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宁》何十五

32、第 32 章

　　林医生？

　　怎么又是林医生？

　　刚才沈青杬在电话中，告诉他自己在外面有点事，而在更早之前，他无意中跟杨何雪她们出游那次，沈青杬也是告诉他自己有点事。

　　为什么每次，有点事的对象，都会是，林医生？

　　魏以宁脚步不自觉地又近前几步。

　　说来也好笑，他自初中和高中时，都会在假期跟着杨何雪在特殊教育学校做义工，也就是在那时，他学会了一项技能——读唇语。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项技能会在今晚，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使用在这么特殊的人身上。

　　“司雅，今晚谢谢你，又让你破费了。”沈青杬怎么也没想到，林司雅口中，你今晚下班要是没事的话，能不能赏脸去吃顿便饭中的便饭，会是一家米其林三星的西餐厅，沈青杬之前听过这家店，据说在旺季，至少要提前一个月，才能预订到座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沈青杬猜想，那今晚的这顿饭，就是林司雅的有意为之了，再加上今天又正好是他生日，如果非要把这一切都归结为“巧合”，那未免有些过于，自欺欺人了。

　　就听林司雅客气道，“没事。”

　　俩人间默了下，林司雅笑着看向他，“今晚好开心啊，青杬，说真的，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沈青杬也点头，向她微笑了一下。

　　确实挺开心的，沈青杬也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俩人吃过晚餐后，本来应是各回各家，但附近正好有条商业街整修后重新开业，俩人听着这么热闹的声响，林司雅突然问他，“青杬，我们一起去走走？”

　　就是这一走，升华了今晚的主题。让俩个平时沉默谨慎的人，变得活泼生动了许多，人啊这心情一放松，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俩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往前走，穿过叫嚷拥挤的人群，看着颜色各异的店招，不时为对方指一下，自己看到的比较新奇好玩的物件。

　　就在这么轻松热闹的氛围中，正好有一群半大的孩子，从他们身边穿过，他们跑的太急，导致其中有个小男孩，在经过林司雅身侧时，不知是脚崴了一下，还是被同伴推搡了一下，突然撞向她。

　　林司雅身子一歪，一旁的沈青杬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俩人间一瞬近如方寸，林司雅心脏鼓噪，在那一刻，破了音，她突然就想起婚礼上，吴苏凌对她说的话。

　　“这人啊，要是有时候，遇到那些木讷不开化，自己又万分喜欢的，不妨大胆一点。”

　　不妨大胆一点？

　　此刻，看着面前这个温文尔雅，又gentleman十足的男人，林司雅突然收回飘忽的思绪，定定望向他，“青杬，我今晚真的很开心，刚才一直也没找着合适的机会，现在我想十分正式的对你说声，生日快乐。”

　　言毕，她展颜一笑，就在沈青杬又要礼节性的再次向她表示感谢时，林司雅却微抬手臂，制止了他，“青杬，感谢的话，我想，我们之间就不必这么客套了，可能我今晚真的是有些过于兴奋了，我想借着这点疯，问你一个问题。”

　　意识到她眼中的认真，出于尊重，沈青杬也回视着她，“司雅，你说。”

　　林司雅低低应了声“好”，再抬眸时，她眸中清亮，望向沈青杬的目光笃定而热烈，“青杬，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在那一瞬间，沈青杬心里咯噔了一下。尽管早有预料，但他对这个问题，确实没有深入想过。

　　不过沈青杬到底不是个遇事不决的人，略一思索后，他回视着林司雅，认真道：“司雅，说心里话，在你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我一直从未认真考虑过，我们的关系。”

　　估计是预料到他会这么说，林司雅莞尔一笑，朝着沈青杬略一点头，“青杬，你知道吗，你的这个反应和回答，跟我之前无数次预料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看着沈青杬露出些微错愕的神情，林司雅真是发自心底的笑了一下，“青杬，也许在今晚之前，我在你眼中，都只是林医生，但我希望从今晚之后，我在你眼中，会脱离掉这个单一的身份，而变为一个女人，或者可以说的更露骨些，变为一个对你有好感的女人，我对我的选择持坚定的态度，也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刚才的问题，希望在我们之后的相处中，能渐渐从你口中明晰这层关系。”

