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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落魄书生与凄苦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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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豹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眼神凶狠地盯着那个儒修。
“我是孽畜,他是什么?大畜牲?”
陶子墨摸着幼豹顺滑的毛皮,问:“他做了什么?”
“他杀了我娘,将我从我娘怀里生生剖出,封印了我。今天过来,是把我赶尽杀绝,永绝了他的后患。”幼豹舔着自己爪子,从陶子墨怀里直起身来,恶狠狠地死盯着还在四处寻找祭坛踪影的儒修。
这个该被千刀万剐的伪君子。
儒修名叫颜桑,本是凡界一个穷苦书生。四百年前,他屡次科举不第,心灰意冷,在凡界潞州颌阳湖边卖一些字画谋生。
那时他已四十余岁。
他日日浑浑噩噩,次次榜上无名抹去了他全部意气,人生已到不惑之年却还是没有成家立业,整日除了卖画,就是流连在花街柳巷,书也不去读,得过且过。
一日,靠近颌阳湖的那条大街上发生喧闹,原来是附近一家茶馆,老板被为非作歹的刘家小霸王当街杀死,连他女儿都要被强抢尽府中为妾。
颜桑那时还在字画摊那儿,见不远处行人围在茶馆前,那边又传来打闹声,哀嚎声和求饶声,也想上去凑这热闹。
他费劲力气凭借他这弱书生的身板终于挤到人群前面,入目便是地上一大滩的血。
几个壮实的家丁,对一位已经躺在地上,头发花白的老者拳打脚踢,那老者却没有任何反应。只见他七窍流血,身体僵直,分明已经死了。
“爹———!”凄厉的叫喊声,一位穿着朴素,围着麻布头巾的姑娘,被两个壮实的家丁架在一旁,绝望无助地跪倒在地上。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父亲被这群人打得没有气息,连想上去抱着她爹的尸体都没有办法。
围观人群或对此指指点点,或面露不忍,或转身离开。没有人敢上去拦住刘家小霸王胡作非为。
颜桑看见老者被打死,也没激起他什么怜悯之心,只觉这老者活该。这事情,他自问自己见得多了,不知全貌不予置评,这家丁们既然打死他,指不定是这老者哪里惹到刘家了。自作自受罢了。
但是当颜桑目光转到一旁痛哭的姑娘身上,一下子眼睛直了。
那姑娘穿着朴素,不施粉黛,面庞清丽,但颜桑一眼看上了她。
此时,这位颜桑颜书生,脑海里洛神西子形象闪过一遍,全都和这位处于极大痛苦的姑娘脸庞重叠在一起。颜桑只觉得,自己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刘小霸王坐在一旁凳子上,身边家丁狗腿的给他扇着扇子。只见他肥头大耳,面庞通红,分明是还在动怒的模样。
“这老小子,敢说我什么?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狗腿子扇得更加起劲:“这老头胡说呢!您是谁啊?刘员外家大公子,整个潞州城都知道您是人中俊杰!”
刘小霸王面上红色这才淡了一点儿。
“去,把那个小娘子带过来!”
