现了不下五次。”程炎的目光也落在屏幕上，并未注意到洛晏清的反常，“然后这是他昨天跟实验室的几位老师破译出来的一串字符，不过，这段字符，你也看到了，很明显是乱码状态。”

　　乱码状态才是正常，因为Y星上的字母排序与蓝星上的26位字母表序号不同，且他们星球的代码需要运用到类似希尔加密的方法来破解。希尔加密法简单来说就是每个字母当作26进制数字，例如A=0, B=1, C=2……，把一串字母当成n维向量，和一个nxn的矩阵相乘，再将得出的结果mod26即可。然而，看似简单的希尔加密法，想要通过破译它来得到替换密码要满足三个条件：向量的维数、字母的排列表和加密矩阵。这三者相当于破译密码的钥匙，少一把都不可能解的出来。

　　所以，现在仅仅只是字母的排列表不同就可以将蓝星的破译者拦在门外。

　　“怎么样？有头绪？”程炎问。

　　“没，”洛晏清收拾好情绪，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看不出来，或许我们得先考虑到对方的语言表达习惯，可以将这乱码的字母拆开，重新对照新的字母排列顺序来组合。”

　　说起Y星的语言系统，洛晏清觉得它在读写方面，与前些年消亡的法语有异曲同工之处。同样的26个字母，他们为了保密起见，在对外传输信息时采用元辅音的顺序交叉进行排序，其中元音有a、e、i、o、u和y，共6个，其余20个为辅音。以辅音b为开头，每隔几个辅音就穿插进一个元音，以此后推，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份完整的字母排序表。

　　“这个可不容易啊，”程炎摸着下巴思索，“你说万一人家用的不是我们这26字母呢，外星文化说不定与我们天差地别呢。”

　　洛晏清说：“我们可以假设它是，然后利用算法进行穷举，在有限的答案中挑选出看起来最合理和最有可能的那一个。而且，我们可以转换思维，对方既然反复向外发送同一个信号，那说明它是不是一定有某种必须要传达的指令，那它是否已经收到且破译过我们或者其他人的信息，即便没有的话，如果它们想要让对方理解指令，那是否它会尽可能地使用我们能够接触过或许熟悉的语言呢？”

　　“嗯……，”程炎说：“如果按照你这个思路去延伸，那说明对方的文明程度不亚于我们啊，而且有很大的几率比我们还高啊。”

　　事实上，按照苏联天体物理学家尼古拉.卡尔达舍夫的文明等级设想来说，Y星目前是处于二级文明到三级文明的过渡期，而蓝星，连最基础的一级文明还没有达到。

　　一级文明也即行星文明，这个文明水平掌握的科技可以完全控制星球上所有可用的资源和一切。它是母星的绝对主宰，甚至还可以控制气候、海洋以及其他地壳物质的变化。具体体现这一技术成果的科技就包括可控核聚变和太空电梯。然而很显然，他们目前连稳定的可控核聚变都还没有完全掌握。

　　不过，洛晏清倒不是看不起他们，相反，剖开来讲，蓝星上的人不乏天才，如果不是能源的制约，洛晏清认为他们早就跃升到二级文明了。

　　“说不定。”洛晏清回。

　　后面两人又聊了几句，离开时程炎问：“我去看一下老师然后回主城，你要不要一起，看完送你回去。”

　　想了想，洛晏清点头：“可以。”

　　去宿舍的距离不远，两人是走过去的，路上洛晏清给言克礼打了个通讯，麻烦他转告张景，中午不用过来RH接他了。

　　言克礼接得很快，但他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背景音嘈杂一片。

　　“你跟中将关系越来越好了啊。”挂掉通讯，程炎跟着来了这么一句。

　　“他人很好，”洛晏清说：“我们是朋友。”

　　“的确，中将人挺不错的，”顿了顿，程炎说：“但他从来不跟人深交。”

　　“为什么？”洛晏清脱口而出。

　　程炎笑了笑：“这得问当事人吧？或许是家庭原因，听说中将他从小没有父母。”

　　洛晏清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只回了个嗯。

　　“好了，到了，”电梯“叮”的一声，12层到了。

　　“老师在最尽头那间房，”程炎在前面带路，“说起来，我也是第二次来这里呢。”

　　“不知道老师非住这么高干什么，这层都没有人，到了晚上不觉得瘆得慌么？”

　　程炎兀自说着，洛晏清在后头慢吞吞地走。不知为何，他越靠近尽头，心里头越觉得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