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魔尊》禾小之

13、规矩

　　太子尚未入主东宫，他住的是十几年前皇后住的栖梧宫，这里并没有任何婢女或者太监，但殿内似乎刚被打扫过，当初供后妃请安时闲聊用的桌椅一尘不染，内室也换了新的床褥，只是因为并不向阳，室内的光线在黄昏时格外的暗。
　　大太监说道：“陛下念太子舟车劳顿，特赐今日不必请安，明日寅时三刻至正清宫请安即可。”
　　小七依旧不知该说什么，小声的嗯了一声。
　　大太监并不在乎他的态度，转身离开了栖梧宫。
　　小七一点也没有看这个宫殿的兴致，他安静的坐在床上，片刻后，轻声说：“现在是戌时二刻，太子要复习一日功课，背诵礼记……”
　　花寂叹了口气，坐在他面前，拦住了他起身的动作，笑着问他：“小魔尊，礼记怎么背啊？”
　　小七愣了一下，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这个规定，却丝毫不记得礼记里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花寂道：“你还想听我的小孩的故事吗？”
　　小七抬眸看着他。
　　花寂道：“我的小孩五岁到我身边，在此之前他吃不饱穿不暖，他的父母给他立了一堆规矩，他会背这些规矩，可没有人教他学习。”
　　“然后呢？”小七问道。
　　花寂道：“他到了我身边，我自然要教他啊，我教他读礼记，他就读了一页就睡着了，我又教他诗词，他背了一首，第二天全忘了，怎么都不愿意背，下午时候，我教他射箭，他又不要，他想学剑，所以一拿起弓就哭哭啼啼，怎么哄都哄不好……”
　　小七抱着膝问他：“他一点书也没有读吗？”
　　花寂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怎么可能，我的小孩聪明死了，他会读很多功法，还会背武器谱，还读了很多市井小说，张口就能编瞎话骗我，还会翻墙，翻得很快，一点声音都没有，还会钻洞，很小的洞，他也能钻过去，只要为了玩，什么都能干……”
　　小七忍不住笑了，这次不一样，他居然好像想象到了那样一个小孩子该是什么样的，不学无术又顽皮，花寂常常站在他即将要翻出去的墙下，逼着他翻回去。
　　花寂给他讲故事，讲着讲着小七终于睡了过去，他一下子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灵气，从皇宫开始出现，他不再性情乖张，也不再动辄杀人灭门，可能连韩枝见了都要惊讶这是不是换了个人，那个张口闭口把灭门挂在嘴边的小魔尊，竟然乖的像是个不被宠爱的小孩子一样。
　　寅时二刻，花寂见小七还在睡着，他有点舍不得，但他比谁都清楚小七在皇宫里的样子，因此他摇了摇小七，轻声哄他：“起来了小七，寅时二刻了，起来洗漱，该去请安了。”
　　小七睁开眼，看见花寂，又举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忽然问：“我的魔力呢？”
　　花寂握着他的手，漆黑的雾漫了出来，花寂道：“你看，还在，别害怕，你还是魔尊，知道吗？”
　　“嗯，”小七点点头，简单的洗漱，换了身杏黄色的太子常服，便准备去请安。
　　花寂实在不放心他，便也跟在他身后，看着小七步履平稳而规律，几乎每一步都走的距离一致，板板正正到了正清宫，皇帝的寝殿。
　　皇帝寝殿周围不乏人间玄门的高手，整个皇城都布有查杀妖邪的大阵，寝宫更是有严密阵法防止邪祟作乱，所以古往今来所有迷惑圣心的妖几乎都是皇帝极其亲近之人，染了皇帝气息获得准许，否则皇帝不许，就算是万年妖王也很难无声无息踏进阵法，这样的大阵和无数高手把控之下，花寂只能到门前等候，无法看见门内的具体情况。
　　小七进去了足足半个时辰，请安很少会这么久，直到卯时皇帝上朝，花寂才看见小七被人扶了出来。
　　花寂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从宫人手上接过小七，只见小七脸色惨白，脊背上的衣物染着星星点灯的血痕，白皙的手心里也是血，抓了一下花寂的袖子，就留下了一个带着血迹的手印。
