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诡事录》慕斯柚子茶

8、崔小五

　　“我看到了纯意，被五花大绑在一棵树上，堵住了嘴，全身不断挣扎着。”

　　“是他先毁了我，毁了我最后的快乐和希望！”彭霜凝言语激愤，随后眼中又立刻充满了柔情，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可是，纯意，你知道他有多傻吗？那禽兽抬手叫人解开了他，他立刻冲上了抱住了当时衣不蔽体的我——”
　　“他不停地安慰我，说自己无能，说要救我出去。”
　　“我不在意他是否真的能救我出去，听到他那一番话，我就死而无憾了。”

　　“后来，彭夫人待了一段时间，打算回府，我也就跟着回来了。”
　　彭霜凝羽睫低垂，语气落寞。

　　诸葛浮生：“后来，你有再见过武纯意吗？
　　“没有了，这深宅大院就像牢笼一般，一丝活气都进不来，一只鸟也飞不出去。”彭霜凝走了心不在焉地挪了几步，在椅子上坐下了。她抬眼望向诸葛浮生，他就在那儿安静地，挺拔地立着，还在等待着什么。

　　“好吧。”彭霜凝放弃了最后一丝抵抗，和盘托出：“一个月前，那小畜生又来了，满身的酒气——”

　　“你过来，陪我喝两杯。”彭锐将带来的酒杯砸到桌面上，指着彭霜凝。
　　彭霜凝坐在妆台前，一动不动。
　　彭锐一反常态地没有恼怒，反而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接着一饮而尽，随后踉踉跄跄地晃到了彭霜凝身后。
　　他伸出食指，挑起一缕长发，躬下身子，将长发放在鼻前嗅了嗅：“我知道，你还在想那小子，是吧。”
　　彭霜凝自顾自地梳头，没有理他。

　　彭锐将又将自己的鼻尖儿贴在彭霜凝的耳畔，来回摩擦，幽香袭人：“你想知道那小子最近怎么样了吗？”
　　彭霜凝拿着梳子的手停在了长发中，片刻过后，她终于开口：“怎么样了？”

　　“哼——”彭锐冷哼一声：“他要娶亲了，听说是新洲的大家闺秀，书香门第。”
　　彭霜凝捏紧了手中的梳子，认命似的闭上了双眼，半晌开口道：“那，也是好的。”
　　她早就想过会有这一日，毕竟谁会守着残花败柳过一辈子呢？

　　“哈哈哈哈哈——”彭锐突然放声大笑：“妹妹，你还真是痴情啊！”
　　他一把擒住了彭霜凝的下巴，用力到骨节都微微发白：“敢觊觎我的东西，我怎么会让他如此好过。”

　　“你，你，你把他，怎么样了？”彭霜凝忍着钻心的疼痛。
　　“我把他杀了。”这一句话彭锐说得十分轻巧，在他心中，武纯意的性命如蝼蚁卑贱，说完将彭霜凝推倒在床榻上。

　　床板发出一声闷响，彭霜凝浑身疼痛难忍：“不可能，杀人偿命，你不敢。”
　　彭锐胡乱扯掉外衣，压上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敢，杀人偿命说的是那些贱民，不是我。”

　　“仙人，接下来就不需要我跟你细细描述了吧。”彭霜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看着诸葛浮生：“他杀了纯意，我当然要报仇。”

　　“还有吗？”
　　“没有了。”彭霜凝斩钉截铁。

　　“好。”诸葛浮生风拂尘一甩：“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顷刻间，同昏倒再地上的假道士也没有踪影。
　　彭霜凝捏紧了茶盏，若有所思。

　　诸葛浮生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彭府上空。

　　彭霜凝的话漏洞颇多：彭夫人看到的黑影是真是假？就算彭锐亲口告诉她武纯意死了，如此大的事，她就这般轻信了？还有，她与武纯意听起来也算是情深意厚，真的就断了联系吗？
　　她没说实话，可也不全事假话，但是今夜这般情况，她也不会交代得更多了。

　　诸葛浮生手中还提溜着那假道士，就像老鹰叼着小鸡子一般，他低下头不断地寻找这什么。
　　就是这儿了。

　　诸葛浮生缓缓下降，一掌打在那假道士的眉心，自此他那如飞燕般灵巧的武功便是废了，随后立即松开了手。

　　“啪！”
　　那假道士狠狠地摔在了猪圈里，一动不动，如此大的动静，竟然未惊醒那些横七竖八睡倒的小猪们。
　　如此看来，这倒是个好去处——

　　时辰不早了，诸葛浮生又即刻赶往午门。今日刘子毅会来报到，或许能问出武纯意的藏身之所。

　　长乐大街，是定武城内最宽阔平坦的道路，午门就建在长乐大街中央，分隔宫城与民居。

　　月下可见一人，缓步前行，走向午门。
　　诸葛浮生突然停下了脚步，冷声道：“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回音，整个大街空无一人。
　　“最后一次，出来。”

　　只见诸葛浮生身后不远处的巷子里，一个人影逐渐放大、清晰。
　　“少，少爷。”又是崔小五。
　　诸葛浮生无奈，刚想开口说什么，可随即又想到了崔老五的死状，若是放他一人回去，保不齐要再出什么意外。