　　林司雅说完，不给沈青杬任何反应时间，“biu biu”两声把车解锁，可就在她迈步离去时，沈青杬却突然叫住了她，“司雅——”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但那一刻不知为何，沈青杬眼前重现的，却是婚礼上，冯始平看向吴苏凌的那个眼神。

　　他想，他的母亲是否也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他结婚的样子呢？

　　林司雅回身，却迟迟等不来沈青杬的下文，干脆重又走回他面前，“青杬，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我想，这些都会深深的印刻在我的记忆中，你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我，你知道吗，让我心里那个不停乱撞的小鹿又冒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

　　听闻，沈青杬抬眼看向她，后者则一步上前，伸开双臂，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轻轻地抱了他一下。

　　一触即放。

　　单从外表看，如果放在公共场合，这多半会认为是个礼节性的拥抱，但只有当事双方能体会，在如此月色撩人的情况下，这个拥抱意味着什么。

　　在后者一瞬惊愕的目光中，林司雅俏皮的后退几步，站定后，向他道了声晚安，而后，开着车，扬长而去。

　　独留此刻表情空白的沈青杬呆立原地，伴着沉沉夜色。

　　*****

　　他站立的时间有些过于久了，久到，魏以宁无知无觉地看了眼腕表才发现，早已过了十二点。

　　今夜，他到底没能赶在生日当天，对那人，亲口说一声，生日快乐。

　　魏以宁绕过围栏，默默走到沈青杬身后，想出声叫他，但那一瞬，他嗓子干涩的厉害，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好先用力清了清嗓子。

　　夜已深，这声音在如此静谧空旷的环境中，听来很是突兀，让沈青杬一瞬回神。

　　“以宁？”沈青杬此刻脸上的惊愕与方才被抱时，殊无二致。

　　听他唤自己，魏以宁很想表现的像个没事人一样，朝那人明朗一笑，但，嘴角刚一牵动，就被鼻头一酸给拉了下来。

　　果然，他做不到。

　　魏以宁干脆放弃了这蹩脚的伪装，简单的朝那人“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沈青杬快步走近他。

　　魏以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心里却发了疯的想逃。

　　“以宁，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沈青杬蹙着眉，担忧地问他，又看他穿得过于单薄，刚想上前，抓他胳膊时，却被魏以宁避开了，就听魏以宁答非所问道：“果然，林医生她喜欢你。”

　　这声平铺直叙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语，却仿佛给他跟林司雅间的关系，下了实锤。

　　“以宁，我……”

　　沈青杬急于解释，但所有热切心绪却在这一刻，失了声。

　　他想，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在意他跟林司雅的关系？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他还没有任何表态的情况下，想推着这层关系，往更深里走呢？

　　吴苏凌是，今晚的林司雅是，现在连他面前的这个小少年都是。

　　这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他跟林司雅之间已经是板上钉钉，马上就要喜结连理了。

　　沈青杬感觉自己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众人裹挟着往前走”的无措感。

　　尤其是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的眼神时，更让他心里刺痛了一下。

　　可能是沈青杬眼中那一瞬，流露出的哀戚，让魏以宁胀痛的心绪缓和了几分，所以他问，“沈青杬，那你喜欢林医生吗？”

　　其实只要说“不喜欢”就好了，真的，对魏以宁而言，他就只需要沈青杬回他这三个字就好了。

　　但沈青杬却依旧避开了这个问题，他只是无限疲惫地对魏以宁解释道：“以宁，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俩个人最终能否走到一起，绝不仅仅只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这么简单……”

　　魏以宁呵呵一笑，“是啊，是挺复杂的。”

　　“以宁——”

　　魏以宁后撤几步，“沈青杬，我开玩笑的，我其实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就是，随口问问罢了，时间不早了，走了。”他说完，就快速朝着街对面跑去。

　　沈青杬在他身后立马喊道：“以宁，你等等，现在这么晚了，我们先回家……”说着就要追上去，可等他跑过去时，魏以宁已经快速坐进了一辆出租车中，扬长而去。

　　沈青杬望着那辆在夜色中疾驰而去的车影，感觉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超出了他的预料，大起大落到，完全不给他任何转圜余地。

