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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5 雪主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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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新晚会的妆造和礼仪都是各社团负责,动漫社负责接近一半演员的妆面,人手不够,刘歌禅亲自上阵。
唐恬参加过不少小型公开活动,刘歌禅是知道她身份的,便主动给她化妆,傅雪主则不允许别人碰她的脸,准备了一整套家伙什,自己动手。
刘歌禅力邀唐恬在明年全国动漫展上助阵自己校外社团的一出舞台剧,唐恬语焉不详地应了,也不问细节,只一直在夸动漫社。
“湖大动漫社这么出名,去年不是还和『天使心』合作了吗?我对这个配音社挺感兴趣,如果能再合作,我还蛮想试试的。”
唐恬抛出了橄榄枝。
刘歌禅不明就里,扫着粉的手动作也更轻了点:“是啊,『天使心』的社长和我很熟,要不我把微信推给你,以后一起合作。”
这意思就是要先加唐恬的微信了,唐恬面带微笑,却没有动化妆镜前的手机。
傅雪主正用白色颜料刷着睫毛,她先接了两排长长的白色假睫毛,眼睛一眨,羽睫便如白孔雀的尾巴般扇动,衬得一双秋水剪瞳眼波盈盈。
她极喜欢唐恬的大小姐脾气,不烂好人,也从不放低身段。
说的不好听些,她们两个都是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性格,而她对唐恬的偏袒则要更甚些。
“你认识云想吗?”傅雪主没头没脑地问,刘歌禅楞了,答道:“认识啊,怎么了?”
唐恬嗔怪地瞪傅雪主一眼,接过话头:“她和陆鳞羽在一起了?”
刘歌禅这才反应过来:“这我不知道,我可以帮你问问我男朋友。”
唐恬奇怪:“关你男朋友什么事?”
刘歌禅蘸点阴影,将唐恬的头轻轻向右推,让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更清晰,随口回她:“他跟陆鳞羽是室友,关系还行。”
唐恬立刻记起了陆鳞羽生日会上唯一来的那个室友,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向后递到对方面前:“加个微信吧,我正好有部广告要找配音。”
镜子里,唐恬在顶灯的照耀下更显清纯无敌,腮红娇俏,脸庞线条瘦而顺滑,没有突兀的棱角,毫无攻击性。
刘歌禅细细扫过她的下颌骨,又摆正她的头,笑着说:“不用了,我刚想到『AH』社长最近好像设置了不允许添加。”
傅雪主合上化妆包,拿过唐恬的手机,翻相册换了张自己的照片做锁屏,然后放回桌上,再凑过去,将自己的脸凑近唐恬,共同看向镜子。
一娇一冷,一红一白,温暖与严寒,艳丽与肃杀,太极八卦般的和谐,找不出丁点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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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宋赶在晚高峰之前将云想送回了学校,西门正对着镜湖与主教学楼,平日热热闹闹的小广场今日明显冷清许多,云想背着电脑独自往里走,越靠近大学生活动中心,鼓点的声音越近。
迎新晚会已经开始,音响效果听起来还不错,云想举起手机拍摄沿途表情兴奋的新生们,微信消息提示突然跳出,占据顶端的屏幕。
『王飞元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云想停住脚步,放下手机,盯着年久泛黄的碎石路面出神了半分钟,最终选择同意。
周日就要举行万众瞩目的特奖答辩,叶敏让她提前回来看晚会只是个幌子,她本就想和云想谈谈最近的事。
自云想更换手机后,二人通电话和见面的频率陡然减少,不仅如此,云想还注册了新的微信号,理由是旧微信找不回密码了。
叶敏在慧城三中微博拜读过云岚心的采访,标题是《状元母亲一路走来,你学会了吗?》。
采访中云岚心回忆,她曾骑电动车送女儿上学,正过马路时,不料从拐角窜出来一个闯红灯的行人,她急捏刹车也于事无补,车子倒向粗糙地面,刮断了后视镜和刹车阀。
后座的云想还好,只是腿蹭破了皮,可云岚心的脚腕疼痛难忍,到医院拍完片子才发现裂了缝,打了两个月的石膏。
那行人倒是全须全尾,把包里散落的物件收拾好,一溜烟跑了。
云想陪妈妈上完石膏,拿着片子、账单、病历,独自到警察局去报警,举报这个人□□,并一字不落地报上了身份证号码。
警察原先觉得小朋友要给妈妈报仇,胡诌了个听起来很严重的罪行,却没想核对监控一查,确实是在逃的贩毒人员。
此人被通缉后再没用过真实的身份证,也不敢扔,只能随身携带,没想到被一个小学生端了老窝。
云想因举报有功,荣获县政府颁发的光荣市民奖状一本,及奖金5000元。
叶敏读到此段时,特意让云想背了一遍那人的身份证号,再上网一查,还能查到当年的通缉信息。
只是瞥了一眼地上掉落的身份证,就记住了身份证号,还能一眼辨出毒品,这样的记忆力和眼力,怎么可能忘记区区一个微信密码?