姑娘几乎可以说是被拖到刘小霸王面前的,颜桑在一旁看着十分心疼。
美人如斯,怎么能这么待她。
那姑娘双眼含血,满目恨意都快溢出来,此刻她恨不得生食面前这人的血肉,可她被两个比她壮三倍的家丁钳制着,胳膊都快被折断了,根本无法挣脱。
那刘小霸王似乎是被姑娘这恨意吓到了,忍不住向后仰了下,差点把他肥重的身体拖下凳子。他艰难稳住身体,随即恼羞成怒,使劲扇在姑娘脸上。
姑娘白皙的脸庞霎时肿了起来。
“带走。”
小霸王说了句,直接就走了。
颜桑自打看见那姑娘后,心神都挂在她身上了。茶馆门口人全散完了,他还在原地,想着那姑娘弱柳般的身姿,西子般的容貌。
自此,颜桑梦里都是那位姑娘,有时做梦梦到姑娘被小霸王辖制的场景 ,他就会在梦里站出来,大义凌然,摇着折扇,一副风流文士派头,制止小霸王。最终姑娘小脸儿羞的通红,在自己亡父尸体面前说是要卖身葬父,以身相许。
每次做梦,颜桑都觉得念头通达了不少,平日里行事,竟也带上了一丝潇洒气息。
不久后,颜桑遇到了大机遇。
他在颌阳湖边遇到一老者,老者说他有儒修气度,资质过人,要收他为徒。
那老者气度不凡,本事神鬼莫测,颜桑兴奋地答应。
刘小霸王强抢民女早不是什么新闻,但近来又出了一件奇事。
一位书生带着一修者过来,说要替天行道,直接打伤刘小霸王,接走了因拼死不愿意结亲,被关押在刘府柴房九天九夜的那位姑娘。
刘员外惶恐,不知花费打点了书生多少,才保住柳小霸王一条命。
自此,刘家开始散尽家财,求仙问道去了。
众人都说这是老天有眼,这位书生是正人君子,谪仙下凡,那姑娘是位贞烈佳人。二人当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一对佳话。
姑娘遭此一遭,将颜桑视为自己救命恩人,感激涕零。
她千方百计想找到父亲尸身,但是杳无音信,父亲尸首早被刘小霸王丢去了乱葬岗。
姑娘悲痛欲绝,颜桑则在身旁时时安慰,吐露衷肠,要姑娘嫁给自己。
姑娘因他是恩人,又因为颜桑求亲的消息早告知传遍了十里八乡,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佳偶天成,促成好事,没过几天,经不住周围人时时相逼,无奈也答应了下来。
姑娘安慰自己,颜郎正派,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何况他又救了自己,是个好人。而且颜桑告诉她,刘小霸王已死,他已经帮助姑娘报了杀父之仇。
颜桑那边,找到姑娘时,发现她还没有被小霸王玷污,简直喜极而泣。救出姑娘后,端着一副文士做派,每每和姑娘说话,不是注意到姑娘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就是注意着姑娘削葱根般的纤指,又或是姑娘说话时,微微鼓动的胸脯。忍了三天,终于向姑娘提了亲,又提前将救命和求婚的消息传遍潞州十里八乡,好叫人知道他颜桑情深义重。
二人结亲后不久,颜桑师傅的事情也办完了,将颜桑与姑娘一同带入了修真界。姑娘这才惶恐,知道颜桑竟然是个修士,但是提亲第二天他俩已经结亲,入了洞房,此时再难反悔了。
修真界,仁礼宗。
颜桑将姑娘安置在自己洞府里面,不让姑娘走动,他自己则在师傅名下,修为进益,位高权重,意气风发。
下方进献无数美女灵石,天材地宝,颜桑自是一一笑纳,不禁觉得自己际遇天赐。钱财美人知己好友权力修为,他全有了。
五年后,颜桑觉得姑娘容颜苍老,就想将她休弃,给了钱财让她回潞州城便是,也不算亏待了她。
这五年内,姑娘甚至连洞府半步都未出过。
姑娘就这么回了潞州城。
回去不到一月,姑娘的事情很快传的沸沸扬扬,众人都说是她犯了七出之过,才被休弃的。
姑娘虽有一点钱财,但很少有人愿意做她生意,她过得十分凄苦。
姑娘五年,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现在看见人就躲起来,艰难维持着生计。她身子最近愈发难受,实在痛苦难忍,才去了医馆看病。
大夫把完脉,捻着胡须,一脸鄙夷,阴阳怪气道:“姑娘这是喜脉,怀胎三月了。”
姑娘捂着肚子,面色更加难看。
从医馆出来之后,姑娘因偷人被休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潞州,都说他肚子里的是孽种。
颜桑在去一处小秘境的时候,被人暗算,伤了根基。
他师傅给出一药方,其中一味药是至亲骨血。
颜桑早早没了父母,此时只觉得天崩地陷。
“别急,待为师找人给你算上一算。”
姑娘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不方便干活,好不容易雇到一位不嫌弃她名声的老妇,好歹帮衬一下。
颜桑带着他师傅寻过来时,姑娘已经怀了孩子七月了。
姑娘见到颜桑,自然没有好脸色,她闭门谢客,但颜桑仗着修为,直接破门而入,向她说明事情原委,利害关系。
“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颜桑正义凛然,大言不惭。
“你能不能不要妇人之仁!为夫目前正是危难之时,只是舍弃它一个胚胎,你又何苦这么小气?”
