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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行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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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顾环入住周府起,就没见过这番风景,仆从小厮们内内外外地张罗着,平日里黑天不见光的宅子,现今也多了一层喜庆、热闹。
老嬷嬷站在顾环身后,低低行礼道:“顾公子。”
顾环转身,见她低声轻叹着:“明儿个主家回来,公子现今的苦日子也算到头了。”
“嗯,这我知晓,只是不知周二姨那边可否备好没有,我们现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未把握好,她恐怕死后都没法子与我母亲交代。”
顾环言毕沉了沉脸,“也还不知道这周白如此。”
老嬷嬷听了倒是笑笑,“这公子可安心,主家是奴看着长大的,前些年回来性子还是这般,虽是离京多年,但本性也变不了多少,最是不喜那妒人嫉财之人,还莫说是名妾氏,且那柳氏这些年越发放肆,竟还——”
听着程阿嬷语停,顾环倒也奇瘾上了身,道:“还怎的,阿嬷这般倒吊人胃口。”
程阿嬷踌躇片刻便又道:“上月初,奴去柳氏那儿送东西,可还没进院就见她与那身边小厮卿卿语语,手上动作也……不甚干净,简直是有伤风化。”
待到语毕,程阿嬷便觉悔意,那顾环也才十余有七,未经人事也就罢,身边的女婢是少之又少,说个这些男女事,倒叫她自己心中自觉带坏了。
“那小厮是叫杨金罢,长得倒合眼,也不叫周二姨放不下身段。”
自言数落完几句后,顾环便打发程阿嬷走了,自己回了屋。
老嬷嬷知事,便往柳氏的鹿云居去“打点”了。
提及程阿嬷,倒是人好,是周白母亲白敏执下嫁带来的,性子敦厚,不但成了周白父母的得力,还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府里上下都对其恭维不已。
而顾环生母柳澄又与那白敏执是闺中密友,若不是程阿嬷为其打点一二,再撑撑场子,指不定顾环被欺辱成什么样儿了。
顾环现无父无母的倒也惹得程阿嬷心悯,为他所用了。
此时远于京城的周白也是不大好过,着一黑劲装在楼阁瓦房上躲避着远来的箭矢,支支凌厉。
本就被射中手臂的周白此时微显狼狈,费着劲滚入了一深巷中,紧接着急忙躲入一旁人户家,他似乎运气很好,没有被追杀他的那些人发觉,反倒是自己的援军已然前来,候于屋内。
“见过将军。”
众人行礼。
周白此时倒也正色,掰了自己左手上箭矢的尾身,平步走去坐了起来。
“将军可要唤大夫!”
周白的副将庭驹见周白如此倒是慌急道。
可周白跟没事人般,自顾自倒了杯茶水,“无碍,还是等回客栈了再说。”接着又喝了口茶道:“可还有鞭人的眼线?”
“回将军,我与恒杜已去探查过,没有。”
周白听了庭驹的话倒是讥讽了声,“此行倒是顺利,可败就败在行踪被那些个鞭人知晓了,不然与我同去的那几个将士也不会死于他们的刀剑下。”
说于最后,周白似是有些恼了,言语间尽显怒气。
见状,庭驹立即朝周白跪了下来,“是属下失职,被那鞭人蛊惑了才去,请将军责罚。”
叩撞声很大,屋内的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周白却不觉他有悔意,反倒勃然大怒。
“这副将一职你就暂且搁置着,等你什么时候有资格,再议!到京城先领了军棍再给我滚回家去!”
语毕,屋内安静一片,连呼吸声都很微弱,可能是碍于四处不宁,周白这才放了庭驹一马。
马车颠簸,但并不难熬,行军军医在一旁为周白行脉,神色忧忧。
“将军此番鲁莽。”
唐邢收回手,定定看着周白。
“怎会,我倒觉得此番不亏。”周白微微扬了扬头,少年的张扬意气毫不吝啬地发散身周,“不以身试险,那些个鞭人怎会就此中计,我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拿到他们炼制秘药的方子。”
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叠折得乱乱杂杂的纸张,还颇为自豪地朝唐邢那看看。
“听说这方子在鞭人那儿能卖上二百两黄金呢,真是……令人作呕。”
随即又见周白将纸张揉成一团随意扔了扔,“到京城了就少走动,免得跟那些公子哥儿们搅上。”
“是。”
周白正欲将他打发,便又听唐邢说:“箭上带了毒。”
“我知晓。”
“不包扎下伤口么。”
周白似是不甚在意,摆手,“无需如此,这伤还有用处,等到了京城再说。”
如此,唐邢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行礼便下了马车。
现在周白想着要回府就头疼,以前他父亲周盛在世时老与他讲府中女眷,讲他的几个妾室在他与周白在外征战时如何欺辱白敏执,如何将周府搞得鸡犬不宁的,言语间尽显愁伤,他力不从心,总无法抓住致命把柄,又无法休弃,那都是圣上赐予或是官户女儿,都会惹得两家不睦。
这番回京,圣上应是要念叨,还不如在北漠呆上一辈子,好比在这笼中呆着自在。
入夜,声声蝉鸣搅得顾环心思烦躁,不觉想到了他已逝许久的母亲,他都快记不清她的模样了,也只是从小听旁人提及自己的样貌与她及其相似,常被当做姑娘。
自七年前双亲被鞭人所害,他就没见过顾府中的人了,也无人再将他与柳澄共论,如今寄人于周府,虽是与其正室白敏执交好,可也去世多年了,且现在是那周二姨顾着家。
一提柳仪,那就太让顾环头疼了,且不说是柳澄一母同胞的姊妹,单说她是柳家女这点,顾环就放不下狠手,他还太小,狠不下心对至亲动手。
可那柳仪倒是与柳澄不睦极了,表面维持的好关系,到柳仪出嫁时就崩塌了,原因不过为自己做了个侧室夫人,而她的姐姐却是顾环父亲顾语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娶进门的。压了自己一头不说,生孩子也是个儿子,如此种种,顾环在周府的日子不算好过。
打从被周白捡到周府后,那周二姨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与顾环请私塾夫子算小,枕头被褥放针也算大。一次寒食祭祖,顾环身边的丫鬟倒是大着胆子将受了寒的顾环推下了水中,差点就溺死在池子了。
顾环不敢言语,在外都传他们姨侄二人关系和蔼,如此说倒是让顾环怀疑上了自己。
忍了这么久,他希望周白是这个转折。
想了不知多久,蝉鸣声渐没了,顾环这才有了些困意。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天也才爬一半,房内的烛火却已然点上,,婢女笑秋站于一旁正等着顾环。
笑秋见他睁眼,忙低头靠于塌前道:“公子醒了,夫人唤我来给您传话,说是让您将屋子收置了来给主家放器物,就先暂时……住在离台阁那儿,不知公子何时……”
顾环听了她的话也不恼,自顾自起身,将衣物着起,揉了揉眼而后道:“这些个事就不必与我言说罢,交给程阿嬷就行了。”
笑秋听完正低头要走,却被顾环叫住。
“可知主家何时到?”
“听老夫人身边的探子说是差三四个时辰便到了,公子问这些作何?”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着能收拾得了多久罢了,你先去吧。”
“是。”
直到木格门闭了许久,顾环才起身给自己披了件素色氅衣,行至镜台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