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货不页

26、主动

　　列周不是一开始就那么贪心的，他最开始只是希望祝熹无或者说祝融，能够好好地生活下去。
　　是罔石、是后来的日子，让他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欲望。
　　他不知道这些欲望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只是无法抗拒，无法违背自己内心的渴望，一直追寻着。
　　即使是现在，他知道事情的轨道已经开始偏离，甚至于以后很有可能无法回到正轨，他也没有办法抽身而去了。
　　他想要主动网织……他和祝熹无的关系。
　　列周的剖析简单明了，可落到祝熹无耳里，却只是增添了更多的疑惑。
　　他不解：“你认识我？”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列周为什么会想要留在他的记忆里？
　　祝熹无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列周没有说话，那是一个庞大的秘密，揭开以后他的尊严将荡然无存，他不想暴露自己的丑恶。
　　祝熹无明了他的拒绝，心绪难平却没有办法，只得转而问道：“你确定，你需要的人是我吗？”
　　祝熹无无法说服自己，一个神会屈身于一个凡人。
　　列周的谨小慎微、礼让恭敬，都隐隐约约昭示着，他所要寻找的人，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而祝熹无，只是一个普通人。
　　“当然是你，”列周急切地肯定，“不会再有别人了。”
　　他甚至捉住祝熹无的手：“只有你。”
　　言辞恳切，祝熹无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淡弱的月光下，列周那双红润的眼睛里盛放着无数情绪，祝熹无读不懂他。
　　“我第一次觉得，”祝熹无艰涩开口，“你离我好遥远，远到，就算你走了，我也什么都留不住。”
　　轻飘的声音如同重锤落下，两个人均是遍体鳞伤。
　　祝熹无从来不愿意展露内心的困顿，此时却克制不住揭开，将血淋淋的伤口晾晒到月光底下。
　　列周的身份不可怕，他怕的是，伴随着这一身份而来的，他随时可能被放弃却还什么都阻止不了的无能为力。
　　罔石可以制造记忆，那么是不是也存在着类似的东西可以消除记忆？
　　列周倏然而来，说不定哪天又倏然而走，他创造出他们的记忆，又毫不留情地带走。
　　祝熹无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玻璃杯，需要的时候盛满水，不需要的时候就空着。更可悲的是，他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曾经装过水。
　　一切都是虚幻泡影，他也不例外。
　　祝熹无的坦白让列周震惊——真正遥远的，难道不是祝熹无吗？他才是那个害怕什么都留不下的人。
　　列周情不自禁抱住祝熹无，带着哭腔：“我不遥远，我就在这里。”
　　祝熹无的手垂在列周身体两侧：“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冷漠、无情，像一个刽子手，哭声已经唤不起他的同情。
　　列周收紧手臂：“我不会走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祝熹无却无动于衷：“凡人并不能阻止神的一切意愿，不是吗？就如同我不知道记忆里的列周是幻象那般，只要你愿意，我也不会知道我的生命里曾经有一个列周出现过，不对吗？那样的话，你的承诺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列周。”
　　最后两个字如同宣判死刑的圣旨，列周一下子白了脸色。
　　月色还是淡弱着，风却更凉了。
　　稀疏的虫鸣声凑出几分凄冷，让人不堪一击。
　　列周手臂滑落，他低垂着头：“因为我，回不去了。”
　　“我回不去了，所以不会离开你，所以没有本事消除你的记忆，”他一字一句，“祝熹无，我没有承诺，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不会走，不会离开，不会欺骗你，所以……求求你，不要对我那么冷漠。”
