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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暗潮生 秋日灯会,心意初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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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冕针的阴影投向巳时,韩凛带着秦川和一班亲随,与南夏使团汇合于承熹门前。
巫马良雨一行穿着南夏常服,见到贵公子打扮的中州帝赶紧齐齐请安。
韩凛笑容亲和,叫他们不必拘礼。
此行既是私访,还是趁早免了这些,教人一看就穿帮的礼数为好。
巫马再行谢恩后才敢起身,然后一眼就注意到了,韩凛身后的那个红衣少年。
眸子精亮、身段笔挺,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
但又不像宫中平时戍守的兵士,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风度,想来必定出身士族高门。
且能如此近身护卫皇帝,恐怕还得是朝中大员之后。
见巫马眼神一直停留在秦川身上,韩凛随即开口为其介绍道。
“太师,这时朕的御前戍卫总领,当朝大将军秦淮之子——秦川。”
此举令巫马一惊。
照理说,这等小事原不用劳动天子。
可眼下,对方如此自然地说起这个少年,足见二人关系匪浅。
脑子稍微转了下弯,巫马便笑着向秦川作揖问好。
秦川反应也是迅速,以执手礼问安,言辞礼数十分周详。
一来一往间,韩凛捕捉到了巫马脸上细微的变化。
与宴请时不同,今日的南夏太师谦恭有礼、小心谨慎。
甚至可以说,过分约束拘泥。
是不打算进一步试探了吗?还是?
韩凛心下冷笑,怕是想换副面孔,另辟蹊径吧?
正想着,穆王手下命人前来禀报,车马皆已备好,众人可随时启程。
一行人行到队列前,韩凛先一步进入车中,撩开车帘笑言相邀。
“太师与朕同乘一驾,如何?”
巫马立即行礼推却:“臣一介卑微之躯,怎敢与天子同乘!臣谢过陛下心意!”
“哎,太师这可是多虑啦,与朕和穆王同乘!”
“一来呢,便宜领会都城内人文风物;这二来嘛,又能听取太师见解高论,岂不是一举两得,乐事一桩?呵呵呵……”
韩凛的笑声,似乎带着某种信号。
身旁内监一听,二话不说就将巫马良雨让到了车上。
之后,南夏使团中的其他人,也被穆王请上了车,另有陪同官员热情招待。
这当然是一早安排好的。
先前不漏声色,只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秦川,你也一起上来。”就在随行人员迈开步子,想要往外走的时候。
韩凛那把清亮嗓音,穿透了车上帷幔,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仪。
心知不妥的秦川,当下并未答允。
可他不允,车队便没有启程的意思。
僵持了一会儿功夫,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车。
这才听见前方,鸣锣开道的声响。
因着亲从被安排去了别处,巫马面对车内的中州众人,开始感觉到压迫和不自在。
他装作看风景的样子透过窗口远眺,实则在稳定心神。
自己若有一时差池,倒是小事。
怕只怕丢了南夏脸面,连累整个朝廷被人轻视取笑。
“哈哈,太师不必心急!自这宫门到街市啊,还要走上好一会儿呐!”
穆王笑着招呼巫马,语气熟稔得直似多年老友。
“是啊,这一道咱们先坐车,等到了闹市口上再换步行!也好带南夏诸位,好好领略一番中州风光啊,呵呵呵……”
韩凛计划得兴致勃勃,好像根本没看出巫马的窘迫与思虑。
太师回过头来拱手道谢,勉强挑了个话题。
“陛下身边这位总领,当真一表人才!方才听闻乃中州大将之子,哎呀呀,这可真是虎父无犬子!中州钟灵毓秀、人杰地灵!”
秦川听着话头到了自己身上,还不知要如何作答,韩凛就帮其把话递了回去。
“哈哈哈哈,太师果然慧眼独具,秦总领确是中州朝,万里挑一的人才!”
听韩凛回得如此直接,秦川不免有些尴尬。
然而,巫马心中的惊动显然更大。
他收回话题,不便再问什么。
只在心里想着前几日那个判断,竟真是对的么……
不多时,马车行进速度放缓了,窗外也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与吆喝声。
捡了一处相对清净的所在,众人才在孙著通传下出了车。
扑面而来的吵闹,让耳朵也跟着兴奋起来。
一双眼睛更是忙不迭,往四围张望。
脚才刚落地,一家装修考究大气的商号就映入了巫马眼帘——
只见巨大金色牌匾上,赫然几个黑漆大字“中盛商盟”。
这便是中州国营商号,遍布东南西北,在南夏亦颇有声誉。
“太师,这就是此行第一站。陛下特别交待,一定要带您来看一看。”
穆王以手虚虚指着牌匾,脸上笑容比春风还暖。
巫马不敢懈怠,就着手谢恩道:“真是多谢陛下信任!”
