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相见 ...
-
等人走了,柳夫人连忙上前去把房门打开,搂心肝宝贝似的搂住了哭天喊地的秋哲,声音颤抖地指着秋澈清瘦的背影道:“老爷……你难道就看着他这么放肆吗?!”
秋初冬气得胡子都在抖,却还是道:“……忍着。”
柳夫人不可置信:“这还要忍?他从前可没这么放肆!如今这到底是怎么了?失心疯了一般,闹得整个秋府大半夜的鸡犬不宁!”
秋初冬面色沉沉:“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说忍着就忍着!……等到明日之后就好了!”
柳夫人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抹了一把眼泪,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起身带着儿子秋哲回去了。
秋澈霸占着重鸣院睡了一整晚,第二天日上三竿甚至都没人敢叫她起床。
还是玉明听说了昨晚的事来敲门喊人的。
打开门时,秋澈已经穿戴整齐,穿的还是秋哲衣箱里的衣服——最体面最好看最干净的那一套。
青衣长衫、广袖长袍,佩一条白玉腰带,可称风姿卓绝。
没办法,兜里没钱,总不能穿常服去赴宴吧?
反正都住在秋哲院子里了,衣服不穿白不穿。
秋澈理直气壮,穿着这身衣服去前厅吃饭了。
大概是怕她今天吃不到饭也会像昨晚一样突然发疯,秋初冬脸色虽然难看,却还是让人备了她的碗筷。
一顿午膳吃得众人是各怀心思食不知味。
只有秋澈面色如常,吃嘛嘛香,碗筷尽往大鱼大肉的方向伸。
——她在城外寺庙里清淡惯了,如今能在秋家吃点好的,凭什么不吃?
吃过饭,她便将碗筷一放,擦擦嘴起身,语气轻松道:“我走了。”
但秋初冬又喊住了她:“你等等。”
他把旁边一脸烦躁的秋哲往前推了推:“澈儿啊,为父知道你心里埋怨,可你兄长其实也不是故意的,你也出过气了。今日赴宴,不如也带上你兄长和你爹我如何?”
请帖上是说过,除了丫鬟小厮外,赴宴的人都可以带上一位家眷。
秋初冬心惊胆战的,生怕她会拒绝。
却不想秋澈看了一眼秋哲,似笑非笑道:“可以是可以,但请帖上说只能带上一人,父亲……要我带两个?”
秋初冬听她这么说,顿时放下一半的心来。
然后又嘿嘿笑着搓了搓手,腼着脸道:“你放心,为父自有办法。”
他所谓的办法,就是让秋哲扮成秋澈的贴身小厮,同秋澈一起入宫。
和上辈子一样。
秋澈勾了勾唇,嘲讽的笑从唇边一闪而逝,随即道:“随你们。”
她先出了门,跨上马车,也没说要等秋家父子,于是等这父子俩磨磨蹭蹭地出门来,门口早就已经没了马车的影子。
两人目瞪口呆,又是愤怒又是耻辱,气秋澈竟然连这么一会儿都不肯等一等。
最后父子俩在宫宴上姗姗来迟。
当然,这是后话了。
他们还在大门口的时候,秋澈就已经到了宫门处。
宫门迎接的小太监很眼熟,是常跟在福子身边的那个,笑意盈盈地接过众人带来的礼盒,一一登记。
不少被宴请的宾客都注意到了秋澈这个有些熟悉的生面孔。
轮到她时,她送上了一对夜明珠。
——实不相瞒,她现在穷的掉渣,不仅夜明城是她赊账赊来的,这一对夜明珠,还是她从夜明城的墙上扣下来的。
好在也还看得过去,小太监没有对她的礼物发表不满看法,只是在接过请帖,挥手让人带着她入宫宴时,神色有些微妙。
“不是说此次只有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可入宴吗……”
“这你就不懂了,秋公子毕竟是秋公子,陛下亲封的状元……那哪能和我们比?”
“倒也是。”
“不是说他自视甚高,曲江宴上当着一群贵人的面直接就跑了吗?”
“再贵的贵人,哪儿比得上宫里的这位啊?”
“你这话,颇有几分秋状元当日怒怼白衣书生的味道。”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
“……”
周围众人议论纷纷、窃窃私语的声音都传进了秋澈的耳朵里。
或羡慕,或好奇,或贬低……什么样的话都有。
但秋澈始终面不改色,路过这些人身侧时,目不斜视,仿若未闻。
守在宫宴门口的吴易起远远的便看见了她,兴奋地奔过来,挥舞着扇子道:“秋兄!秋兄!这里这里!”