　　花寂连忙抱起他，眨眼睛回到栖梧宫，将他放在床上，抓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才注意到这双手里到处是被鞭子之类的武器打出的血痕，花寂又褪下他的衣物，小七疼的小声的呻吟，不住的叫：“别……好痛……”
　　花寂慢慢的褪下他的衣物，看着他一身的伤痕，顿时怒从中来，说道：“你武功呢？你法力呢？不知道疼吗？”
　　小七身子在发抖，他都几百年没受过这种伤了，像是刀子割着皮肤，凌厉又绵长，痛的叫人有些绝望。
　　小七轻声说：“我忘记了……”
　　“这你都能忘？”花寂气急了：“前段时间在徐家跟我胡闹非要灭了徐家的是谁？”
　　小七道：“你不是……不让我用魔力……”
　　“我不让你用……”花寂帮他上着药，忽然手重了一点，看着他疼的狠狠抖了一下，连忙又放轻了手，说道：“你根本不是因为我，你不是全不记得了吗，怎么还留着心结在这里，连魔力都不敢用，被凡人这么欺负！”
　　“他是父皇……”小七舔了舔唇：“我要听父皇话，父皇就不会罚我了……”
　　“他配罚你吗？他养过你吗？”花寂碰都不敢碰他一下，也不知该如何撒气，只能重重的将药瓶扔在盘子里，扶着小七躺下，说道：“再有下次，我会强行带你走，不信你试试。”
　　“花寂……”小七好像又昏了过去，他在说梦话一般，喃喃的叫：“师父……快走……”
　　花寂坐在床边，又心疼又生气，他摸着小七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刚要准备去给他弄点药，小七便忽然抓住他，半梦半醒的说：“因为……我不能答应他，我要师父……”
　　“小七，”花寂连忙回到他的床前，问道：“你说什么，不能答应什么？”
　　“好痛……我不听话，会伤到师父的……”小七紧紧抓着花寂的衣服，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分明不是在说现在的事情，但却一直断断续续的想跟花寂说明白：“对不起师父，我后来只能答应他了……我太痛了……”
　　花寂轻轻拍着他哄他，忍不住继续追问：“当年你最后一次进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不记得了……”小七半睡半醒，眼角掉下一滴泪，可他的记忆只有这些，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挣扎着问花寂：“师父，可以原谅小七吗？”
　　“嗯，师父没有怪过你，一次都没有。”花寂在他额前吻了一下，小七已经睡熟了，他没在乎回答他的是不是他心中真正的花寂，只是听完这个答案，他就想睡了。
　　那天之后宫里紧锣密鼓筹备皇帝寿宴，皇帝也未曾再召见过小七，一般来说这种皮肉伤对魔尊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眨眼功夫就可以好的，可是这次却无论如何都不好，花寂的法力都没有用，小七伤口一直痛着，人在第二天晚上开始发烧，烧的昏昏沉沉一直都不清醒。
　　小七的梦来自于他曾经真正经历过的皇宫生活，在这里他一直身体不太好，如今是小七没办法挣脱梦境，自己当这个梦中人，因此他本能的接近他梦中那个孩子，没有魔力，甚至没什么武功，只能每天仓皇逃窜，每天带着各种各样的伤痕。
　　第四天的时候小七伤势有点恶化，花寂心疼极了，但无论是法力还是草药，都没有任何作用，偏偏这个时候，小七的皇兄，大皇子凤临和六皇子凤照来栖梧宫拜访太子了。
　　大皇子向来是跟小七积怨最深的，他有野心，有能力，这些年兢兢业业，上帮皇帝处理政务，下又成家立业，延续皇族血脉，可仅仅因为他并非嫡子，太子之位永远在他一步之遥，却好像无论如何都碰不到。
　　若太子也是个有大才者倒还好，偏偏小七年纪很小，是出生就封的太子，之后就算皇后离世，小七五岁离宫十年，无数大臣劝谏，偏偏皇帝就不废太子，凤栖依旧稳稳坐着太子位，这让大皇子怎么可能甘心。
　　可即便不甘心，凤临是从来不给人留以把柄的，他和凤照一起，见了小七，就恭敬的弯腰行了个半礼，说道：“听闻太子殿下病了，臣特意带七弟来探望殿下。”
　　小七又看向花寂，花寂暗中叹了口气，他一反常态，对凤临和凤照都冷着脸，说道：“既然称臣，就该行跪礼，大殿下，你是最懂皇室规矩了是吧？”