韩凛倒是不在乎地摆摆手,迈步就踏了进去。
不得不说,屋内装潢的确十分讲究,却无半分贵气逼人的压抑与傲慢。
反倒古韵雅致,让人置身其中不觉心旷神怡、悠然自得。
靠东是一排长柜,用格子窗分隔开来,看得出是办理不同事务的所在。
商号里的人都身着统一淡雅色服饰,待人接物分外有礼,脸上皆噙着从容笑意。
旁边几间雅室,想必是商讨大宗贸易的去处。
不时有伙计模样的人穿梭其间,奉上茶水小食。
大堂内的等候区域里,设着间隔匀称的雅座。
别说是在这里呆上一呆,就是稍作小憩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巫马看在眼里,心中连连称叹。
这般规格的商号,全天下也就只有中州能够找到!
难怪“中盛商盟”自开办起,就急速发展壮大。
这背后,果然少不了多番心血付出。
出了商号,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韩凛不紧不慢说:“太师啊,这一带就是中州有名的集市!”
“百姓商贾往来不绝,可算是都城内最繁华地段。不仅中州子民喜欢来这儿,就是南夏、北夷、后裕的商贾也是来来往往。甚至云溪商人,也常坨了大宗货物前来交易。”
巫马被这派欣欣向荣之景所折服,不由得发出声声赞叹。
这次出使,的确令其获益良多。
可一路上巫马仍在疑惑,这小皇帝为何如此慷慨坦荡?
是只顾着彰显国力,而没意识到应该藏拙,还是另有目的?
穆王引着众人,来到街上几家颇具规模的客栈旅店。
装修皆各有特色,并没什么现成的规格。
有的是和集市差不多的中州风格。
有的清丽婉约、小巧精致,是巫马熟悉的南夏风貌。
有的则充满异域情调,连门口小二都是外族装扮。
一看便知,是西北那边的风土人情。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反倒是一家开在街角,相对冷僻幽静的小客店。
穆王特意指着那座建筑道:“太师莫要小看此店,这可是云溪商人最爱落脚的地方!”
“哈哈哈,看得出,看得出!云溪一族向来与世无争。如今他们都来中州贸易,真是难得!”巫马笑着答言。
“原以为,适才的中盛商盟已是无可挑剔,现在所见,才知贵国老练精到,连落脚休整的客栈都如此用心讲究!”
韩凛哈哈一笑,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
“不仅是客栈旅店,再往前走还有条百物街。食肆酒馆林立,各地菜色皆有。算是让常年在外奔波的人,解一解思乡之苦吧。”
巫马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行了个礼道。
“哦?不知陛下,能否引臣前去一观?这等百花齐放的场面,臣在南夏可是从未见过!”
说完,憨厚地笑了起来。
这次是穆王接过的话头:“自然,自然!这条街走到头,再拐个弯儿就到了!”
随着队伍行进,酒楼茶肆、驿馆客栈果然一一出现眼前。
各自有着各自的领地,各自也有着各自的热闹。
不时入耳的交谈笑骂声和飘出的饭菜香,让一行人都感受到了,最真实的烟火气……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街上行人多了起来。
店家也挂起了各色灯笼,准备迎接一年一度的秋日灯会。
中州秋日灯会的传统,可算由来已久。
寓意为酬谢谷神,保佑年成丰收。
以及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人们门前挂着的、手里提着的,都是对未来的希冀与向往。
那些沿街装点的花灯,更是人们心里共同梦想的凝聚——
一愿阖家康健、平安喜乐,
二愿家国安定、仓有余粮,
三愿风调雨顺、年稔岁丰。
借着不断上涨的人潮,穆王适时提出回宫建议。
毕竟今日众人微服上街,保卫压力本就十分巨大。
现在路上行人如织,万一有什么不测,中州南夏两边都不好交待。
巫马恭敬地拜别韩凛和穆王,带着人先回驿馆休息去了。
本来,秦川答应了要陪韩凛一起赏灯。
可见游人如此之多,心下觉得不妥,悄悄问。
“今儿晚上人太多了,要不咱们先回去,改日再出来吧?”