姑娘听见这话,只觉气血上涌,她恨自己没有仙缘,竟然让这种小人磋磨至此。一口鲜血直被怒火敢了出来,她满口鲜血,恍惚间,现在的场景和刘小霸王打死她爹的时候重合了。
当初被从刘小霸王府上救出之时,她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无间地狱。
但如今,她才发现,原来她的处境,从来没有变过。
颜桑得意,正要上前安慰,姑娘胸前华光忽然大作。霎时间地动山摇。
颜桑师傅在一旁掐指一算。
“不好!天地应劫竟然在她身上!快走!”
颜桑和师傅堪堪退出百里远。发现整个潞州城霎时间被浓厚的红雾笼罩,只要修真者稍一过去,天上就劫云四起,雷声大作。
潞州城被劫云封锁了。
颜桑师傅脸色难堪,“竟然是劫城!”
“师傅,劫城是什么?”
“天地大灾兴起前,天道会有预示,劫城就是一种,没想到应在了仇潞姑娘身上。”
“天地大灾?!”
“你且放心,天地大灾常以会元计,等你身死道消,这大灾怕还只是个起点,你怕甚么。”
颜桑听见身死道消这个词有点不舒服,他还是冲着与天同寿,享无尽极乐的目的做修士的。但他不敢表露出来半分不满。
“师傅,那我这伤势……”
“既然有了法子,何必执着她这腹中孩子,你再去生一个不就是了,索性你现在修为还低,不愁子嗣。”
这无耻至极的师徒二人,架着彩云,端着风流文士的派头,回到了宗门之内。
且说化作劫城的潞州城。
此后三四百年,一直没有动静,直到二十年前,又一道华光乍现,从里面出来一位元婴初期女子,正是身化劫城的仇潞。
早早找了天机阁道士卜算,知晓仇潞行动的的颜桑堵住了她的出路。
天地应劫之人,往往五百年才能修为大成。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五百年内,应劫之人必有弱点,若不趁此杀之,后患无穷。
颜桑凭借他出色的资质如今已然元婴后期,如今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儒士,他资质过人,气运滔天,出行声势浩大,时常左右留情,还有个“风流狂士”的称号。
仇潞的修为应劫而生,没有斗法经验,而且只堪堪元婴,几个回合制下,败在心狠手辣的颜桑手下。
含恨而终。
女子气息断绝,身上幻术才被解开,露出依旧有身孕的肚子。
颜桑起了好奇心,竟然直接取刀剖开女子肚子,取出来一只黑色幼豹!
一股可怖的天地气息猛地砸在颜桑身上,他神识首创到重创直接碎裂,七窍血流不止。
颜桑心神战栗,直觉感到哪里不对 !
他看向潞州城上依旧不散的劫云与不祥的红雾,冷汗直流。他师父告知过,若应劫之人身死,劫城也该消散了,但是没有!
红雾反而开始剧烈翻滚起来,化作一火云豹模样的凶兽,双目地方红雾涌动,似有鲜血流出,冲着颜桑这里咆哮。
什么情况!颜桑的本能促使他汗毛直立。天地异象单单指冲着他一人而来,这威势足矣摧毁他本就不怎么稳固的道心。
这时仇潞死后被剖开的腹部竟然开始流血,整个躯体渐渐活了过来,伤口蠕动着想要愈合。
仇潞在地面上扭曲着身体,渐渐吊起自己被剖开的尸体,将尸体立起来,红光闪过,很快恢复得完好如初。她清丽的面庞在此刻变得更为艳丽,白皙的双颊上纹着异样的黑红色密文,妖异颓靡。
下一刻,刚修复好的整具尸体和远处滁州城红雾遥相呼应,融合在了一起。
仇潞走之前给了幼豹一抹气机,目光冰冷的看向道心已碎的颜桑。
“你与我的因果尽了,但我与你的还没有。”
“这是你亲子。百年后,你将被他亲手杀死。这百年里,你道心入魔,修为不进,地位尽失。你将受尽整整百年的折磨才能还的了我五年内所受的苦楚。”
这二十年内,女子这话一直折磨着颜桑,成了他的心魔。
按理来说,以颜桑的资质,如今该出窍有成,化神有望了,但他还是元婴巅峰,甚至还倒退了不少修为。
他打坐不能凝神静气,斗法不能全神贯注,往日好友想约一一推拒,整日只和心魔做斗争。
他已然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