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吴尘

30、第 30 章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真是谈恋爱了。”
　　主办方安排了接机，陈详一坐进车里就小声跟周逸说：“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周逸愣了下，笑着说：“这么明显吗？”
　　“不能再明显了。”陈详摇摇头。
　　周逸看着车窗外频频后退的雨幕中的朦胧风景，听着周边同事们热络的聊着气候变幻的新奇，强行将思念压在心底。他回头看了眼陈详：“到酒店跟你说个事吧。”
　　陈详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回了个“好”。
　　厚厚的云层遮盖了所有光线，雨越下越大，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待到酒店时，雨却停了，太阳也出来了，包括空气在内，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洗过了一样，干净又清新，呼吸一口 ，也觉神清气爽。
　　下午没什么安排，老陆、谢丹和李兴磊要陪专家，其他人就可以自行安排了。
　　回到房间，陈详直接倒在了床上：“我不行了，困死了，下午没什么事还给安排这么早的航班，老陆真抠，就想着省那点钱。我先睡一觉，等睡醒了你再跟我说。”
　　周逸又愣了下，他没想到刚才心不在焉的陈详还记着他的话。他笑笑没说话，从箱子里拿了卫衣和运动裤向洗手间走去。
　　“就这换呗，什么时候这么见不得人了。”陈详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说。
　　周逸看着镜子中锁骨和胸前仍然清晰的草莓印，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陆燃，这要是让陈详看到了，指不定怎么嘲笑他。

　　酒店不远处有个公园，冬日里仍郁郁葱葱，天气放晴后便聚拢了很多人，不似北方，在隆冬时节里公园里见不了半个人影，连色调都是灰色的。
　　陈详睁开惺忪的眼睛，看见在阳台上看书的周逸，有点恍惚。像是某个午后，他睁眼醒来的时候，也有个少年背对着他，拿着本书沐浴在阳光里，听见身后的动静，便转过头，看着他笑。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忽然开口，周逸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我上中学时特别叛逆，老跟人打架，那时候学校没少叫家长，我妈都快放弃我了，说要真不行，就上个技校算了，以后去你叔店里修车。那时觉得修车也挺好，一身油往车底一钻，等再出来的时候就能听见机器轰鸣的声音，多神奇多厉害。我叔还做改装车，我觉得这活挺酷，所以就更不好好学了。
　　“我有个发小，学习挺好，但也特招人烦，我妈都放弃我了，他却拉着我不放，放学就跟我屁股后面，周末也跑来我家逼着我跟他一起写作业，看我想跟人打架就先跑过去跟人道歉。我那段时间特烦他，但他毫不理会。最后我忍无可忍跟他说你再跟着我，我连你一块打。
　　“结果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你只要以后好好学习，可以打我一顿。我后来真就把他打了，但打完也后悔了。他妈找到学校，问是谁打的，结果他死活不说，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然后呢？”周逸问。
　　“然后他还是每天粘着我，时间长了我也觉得老打架没意思，就开始好好学习了，要不今天我还趴在车底呢。”他看了眼周逸，周逸隐约感觉他要说什么，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尽管他没跟我说过，但我们只能是朋友，我很尊重他。”陈详坐起身，看着周逸认真地说，“这些天来，我也知道你的顾虑，但是路是自己的，要怎么走别人管不着，和谁谈恋爱也不关别人的事，别太有压力，哥们儿挺你。”
　　周逸说不出此时是什么感受，有感激，也有感动，他很庆幸他选择去大城市学习工作，尽管那里的人很冷漠，但他在那里遇到了胡仕达，遇到了陈详，他们和他一样，简单纯粹，仍然可以在人情冷漠的社会中毫不设防的交出自己的真心。他更庆幸，他在那个莫大的城市里，在拥挤的人潮中遇到了陆燃，他像是在那一直等着他，等着给他无处安放的灵魂一个归宿。
　　“那天你看到的那个人，叫陆燃，他是我男朋友。”他说。
　　陈详冲他笑笑：“猜到了。”
　　没有想象中的尴尬，也没有想象中的慌乱，他在说出这句话时只有轻松，人真的需要分享，需要出口，需要呼吸。他曾经不理解陆燃为什么非要昭告天下，现在才知道他是想让他们的爱情活在阳光下，那样的爱情才有生命，才能长久。
　　“走吧，去跑个步，外面的阳光真好啊。”他说。
　　温度适宜，空气清新，宽大的棕榈叶上仍坠着水珠，在阳光照耀下闪着点点银光。顺着跑道越往里走树木愈加繁茂，人反而越少，绕过一片湖，再往前跑便没几个人了。
　　“你有没有想过跳槽？”周逸忽然说。
　　“你想走了？”跑在前面的陈详转过身看着他。
　　“嗯，不想浪费青春了，趁着现在还有点激情，换个平台好好干一场吧，青春也没几年可以蹉跎了，你也想想吧。”
　　其实他不止一次有了离职的想法，他仍然怀抱着那些残存的理想，在老陆一遍遍重复“希望”的时候，那些被埋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仍会蠢蠢欲动，他不想给自己留遗憾，至少要试一试。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勇敢的面对自己的内心，而不是让自己沉沦于得过且过的自我否定中，那样的自己无法与陆燃匹配。
　　他和陆燃谈过，陆燃的回答是：“如果工作不能再给予你养分，而你只是一味地在重复和牺牲，那一定要果断离开，毫不犹豫。”其实他从不少前辈那里听到过类似的建议，但从陆燃嘴里说出来却让他感到尤其安心。因为他知道陆燃更想说的是：“宝宝，无论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路走不通时，回头你就会看到我。”但陆燃没有说，是因为陆燃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他从没想过要依附于谁，尽管他和陆燃开玩笑说自己像被包养的二奶一样，尽管陆燃一直表现出对他强大的保护欲。
　　“嗯。”陈详想了半天，回了一句。
　　晚上陆燃的视频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周逸几乎是像按抢答器一样接了起来，陈详在他接起电话的同时出门了，说是去买点宵夜。
　　“在干嘛呢？”
　　陆燃坐的很端正，话说的也一本正经。
　　“在想你啊。”
　　周逸笑了，陆燃也笑了 ：“房间就你一个人啊？”
　　“嗯，你电话一打进来人家就出去了。”
　　“你说了？”
　　“嗯。”
　　两人隔着屏幕笑，周逸又看到了陆燃眼里的温柔，看着陆燃温柔的眼神，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温暖的。
　　“宝宝，我好想你！”陆燃柔声说。
　　“我也想你，特别想！”他说。
　　后两天的行程安排的很满，他们参观了车间，开了研讨会，采访了企业负责人，还录了视频，扛了两天设备的陈详回到酒店就瘫倒在了床上。周逸却莫名的兴奋，他收拾完行李，也催着陈详抓紧收拾，陈详只淡淡回了他一句：“我不着急，又没人等我。”
　　陆燃这个晚上没再打电话过来，只嘱咐他早点休息，然后跟他说明天去机场接他。
　　“好多人都在呢，老陆也在。”他给陆燃回了个消息。
　　“那我就去接老陆。”
　　因为第二天就可以见面了，所以那天晚上他睡的格外香甜，只是没有想到，在机场却又出现了小插曲。
　　“这次辛苦大家了，下周忙完周六请大家吃饭。”李兴磊揽着陈详的肩膀兴奋地说，看来这次他收获不小。
　　周逸低头发消息，随意回了个“好”，却感到有人轻轻碰了下他的肩膀。他抬头看见李舒涵带着个羞赧的笑正看着他。
　　“周逸。”李舒涵小声叫了他一声，“买了些特产，多了一份，送你吧。”
　　“不用不用，你们吃吧。” 周逸往后退了一步，赶紧摆手拒绝。
　　“没事，”李舒涵坚持把袋子递过来，“你拿着吧。”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人家一片心意。”李兴磊一把接过袋子，强行塞给周逸，又看着李舒涵调侃到：“只有周逸的啊，我们也想要。”
　　李舒涵没说话，只看着周逸，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兴磊撞了下周逸，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周逸没看他，向李舒涵道了谢，便坐到了一旁。
　　“人家对你有意思。”陈详坐过来。