韩凛却执意不肯,没想到穆王竟也依了他。
只笑着让他们注意安全,自己就带着剩下的人走了。
周围陆续亮起了灯,如同一双双刚睁开的眼睛。
“小川,那咱们也走吧!”韩凛推了对方一把。
将自己和秦川,一并投入到前方攒动的人流中。
秦川没有回头去看,只听到韩凛悠扬的笑声。
以及,始终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今晚就尽兴地玩一场吧!
秦川甩了甩头,将所有不安的念头全部抛开。
纵情投入到了,这场秋夜狂欢之中。
他俩一路走一路看,街道两旁商贩云集,各色物品应有尽有。
前面一处摊儿前,汇集着几个孩子。
他们手拿面具,口中念念有辞,直惹得人发笑。
韩凛见架子上挂着个龙面,拿起来仔细端详,又往秦川脸上比了比。
笑着说:“这面具栩栩如生,刚好配你!”
秦川不慌不忙,找出搁在桌上的虎面,也朝着韩凛乐。
“你比我大两岁,这儿正好有你的属相!”
本是家常一句闲话,在韩凛听来却是又惊又喜。
立马向老板付了两个面具的钱,用不算大的声音说。
“我还以为,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动静小到,秦川差点没有听清。
“这是哪儿的话?咱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忘了呢?”
说着,抓过龙面歪戴在头上。
更显得一张脸俊俏非常、明媚张扬。
韩凛看着对方样子笑了笑。
接着把手中虎面系在腰上,两人继续往前走。
一阵香甜味道,将他们引至一处摊位前,老板正卖力吆喝着。
“哎!谷穗糕啊,谷穗糕!吃完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啊!”
再往桌子上一瞅,笸箩里果然放着各种谷穗样子的米糕,小巧精致,煞是喜人 。
秦川还没开口,韩凛就付完了钱,还让老板多称点儿。
待要阻拦,却听老板说。
“公子真是好眼光!我家的谷穗糕啊,那可是全京城最好的!连宫里都吃不到这手艺呢!”
“听见了吧?宫里天子都吃不到的东西,让咱们碰上了,还不多买点儿?”
韩凛嬉笑着,对秦川挤挤眼睛。
后者只无奈摇摇头,显出副没办法的样子。
两人拿着纸包,挤到桥上一处人少的地方,吃了起来。
这谷穗糕的滋味是真不错!
软糯可口,又有着桂花香气,甜而不腻、十分开胃。
当然,也可能是俩人忙活了一天,实在饿急了。
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大半。
“刚才不想让我买,这会儿吃得倒开心。”
韩凛又一连塞了两个糕进嘴巴,看着秦川同样鼓起的脸颊,忍不住打趣。
“我那不是怕不安全吗?真没想到接待工作这么累,我早上特意多吃了些,到这会子也顶不住!”
秦川将最后一口糕咽下,满足地拍拍胸脯,给自己顺着气儿。
看他吃完,韩凛没有丝毫停留之意。
拉起秦川的手,奔向了前面更加拥挤和繁华的所在。
一盏盏灯从周身略过,或红色或黄色的光线在两人脸上交替变换。
映得他们愈加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不由得引来更多欣赏目光。
有的热烈直接、有的娇羞温柔、还有的带着深深的探究……
比如此刻,面人儿摊儿前的老大爷。
瞧着朱衣金冠的秦川,简直恍若天上神将下凡。
手底下紧不住忙活,不一会儿便捏出个与其一模一样的泥人儿来。
恰巧被韩凛看到,直说要买。
那老大爷只是笑着挥手道:“这啊就是个缘分,公子若喜欢,拿去就是了。”
话毕,将面人儿塞到秦川手里。
秦川自是有些不好意思,先是郑重道了谢,又问。
“老人家,为何您只捏我这一个,而不捏我这位朋友呢?”
“这位公子富贵天然、尊贵显赫,老汉不敢冒犯。”
老者将刚刚做好的兔子面塑拿下来,交给身旁一位带孩子的妇人。
韩凛笑了笑,声音爽朗动听。
“什么富贵天然,老人家取笑我了。”
说完,伸手往袖中掏出锭银子。
“不如这样吧,今日您摊儿上的面人我都包了。”
跟着回身对围观众人道:“大家有喜欢的就拿去,一同讨个吉利,为明年新春图个好彩头!”