人群将露天舞台围得水泄不通,叶敏即使占了座也被人抢去,云想迟迟不到,她也不好意思霸占一个空座位,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站着呢。
云想垫脚望了望,连树上都蹲着几个人,挤进去也不太可能了,便跟叶敏说自己不进去了,在外面看两个节目就回寝室。
周齐道挎着两位姑奶奶的包,正在路灯下玩手机,一抬头,恰巧看见身背双肩包,远离人群,孤零零的云想。
她没有穿裙子,牛仔裤和圆领T宽宽松松,低马尾温柔地搭在后背。
热闹是他们的,我们什么都没有。
那一刻,周齐道不由自主将自己和云想称为“我们”。
云想就是唐恬带傅雪主来湖大的真正目的,周齐道拍了一张照片,暗黄的灯光带着橘子般的清澈温暖,普通装扮的云想,侧脸看起来并不向往近在咫尺的欢乐。
周齐道低头嘲讽地笑了笑,拇指在置顶的『糖果』和『羽哥』之间抉择许久,最终将照片发给了陆鳞羽。
上次因为他私自来湖大,陆鳞羽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
“齐道,不要找她,还当我是你兄弟,就忘了这件事。”陆鳞羽的声音在电话那端,虽极力克制,但掩盖不住气急败坏的意味。
“羽哥,可别,我算是不敢了。”周齐道怅然,反怪他,“别为了女人伤和气。”
说完,又偷偷小声碎嘴:“可真够有本事的。”
陆鳞羽耳尖,沉声警告:“你对她有什么意见?”
“没没没!我就是担心你,羽哥,我怕你被讹上。”周齐道糊弄人得心应手,连陆鳞羽都没发现任何问题。
台上是一首歌曲串烧,均由大一新生演唱,还没举办校园歌手大赛,表演者们都是各班级选送的,嗓音及唱功良莠不齐。
一曲《起风了》的高潮部分,男生扯着嗓子吼出一句五音不全的高音,引起哄堂大笑,其貌不扬的女生卡着节拍跟上,嗓音婉转又富有磁性,极为动听,笑声逐渐变成叫好声。
云想也被这氛围逗笑了,双手举过头顶,鼓起了掌。
陆鳞羽从场边过来,他离得不远,注意力一直放在叶敏周围,却不曾想云想在外围站着。
云想换微信号了,他知道,所以他也不再给那个旧号发消息。
准确地说,自教职工食堂一别,他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我带你去后台看?这里太远了。”陆鳞羽在云想身后站定,依旧是没有起伏的语调,吓了云想一跳。
他还是那样芝兰玉树,沉静的气质与嘈杂的环境割裂开来,如果舞台是动态,那陆鳞羽就是静态的,如一幅被刻进戏剧里的画作。
云想摇头:“不用了,我看完下个节目就回去。”
“回哪里?宿舍?”
“宿舍。你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
陆鳞羽本想说是自己刻意在找她,却又知道欺骗云想不是一件好事,便坦诚说道:“周齐道看见你了。”
闻言,云想凝眉,左右张望起来:“周齐道?”