一看见他,秋澈就糟心地揉了揉太阳穴。
和记忆里一样,太闹腾了。
偏偏吴易起毫无所觉,还在兴奋地嚎叫着:“可算找到你了!我就知道在这儿一定能蹲到你!”
“听我祖父说,你最近是去宫外祈福了?怪不得这一个月都没怎么见过你……走走走,宫宴要开始了,本公子带你一起进去!和我坐一块!”
盛情难却。
秋澈推脱不掉,也懒得推脱,只是艰难地阻拦了他还要勾肩搭背的手,冷漠地表示自己跟在身后就行。
吴易起疑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边正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玉明:“不是,你有洁癖吗?”
“嗯?”
“我上次便发现了,你好像不喜欢旁人接触啊?”吴易起摸了摸下巴,“不然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碰都不让碰——”
秋澈很冷静。
她冷静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还真猜对了,我就是个大姑娘。
但面上仍然淡定道:“只是不习惯而已。我劝吴公子还是不要总动手动脚比较好,我怕我反应太快,拧断你的手。”
吴易起嗤笑,还以为她在吹大话,摇着扇子洋洋得意道:“怎么可能,我好歹也是堂堂八尺男儿,虽说不比你高多少,但也不矮,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话虽如此,却也没有再动手了。
两人一路聊,一路便进了宫宴场所。
这场宫宴设在御花园旁的观星殿中,偌大的宫殿被一道长长的仕女图屏风分成两份场地,男女泾渭分明。
又从地位高低、辈分高地慢慢排起,可称井然有序。
吴如生是正一品丞相,他的长孙是他带来的家眷,自然也是坐在前排。
可眼下大人物们大多都没到场,倒是家眷基本都齐了。
秋澈被吴易起拉着去了前排入座,也没拒绝。
路过杨裘身侧时,两人不经意对视了一眼。
杨裘朝她笑了下,点了点头。
秋澈也点了回去。
随即她想起那份由杨裘送上的“美人持扇图”——此图流传甚广,她后来在无数情报信息中听说过。
可她竟然从未见过。
想到这里,秋澈抬眼看了眼对面。
恰逢宫门处的小太监尖着声,拖长了尾音唱:“乐和长公主殿下到——”
满殿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想要一睹京城第一美人的芳容。
更有人早就听闻风声,知道这明面上是太后寿宴,实则是为长公主选驸马的宫宴,早就暗戳戳地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若是能娶了这位红极一时的公主,荣华富贵可比寒窗苦读十年、一朝金榜题名来的快多了。
低低的议论声里,一抹浅粉色宫装在左拥右簇下,映入众人眼帘。
登时满堂寂静。
这是重生以来,秋澈第一次和李青梧正式见面。
她扶着手中的杯子,久久落不下去。
原来玲珑阁上惊鸿一瞥,不是因为前世李青梧帮她报仇而在她眼中被美化。
……原来十年前的李青梧,真的要比十年后风尘仆仆赶回京城时的憔悴模样,好看这么多。
殿中很快又恢复了热闹的氛围,只是落在公主身上的目光都变得无比热切,时不时有人看去两眼。
但李青梧对这种自己带来的影响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淡定地越过众人,往龙椅下首的椅子走去。
在此期间,她还隐晦地朝秋澈的方向投来了一眼。
秋澈刚晃了个神,旁边的吴易起就猛地抓住她的胳膊,激动得声音都有些扭曲了:“秋兄秋兄!快看!!殿下是不是在看我?!”
秋澈回神,有些不耐地应付着:“……嗯嗯嗯是,你说的都对——所以能不能别老抓着我?”
是个屁,是你在白日做梦。
我都不敢想她是在看我。
吴易起如梦初醒,怕她真一爪子下来自己手会被废了,连忙松开了手。
走过他们面前的公主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秋澈闻声抬眼,和她视线交错一瞬。
然后又略显尴尬地分开,低头抿了口杯中茶水。
殿中人大部分都只看到了李青梧惊艳的容貌,只有秋澈注意到,她今日罕见地在额前放下了一缕细发。
虽然也好看,但莫名有些别扭。
像是在遮挡什么……
疤痕吗?
正思索着,跟在公主身边的那个宫女却附耳听李青梧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便绕过屏风,径直朝秋澈来了。
她臭着一张脸,声音却很低:“秋公子。”
秋澈茫然回神:“?”
“我家殿下说……”她磨了磨牙,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有些羞赧。
却还是一五一十地复述道。
“她看的不是吴公子,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