摊前爆发出一阵欢呼。
尤属孩子们最高兴,直拉着韩凛和秦川连连道谢。
那老人家倒是淡定许多。
这里可是京城,偶尔遇见几个达官显贵,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韩凛和秦川也加紧着忙乎,把架上面人儿逐个分给孩子们。
看他们有的举着孙悟空在空中挥舞,有的拿着小兔子蹦蹦跳跳。
有的捻着木棍让上面小人儿转圈圈,有的则把面人轻轻贴在脸上,甚是宝贝的样子。
老人还在一旁继续做着,边做边安慰旁边几个孩子。
“没事儿,没事儿啊……别急,都有、都有……”
“我想要个孙悟空!”一个声音抢着说。
“那我要白龙马!”另一个声音紧跟其后。
“爷爷,爷爷我想要哪吒!”
稚嫩的童音,一瞬间充满了整个摊位。
七嘴八舌,说着自己的愿望。
老人只一个劲儿地说“好,好,都有,都有……”手底下更是加了紧。
秦川拿起最后一个小鸟面塑,走向边上儿一个娇怯怯的小女孩。
她站在人群中拉着大人的手,眼睛里充满渴望,却又不敢上前。
秦川走过去蹲下身,将那只小鸟举到女孩面前,笑着说:“来,这个给你!”
小女孩一惊,先是抬头看了看爸爸,又小心翼翼接过。
对着秦川糯糯道:“谢谢大哥哥……”
女孩儿父亲也向秦川鞠躬道谢,然后就带着闺女走了。
秦川开心地回头叫韩凛,却见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眸子里,似有星辰万千。
“发什么呆啊?一晚上老盯着我看!”秦川快步走上前去,拉起韩凛。
“我啊都快饿死了!你今天必须请我吃顿好的!”
韩凛仍旧处于有些失魂的状态。
他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看着秦川面孔被灯光晕染成一团柔和。
内心的冲动似要突破壁垒,只能梦呓般答应着:“好……好……”
就在韩凛心潮翻涌的当下,一声不合时宜的断喝,打破了眼前温存幻象。
原来不知何时,他被秦川拉着拐进了这条暗巷。
对面有四五个蒙着面的粗壮大汉,正挤在两人必经之路上。
没办法,秦川只得站定,一手护着韩凛,一手挠着脸颊。
轻笑道:“原本只想抄个近道去吃饭,这下倒好,还得做点儿餐前活动。”
那几个蒙面人见他如此淡定,心里也多少有些慌。
为首那个顿了顿,大喝一声。
“把、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一看你们这模样儿就是有钱人,细皮嫩肉的可别自讨苦吃!”
一听这话,秦川笑得愈发大声了。
“钱倒是有,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拿!”
说着将手里面人交给韩凛。
“帮我拿会儿,省得碰坏了。”
韩凛明显担忧起来,他拉住秦川胳膊,叮嘱了句“小心”。
“对你的戍卫总领太没信心了吧?准备好你的银子,过会儿我可要好好吃你一顿!”
说完,径自迎了上去。
只听得几声闷响,接着就是吃痛后的呼声,还夹杂着几句咒骂。
晃神间,韩凛似看到一道寒光划破黑暗。
他控制不住地惊叫出声:“小川,当心!”
不等他把话说完,金属落地的声音,裹着骨头的咔咔声从暗处传来。
那声惨叫是如此凄厉,似地狱里的鬼魅,游荡人间带起的响动。
韩凛赶紧朝秦川跑了过去,却看他身形丝毫未乱,地上倒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
“怎么办?要送官吗?”秦川回头问韩凛。
这时,一双手还想趁着空当儿来抓,被其结实一脚踹回到地上。
韩凛有些犹豫:“今日灯会,衙门里人手想必都安排去各处巡逻了,顾不上这些毛贼。”
就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时,那几个蒙面人强撑着站了起来,飞也似地四散奔逃。
秦川“哎”了一声,还欲再追,却被韩凛拦住。
“几个小毛贼而已,别追了。过后知会京兆尹一声,让他们多留意就行。”
秦川想了想,只好答应。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质问:“你不是说安排了人手保护吗?人呢?”
韩凛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一边咧嘴一边摇晃秦川。
“嘿嘿嘿,这个嘛……我这不是为了怕你不陪我出来玩吗?对了,你饿了吧?咱们快去吃点东西吧!”