　　列周的哀求让“对不起”也变得罪孽深重。
　　祝熹无大脑一片空白，双手抬起又放下。
　　列周一直看着他：“你想要抱我吗？”
　　他主动挪上前。
　　祝熹无声音压抑：“我没有资格。”
　　咬死一只羸弱的野兔，对于任何猎手来说，都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列周却拉过祝熹无的手：“可是我想要你抱我。”
　　他不在乎祝熹无怎样对待他，他只要他们回到亲近的状态。
　　一个用力，列周如愿以偿。
　　他笑着抵住祝熹无的肩膀：“你撞疼我了。”
　　祝熹无僵硬一瞬，作势就要退开。
　　列周双手缠上去：“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无师自通地，他学会了得寸进尺。
　　祝熹无怎么会不知道列周的心思，他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愧疚，根本舍不得拒绝。
　　可是，舍不得归舍不得。
　　“不好，”他强调道，“好朋友可以睡在一张床上，但不会抱在一起睡觉。”
　　只要列周一日弄不清楚他们关系的定位，他就一日不可以纵容，免得到头来两败俱伤。
　　小算盘落了空，列周不满地从祝熹无怀里退出来：“那你也不要抱我了，毕竟好朋友之间也是不可以抱来抱去的。”
　　他一骨碌钻进被子：“吕丘凡他们就不会抱来抱去。”
　　随即想起是自己主动让祝熹无抱的，又嘴硬道：“我刚刚只是想要安慰你，不然我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收起落空的双手，祝熹无不置可否。
　　他也躺进被子里，看着只留出一个后脑勺的列周：“那你可以再安慰安慰我吗？”
　　他自觉做了错事，此时只想让列周开心。
　　列周却有了脾气：“不可以，你要靠自己。”
　　列周不是笨蛋，他是不在意祝熹无如何对待他，可这并不妨碍他仗着祝熹无的愧疚，顺着竹竿往上爬，流露出一些平时不太敢展现的姿态。
　　特别是，在他们的关系短暂陷入僵局后，他更需要一点点主动权。
　　一点点，不多，只要让祝熹无能够脱下冷淡的外壳就好。
　　祝熹无失语，瞬息后开启无聊的一问一答模式：“那要是我睡不着怎么办？”
　　列周：“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祝熹无：“闭上了，可还是睡不着。”
　　列周：“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是睡得着的。”
　　祝熹无：“你什么时候会睡着？”
　　列周：“不知道。”
　　祝熹无：“我不想一个人熬夜，怎么办？”
　　列周：“那就睡觉。”
　　其实隔壁还有吕丘凡和陈阙，但他不想让祝熹无去烦扰他们。
　　祝熹无：“我睡不着呀，周周。”
　　列周：“……”
　　他紧闭眼睛：“周周是谁？我叫列周。”
　　他偶尔也是会记仇的。
　　祝熹无：“……”
　　他正色道：“是吗？你不是周周吗？可是我记得你是呀。”
　　列周：“不是，我是列周，某个人就是这样喊的。”
　　祝熹无佯装好奇：“某个人是谁？”
　　列周：“那谁知道呢？”
　　祝熹无：“……”
　　他厚着脸皮：“那我可以叫你周周吗？我又不是某个人，应该是可以的吧。”
　　事物瞬息而变，几分钟过去，某个人和他早已不是同一人。
　　列周：“哼。”
　　祝熹无神色自若：“周周，晚安。”
　　列周“唰”一下睁开眼睛：“你不是睡不着吗？”
　　他还想和祝熹无这样轻松地扯来扯去，很好玩。
　　祝熹无阖上眼睛：“我会照着你说的方法试一试的，第一步，闭上眼睛。”
　　列周幽幽来一句：“没有用的。”
　　祝熹无适时惊讶：“可是你说……”
　　列周截住他的话：“我糊弄你的。”
　　祝熹无：“……”
　　祝熹无没忍住，轻笑出了声：“周周，你真可爱。”
　　列周恼羞：“我会吃人的，你小心点。”
　　祝熹无配合：“我不好吃，你不要吃我。”
　　列周威风起来：“那得看你的表现了，我可是不好说话的。”
　　祝熹无揽过他的肩膀：“给你按摩可以获得赦免吗？”
　　列周红着脸：“嗯……”
　　祝熹无开始动作：“嗯？”
　　列周侧开脸：“可、可以。”
　　……
　　月亮高挂，世界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