　　飞机着陆后，周逸看到的同样是个阴云密布的天空，他不知道在路上的是雨还是雪，有风还是无风，但这些他都不再关心。陆燃穿过人群看到他时，他能看到他眼里的欢喜，正如他自己的眼睛里同样装满了欢喜一样。
　　老陆给了陆燃一个拥抱，说：“臭小子，多久没见了。”
　　陈详看着周逸笑，周逸看着陆燃笑，陆燃拍拍老陆的后背：“这不来接你了吗？走吧，先送您回家。”
　　“周逸，回家了。”
　　终究下的是雪，周逸默默地坐在汽车后排，看着车窗外接连后退的朦胧雪景，听着老陆的喋喋不休，心里既激动又紧张，他有一种做贼被抓现行的感觉，心虚的都不敢收回看向车窗外的目光。不知道此时的陆燃又作何感想，但从他一如既往的淡定语气中可以肯定，人家丝毫不受影响。
　　“周逸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陆燃忽然开口。喋喋不休的老陆这才想起坐在后面的周逸已经半天没出声了。
　　“对，我都忘问了，你俩怎么认识的？”老陆回头看周逸。
　　不想突然被点名，周逸慌忙转过头来，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他语无伦次地说：“我们，我们是邻居。”他把“邻居”两个字说的特别没底气，心里埋怨为何陆燃忽然叫他，他明明在后面藏的好好的。
　　“以前我们是邻居，”陆燃说，他顿了下继续说，“哥，下周末来家吃饭吧，我有事跟你说。”
　　周逸猛然坐直了身子，惊慌之下脱口而出：“陆燃，别着急。”
　　“我没着急，放心。”陆燃说。
　　老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又看看陆燃：“你俩打什么哑谜呢？怎么回事？”
　　周逸没敢再说话，陆燃冲老陆笑笑：“周逸不都说了吗，别着急，下周末你就知道了。”
　　老陆下车后，周逸也没坐到前面，他看着陆燃，既欢喜又焦虑，“是不是太快了？”他说，“老陆毕竟是家人。”
　　“宝宝，坐前面来，坐过来我跟你说。”陆燃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周逸推开车门，坐回副驾。陆燃握住了他的手。
　　“我想有个家，那个家里有你有我，但这个家需要我们的亲人来见证，不只是老陆，还有我爸妈，这是我给你的承诺，因为我跟你说过一辈子，在此之前我要把所有的不确定性都变成确定性。但你放心，他们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