　　好好一个生日，沈青杬真是被这俩人闹得心情down到极点。

　　他后悔地想，早知道，今天一早接到冯始平电话时，他就应该立马联系魏以宁，趁着生日，带着他的小少年去吃顿大餐。

　　或者在挂断冯始平电话后，婉拒林司雅突然的邀约。

　　再或者，干脆点，谁都别联系，自己一个人回家，煮碗长寿面，吃完早点睡。

　　沈青杬想，不管是以上哪种方案，都比弄成现在这样，要好啊。

　　这么混混想着的人，进屋开灯的那一刹，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在当场。

　　*****

　　惊的沈青杬连钥匙都忘了拔，一步步地迈进客厅。

　　他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包装十分精美的生日蛋糕，但不巧的是，好像有些化了，现在盒子底部，已经淌了些淡黄色的液体出来，沈青杬顾不得去擦，转身就看到了饭厅的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佳肴。

　　沈青杬一一看过，光是主菜就有三道，周边还围着好几碟清炒时蔬，外加两份煎好的牛排，看的出来，摆盘的人很用心，另外还配了一瓶红酒，扎在冰桶中。

　　这是……

　　这是他家小少年，精心为他准备的生日晚宴。

　　那少年甚至还在走廊上给自己拉了条小横幅，除了粘有“生日快乐”这四个气球字外，周边还颇为用心地又粘了很多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气球，彩带，看起来真是花里胡哨的喜庆。

　　虽然跟这个家的整体装修风格完全不搭，但那份心，却密密匝匝地落在了沈青杬心间。

　　明明说着自己忙得四脚朝天，2号当天还要考试的人，却闷不做声地为他准备了这满满一屋的惊喜。

　　沈青杬想，他几乎跟林司雅做了相同的事，提前准备，然后想趁着今天给他一个惊喜。

　　那一瞬，沈青杬似乎理解了，为什么刚才他会觉得有那么一霎，魏以宁望向他的眼中，满含失望。

　　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他跟魏以宁的这段关系中，自己并不是在一味地付出。

　　相反的，那个曾允诺过，“沈青杬，以后换我来照顾你，好不好？”的人，真的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践行着，他的承诺。

　　沈青杬当即抬眼看了眼挂钟，已经快二点了，按理说，这个点，魏以宁差不多到学校了，沈青杬再不迟疑，把电话拨了过去。

　　在等待接通的间隙，他抽出湿纸巾，把茶几上的水渍拭净，设想着，一会电话接通后，该如何平息他家小少年心中的怨气。

　　但这通电话却比他预想中，等得更久，听着那一声声“嘟——嘟——”最终转变为几声短而促的“嘟嘟嘟”后，电话被自动挂断了。

　　这是……无人接听。

　　魏以宁会故意不接他电话吗？

　　今晚之前沈青杬可以肯定，不会，但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幕，又让沈青杬不确定起来，他不甘心地回拨过去。

　　一遍……

　　二遍……

　　当拨到第三遍，再次被自动挂断后，沈青杬终于确认到，他的小少年今晚大概率不会接他的电话了。

　　也许是睡了，沈青杬这样安慰自己。

　　可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房中，开灯的那一霎，心里那种落空感，还是一瞬袭来。

　　突然就觉得这屋内闷热难当，沈青杬几步走到窗边，正想把窗户打开时，就在他撩起窗帘的那一刻，让他更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那是一座用乐高拼成的无人机，应该不是成品，甚至不是市场基本款，沈青杬细细打量后认为，这个模型，十有八九是魏以宁先找人做的设计图，然后再买来零部件，自己拼装而成。

　　这模型少说得有一米高，这得需要多少零部件，又得花费多久才能拼好啊……

　　这孩子不是说，这几周都要考试吗？

　　沈青杬注意到，这模型周身还围了一圈彩灯，沈青杬下意识摁动开关，灯亮起的那一霎，这架无人机周身泛起暖绒的光，在如此深夜，美得如梦似幻。

　　沈青杬再次拿出手机，给他拨了过去。

　　但依旧无人接听。

　　沈青杬无法，只得给文雯拨了过去，在要到杨何雪电话后，直等他拨到第二遍，那边才迟迟接起，“谁啊！”语气恶劣的像要噬人。

　　沈青杬赶忙简明扼要地向她说明了前因后果。

　　杨何雪一瞬明了，不等他再说什么，便痛快地告诉他，让他先别急，出不了事，等她这边一有消息，会立马通知他。

　　沈青杬连连道谢，挂了电话后，望着那架无人机周身上，一闪一烁地微光，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