　　凤临愣了一下，片刻后果然跪下，说道：“是，花先生见谅，是临失礼了。”
　　一旁的凤照只比小七大了两岁，眼见着没什么心眼，看凤临跪下，当即万分不满，不但没跪，反倒鄙夷的哼道：“太子好大的架子，私下相见还要兄长跪拜，这就是你学的礼仪？”
　　小七捏着花寂的手，花寂有心逼小七分清现在的魔尊和当时的小孩，因此他推开小七的手，站起身来，走到凤照面前，毫无预兆的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冷声道：“跪下！谁许你对太子出言不逊！”
　　凤照愣了一下，随即大怒，凤临连忙去拉他，叫道：“住手阿照！”
　　凤照被他拉着动弹不得，凤临厉声道：“跪下！给太子请罪，谢花先生罚！”
　　凤照大怒：“为什么，他算是什么东西！”
　　凤临一巴掌打了上去，怒道：“他算是太子之师，算未来的帝师，能得太子之师的教导是你的福气，跪下！”
　　凤照狠狠的瞪了花寂一眼，可他到底是听凤临的话的，居然还真就跪了下去。
　　小七刚想叫他们起来，花寂拦在小七面前，说道：“大殿下和六殿下今日来找太子有何事就直说吧。”
　　太子没让起身，他们也不能起身，凤临咬了下唇，说道：“临无事，只是听闻殿下受伤，特意前来探病。”
　　花寂又看向了凤照，凤照还是不服，哼了一声：“我也是。”
　　“那探过了，就走吧，”花寂淡淡的说道：“对了，六殿下刚才对太子出言不逊，还是在这里跪省一个时辰长长教训吧。”
　　“不过是个要被废了的太子，有什么资格罚我！”凤照到底年纪小，经不得激，不顾凤临拦着，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指着花寂对左右喊到：“来人，给本宫拿下他！”
　　他身边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凤临道：“够了阿照，别胡闹了，还有正事没说！”
　　凤照想起正事，忽然就得意了起来，对小七说道：“对，什么太子，不过就是个灾星，你回来之后王府里就闹了鬼，钦天监算过了，这闹鬼之事与你那日经过有关，父皇特意命我和大哥前来搜你的寝宫。”
　　花寂道：“圣谕拿来，太子没废，你给我跪着说！”
　　凤照气的脸都红了，花寂是有意激怒他的，见他这时还在看凤临脸色不敢反抗，便也管不了太多，直接挡在他的凤临中间，随即将手按在他肩上，押着他直直跪了下去。
　　凤照一时看不见凤临，加上被人强压跪下，实在无法忍耐，忽然推开花寂，同时瞬间起身，不知从何处抽出的匕首，毫不犹豫刺向花寂。
　　花寂没挡，小七的黑雾却瞬间吞掉了匕首，将凤照挡了出去。
　　凤照一下子摔到地上，惊恐的叫道：“魔尊……”
　　“你第一天知道他是魔尊吗？”花寂蹲下，低头看着他：“内宫带着武器，谁给你的胆子？”
　　这时凤临才说了话，道：“花先生，不是阿照擅自带着武器，是父皇旨意……”
　　他话没说完，小七却忽然开口了，声音还有些虚弱，但冰冷极了：“试探完了吗，本尊从未说过放弃魔尊身份，你们怎么敢来挑衅我？”
　　说话间小七身边的黑雾骤然蔓延到整个屋子，如同实质般紧紧缠着凤临和凤照的脖子，两人很快便喘不上气，凤临急忙说道：“太子……太子殿下恕罪……”
　　“叫我魔尊。”小七收紧黑雾，极冷的说道。
　　凤照死死扒着黑雾，艰难的呛咳：“凤栖，你完了，你呃……”
　　骨头破碎的声音听起来诡异而恐怖，凤临连忙道：“住手！住手魔尊大人，求魔尊大人……放过我们。”
　　小七歪了歪头，走到他面前，散开了黑雾，用手捏住他的脖子，忽然笑了：“啧，凡人就算是皇族，原来也是这么不堪一击啊？”
　　“魔尊大人，您既然来了宫里，想必不愿意与皇族为敌……”
　　凤栖忽然松开手，凤临一下子摔在地上，凤栖蹲在他身边，说道：“那你查吧，记住了，不许再碰我身边的人，不然我会不客气哦，皇兄。”
　　凤临连忙去扶凤照起来，火急火燎的让人叫御医，这才派人开始搜宫。
　　经过这一出，就算是门外的侍卫也不敢对魔尊的寝宫有任何不敬，一个个快速的搜完，什么也没搜到，既然目的达成，花寂也不再为难他们，就让他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