“哼,果然是这样!”秦川摆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看着韩凛的窘迫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说。
“那你今天可得赔我顿好的啊!我想吃四喜丸子、奶汁鱼片、绣球干贝、一品豆腐……还有……”
这两个人,一个报着菜名,一个连连说好地往前走去。
无人留意的后巷暗角落,那几个蒙面大汉,从一个南夏打扮的人手中接过银票。
告饶似的感叹这活儿真难办,没想到差点就丢了性命。
那南夏人也不看他们,给了银票就离开了。
那人其实也不知道,今儿晚这一场到底为了。
太师只吩咐去街上找几个打手,跟上去找一下麻烦。
或许太师,有自己的打算吧?
他快速赶往驿馆方向,准备汇报自己的所见所闻。
这边厢,韩凛和秦川走进一家,装修颇为富丽的酒楼。
小二见来人衣着不俗,身上配饰也都是上等货,赶忙迎了上去。
摆出副熟透了的笑容道:“二位客官想用点儿什么?小的我伺候您!”
“我跟我这朋友,想找个清净地方说话,不知可方便吗?”
韩凛将几两碎银,放到小二手上。
“方便!方便!”那伙计满脸堆笑,一声吆喝:“请二位公子上雅间儿!”
两人进入房中甫一落座,秦川就吵着要点菜。
先是让小二报了几个拿手招牌菜,又点了些两人素日喜欢的吃食。
就一下歪倒在桌上,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
“哎呦,这一天可真够累的,给你干白工不算,还得陪着逛街、陪着打架,真是太难了……”
原本这就是句玩话,谁知韩凛竟认真了起来。
赶忙坐到身边,拉着其左瞧右看。
边看还边问:“你有没有哪里受伤?还是觉得身体不舒服?都怪我让你……”
“说什么呐?我那是逗你的!”秦川一看对方当了真,唰啦一下从桌上支了起来。
“我一个要当将军的人,能让这点子小事儿累着吗?真是的,这么小瞧我!”
“真的没事?”韩凛还是不放心。
“当然没事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父亲教咱俩习武的时候,可比这累多了。”
秦川快速转移着话题。
“那就好。”韩凛稍稍放下了心。
两人又恢复了平日的言谈举止。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菜肴就摆满了桌子。
秦川高兴地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开动起来。
韩凛笑着看他,这么多年了,这用餐前的小习惯还是没改。
每次看见,都觉得像只闻着鱼腥气的小馋猫。
“对了,听说老师给你请了新师父来教书?”韩凛将面前一盘荷叶鸡,往秦川那边推了推。
“是啊,明日就到了。听说是父亲花了大力气才说动的,想必有些能耐。”秦川很自然地答着。
全然没有发觉,韩凛对自己的一切过于了如指掌。
“老师是希望你能更长进。”韩凛感叹。
“我呀,也希望你能快点儿出师,早日做我的镇国大将军!”
“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超越父亲!”
秦川停下手里动作,目光直戳戳向韩凛看去。
“让你再无后顾之忧!”
“嗯,咱们一言为定!”韩凛的心神被这一看搅乱了,只得挤出这么几个字。
秦川倒也爽快,答了个“好”字就冲他明朗一笑。
这一笑,让周身灯光都黯然失色。
韩凛听着耳膜被心跳声挤满,一下一下敲击他的理智。
好在随后响起的烟花,拉回了一部分思绪。
秦川抢先一步打开窗,微凉的秋风瞬间灌入,混合着淡淡的火药味。
他们两人并排倚在窗前,望着窜上半空的烟火。
从头顶炸开成各种形状和颜色,映照着二人忽明忽暗。
唯一不变的,是彼此脸上的笑。
韩凛此时真的非常庆幸。
庆幸自己,执意任性这么一次……
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吃饱喝足,街上人声也稀少起来。
屋外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一阵又一阵,可见人数不少。
而且听上去,是冲这间包房来的。
秦川心下疑惑,连忙挡在韩凛身前。
却被对面拦了下来,只听他对门外吩咐了一句:“进来吧。”
房门旋即推开,几个侍卫模样的人矗立在门口。
为首之人行礼道:“恭迎陛下回宫。”
韩凛侧头看了看秦川,有些不舍地说:“小川,今日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
然后就拿起桌上那个,和秦川一模一样的面塑。
“哎,那是我的!”秦川见状,忙要去抢。
“你让我帮忙拿着的!我拿着,就是我的了!”韩凛灵巧躲过,笑着下了楼。
昏暗车厢里,韩凛注视着那个面塑。
一遍遍用眼睛去描摹他的眉目、他的发丝、他的肩膀、他的胸膛……
直到有人上了车,低声回禀道:“回主子,已经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