　　诸葛浮生叹气，将手中的拂尘从右臂甩到左臂，又从左臂甩回右臂：“走吧走吧。”
　　崔小五却站在原地，不敢迈出一步，犹犹豫豫：“少爷，您不会再打晕我吧？”

　　“下次会。”随后，诸葛浮生转身，继续前进。
　　崔小五大喜过望：“是，少爷，我来了！”蹦哒着跟上了诸葛浮生清冷的背影。

　　子时，午门下。

　　排队的鬼魂叽叽喳喳，一眼望不到头。

　　黑白无常已经在午门外等待，诸葛浮生交代崔小五就在此地等候，不可走远，之后整了整衣衫，向午门下走去。

　　黑无常：“公子，”
　　白无常：“安好。”

　　诸葛浮生一甩拂尘：“二位安好。”

　　黑无常撇了一眼远处坐在墙根儿，缩成一团的崔小五：“公子好兴致，”
　　白无常：“还带了条小尾巴。”

　　诸葛浮生微微颔首：“二位见笑了，在下有个请求，还要麻烦二位。”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一齐说道：“公子但说无妨。”

　　诸葛浮生：“渡魂开始之前，在下想先召两只魂魄来，有话要问。”
　　黑无常：“这都是小事，”
　　白无常：“公子请。”

　　诸葛浮生左手掌心向上，阴阳册便出现在手中：“生死轮回，阴阳助我。”
　　阴阳册缓缓浮在空中，直至诸葛浮生眼前，随后他左手做剑指，在阴阳册上一点，“哗啦”一声，阴阳册便自己翻到了一页空白。

　　诸葛浮生快速地用剑指在阴阳册上写下了两个名字。

　　刹那间，崔老五的鬼魂便出现在午门之下，诸葛浮生拂尘一挥，他那恐怖的死状，便恢复了生前的容貌。
　　诸葛浮生冲着崔小五招了招手，他立刻小跑过来，拂尘在他眼前一甩，崔小五双眼泛出了两点金光。

　　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突然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

　　百鬼夜行，黑白无常，连空气都变得幽森阴冷，那条他再熟悉不过的长乐大街如今每处都泛着绿光。

　　崔小五的一切不安和恐惧都在他见到父亲的那一刻随风而去。
　　“爹！”崔小五抬起双手想去摸摸那张熟悉的脸，但是却扑了个空，他向诸葛浮生投去求助的目光。
　　人死之后，鬼魂就只是灵体，有形无实，不可改变。
　　诸葛浮生爱莫能助，摇了摇头。

　　崔小五跪下，给父亲磕了三个头：“孩儿多谢父亲养育之恩。”又转向诸葛浮生：“多谢少爷惦记，让我见了父亲最后一面。”又磕了三个头。
　　崔小五并未起身，嘴唇抿了抿，转向黑白无常：“两位无常大人，我爹一生劳苦，没享过什么福，求两位大人让他托生在个好人家吧。”说完又磕了一个头，就这样一动不动。

　　黑白无常对视之后，一同看向诸葛浮生，诸葛浮生两手相抱，左手在上，对着黑白无常默默地行了一个拱手礼。
　　黑无常：“此事倒也不难办，小兄弟，”
　　白无常：“既然是诸葛公子的朋友，咱们必然，”
　　黑无常：“办得妥妥当当。”

　　黑白无常只负责引魂，投胎之事都由轮回司掌管，但是也可说得上一两句话。

　　崔小五本来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真的成了！
　　“多谢两位无常大人，多谢，多谢！”崔小五连忙磕头感谢。
　　黑白无常：“小兄弟不必客气，起来吧。”

　　“是是是是——”崔小五这才起身，就看到身旁的诸葛浮生好似松柏挺立在月光之下，周身泛着一圈淡淡的光晕，仿佛今夜的月亮只照着他一人。

　　崔小五挠了挠头发，对着诸葛浮生“嘿嘿”傻笑两声：“多，多谢公子。”
　　“嗯。”诸葛浮生面无表情，语气淡漠。

　　不知怎么的，崔小五突然感到有些热，一种躁动从心脏蔓延到四肢，只有触碰眼前这如玉一般的人才是唯一的解药。

　　黑无常：“公子刚刚写下了，”
　　白无常：“两个名字。”

　　但他却没有来，这是黑白无常没有说出来的，诸葛浮生握着拂尘的手一紧，这一点他刚刚就意识到了。
　　凡鬼魂，被阴阳册召唤者，无论在天涯海角，瞬间即到。
　　崔老五都到了，可是刘子毅却未到，之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先是武纯意的魂魄在死后一年内不知所踪，一朝出现便可害人性命，甚至破坏阴阳册。
　　这些还没查清，如今又多了一个……

　　阴阳不调，恐生大乱。

　　这个念头在黑白无常与诸葛浮生脑海中一同冒出，而崔小五却睁着一双大眼睛，不明所以。

　　黑五常：“事关重大，武纯意之事已上报阴曹司，一旦收到批示，”
　　白无常：“我等自会告诉公子。”
　　诸葛浮生：“二位辛苦。”

　　崔小五知道自己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了，最后看了一眼父亲，又默默回到不远处的墙角猫着。

　　诸葛浮生抬起拂尘在崔老五身上打下印记，送他过了午门。

　　此时，诸葛浮生手中的阴阳册又开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