“对,他在我家见过你,档案的事,我替他道歉,他不会来烦你了。”
云想喃喃自语:“他就是周……”
陆鳞羽不欲把话题放在周齐道身上,向前一步,和云想并肩而立。
夜色之下,两人15厘米的身高差并不显眼,如果能再靠近一些,就和D栋宿舍楼下每晚缠绵得难舍难分的小情侣没什么两样了。
云想偷偷往旁边迈了一步,拉开距离,陆鳞羽好似聚精会神看舞台,没有任何表示。
上台的正是唐恬,追光打在她腊梅般艳丽的裙摆上。
露天舞台条件简陋,没有实时屏幕转播,台下的观众们只能看到一团燃烧的烈焰怒放旋转,一头红发绕过水袖和裙尾,干玫瑰花瓣似的层层重叠,晃得人眼迷心乱,心跳加快。
独舞结束,唐恬暂时离场,全场灯光大亮若白昼,傅雪主长袖攥在掌中,踏着重重的鼓点向外用力甩出,脚尖转动,如履冰面。
云想认出了两人,对陆鳞羽说道:“你认识她们吗?她们今天去宿舍找我了,说是你妹妹。”
陆鳞羽转脸看云想,她卷翘的睫毛从这一角度来看最为浓密。
只见她目不转睛盯着演员,眼眸随之移动,那心无旁骛欣赏美丽的样子,就像以前她去哪儿都要盯着自己一样。
他稍微抬高了点声调,尽量听起来没那么不近人情:“朋友而已,红衣服的是唐恬,郎医生的侄女,她一向任性。”
“白衣服的你认识吗?她很美丽,我没见过比她再美的人了。”
陆鳞羽终于肯赏脸看一眼台上,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
“你比她好看。”陆鳞羽发自肺腑地夸云想,并不熟练,胜在真诚。
可惜云想早已从叶敏的超高清像素手机镜头见过傅雪主的容貌,因此只当陆鳞羽在说胡话,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陆鳞羽没待太久,就□□事叫走。
离开时他回头看了眼云想的背影,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一张云想的照片,便驻足掏出手机调成夜景模式,将焦距点在云想的背包上。
以整片熙熙攘攘的广场为背景,留下一张重点不明的照片。
他将这张照片发到微博上,没有附文字。
舞台灯光太亮,画面过曝,云想与黑夜融为一体。
晚会在主旋律中结束,云想终究还是没有提前回宿舍,而是完整地看完了下半场演出。
人流四散开去,云想让叶敏在座位上别动,这样方便自己去找她。既然要谈事,宿舍总归不方便。
叶敏大三连任团支书,并担任大一的班级助理,她被几个学弟学妹围在座位上,脱不开身。
云想在台边等她,陆鳞羽则从舞台另一侧后台出来,送走了几位校领导。
叶敏看到两人,正欲招呼云想过来,便见陆鳞羽向云想走去,于是识趣地没有出声。
此时,唐恬也正好挽着傅雪主出来找周齐道,她们二人就在云想身后不远处,唐恬眼尖,蹦起来对陆鳞羽招手。
“羽哥!羽哥我在这!”她兴奋的声音传到云想耳畔。
陆鳞羽在五步远的距离顿足,原本专注盯着云想的眼神往后扫了一眼,瞬间神情一楞。
傅雪主浑身上下除了黑发,无一处不白,雪色冻结了她的眼睛和睫毛,她微启朱唇,顷刻间难以言状的熟悉与亲切感铺天盖地向她涌来。
又来了,这感觉,它又来了。
陆鳞羽则脑内一片混沌不堪,傅雪主的脸庞如一记钟摆,重重敲在他的脑海掀起波涛汹涌的梵音。
他忽略了眼前的一切,控制不住步伐,直直向傅雪主走去。
云想低头,吞咽口水,嘴唇抿紧。
这是第二次,陆鳞羽视她如无物般,与她擦肩而过。
命运之石的镜头对准了每个人的面部表情:
叶敏双眼喷火,在陆鳞羽背后烧出两个洞;
唐恬满脸雀跃,颇带些耀武扬威;
周齐道倚在临时搭建的舞台支架上看戏;
傅雪主与陆鳞羽双双对视,难分你我。
至于云想?
她在低头后迅速调整好心情,再抬起头时又是一张夏风抚过的桃花面,弯弯的眼角稍红,被扬起的笑容掩盖。
她逃过了命运的审视,在黎明到来之前。
命运却从不施舍侥幸,无情落下了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