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走不远》从未走远

5、意外

　　一声闷响。
　　陈贤访摔到没有知觉，只能不停呜咽着，发出低低的叫喊。
　　余臣和余宣室在听到响声后，都跑到厕所门口，一打开门，震惊四座。
　　“天，你摔到哪里了？怎么都是血？快点快点，打电话叫你爸爸回来，赶快赶快，送医院去，快点快点！”余臣催促着，拉起在地上的陈贤访。
　　陈贤访到被拉起来，还念叨着还没有穿好的衣服，看向那飘摇的窗帘，还没有停下来。
　　一阵慌乱的脚步，余宣室跑回家了，后面跟着不紧不慢的陈逐。
　　看到陈逐漫不经心的样子，余臣憋不住，“你还那么慢，儿子豆摔成什么样了，还拖拖拉拉的。”
　　“没有什么大事，慌什么，没死就成。”陈逐把陈贤访一把抱起，走出门口。心里看到怀里的人血液凝固在脸上，身上，还是觉得很痛。
　　不自觉地加快步伐，很快，他带着儿子跑向最近的一个小诊所，快了一下，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脚踝和膝盖破了很大一块皮。
　　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余臣开了点药，带着一瘸一拐的儿子回家了。
　　一路上，月光比刚刚看向窗外的时候还要更亮一些，在即将进入冬天的日子，风比以往冷了一点。
　　秋老虎的威力尚存，但没有那么强了，估计过后几天下几场雨，气温就降下去了。
　　“你怎么摔成怎么样的？怎么一下子就倒下去了？”余臣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就是在穿衣服的时候看了一下别的地方，然后就没站稳，摔到了。”一个很平常的原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因为这个？”余臣刚刚还因为这件事情有点不知所措。听到儿子的解释，瞬间憋不住了。
　　余宣室也在后面跟着笑。
　　陈贤访倒是觉得不可思议起来了。明明自己摔跤了还要被嘲笑，不能接受。
　　于是，“我都摔成这样了你们还要笑我。”陈贤访嘟着嘴巴，愤恨看向眼前嘲笑自己的两人。
　　后来，陈贤访在一路上的笑和调侃里，瘸着走回了家。
　　“妈妈，我的脚还是好痛，怎么办？痛的睡不着。”陈贤访觉得脚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余臣只能默默帮陈贤访吹着脚上的伤口，看着眼前一片血红的伤口，似乎也能感受到痛感。
　　伤口只是简单消毒了一下，余臣拿着跌打酒，陈贤访不知道跌打酒涂在伤口上是什么滋味。
　　只看这药刚刚触碰到脚上的伤口，便如同触电
　　ma般的疼痛袭来，陈贤访的脚光速一样缩回去了。
　　“妈妈，这个好痛啊，怎么这么难受。”陈贤访憋着最后一口气，满脸通红，汗止不住流了下来。
　　呼气吸气，交换不停，还是没能止住痛感，余臣只能安慰：“一下子就好了，忍忍就过去了，不疼的，你是不是男孩子？这点痛也怕？”
　　虽说是安慰，但最后几个字眼还是戳痛陈贤访的心，他只能忍受极端的痛感。
　　敷完药，脚上的痛感仍然停留，陈贤访拿着手中的蒲扇，一下一下给脚上的痛吹凉，慢慢地，脚上不痛了。
　　但是那个味道依然难闻，陈贤访看着天外不断掠过的微风，一点一点把人心吹清爽起来。
　　他逐渐有了困意，他跑去姐姐的房间看，放下余宣室早已经在梦里。
　　余臣也在这和平的夜晚睡去，陈逐在旁边搂着妈妈呼呼大睡，鼾声此起彼伏。
　　一切好想都没有改变，还是一样安详，日子一点一点过去了，他希望以后也能像今晚那样，一家人和和气气。
　　于是，他回自己的房间，陪着这漫天到星星，陪他们睡，梦里，他摘到了星星，和他们一起玩，旁边是余宣室，余臣还有陈逐。
　　睡着的夜晚总是一瞬间，一闪而过，一天过去了。
　　清晨，余臣早早便从梦中醒来，没有吵醒任何一个人，独自起床，刷牙洗脸，穿衣，一气呵成。
　　从来不拖拖拉拉，这便是余臣的性格，不清楚是不是余臣小时候也会拖拖拉拉，但在两个孩子面前，她总是很利索。
　　她起早便着手买菜，边看边想着做什么菜，菜市场人声鼎沸，每个人面前的菜略有些许不同，但总有相似的。
　　这个时候就要看自己的实力，讲价是余臣得意的技能，几乎没有拿不下的东西。
　　又是一轮互相的对峙，买菜婶子和余臣的对决丛早上就战乱不休。
　　买完菜，余臣去了早餐店买早餐，“老板，来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包子一个肉的，一个菜的就行。还有粉和面都来一碗，要打包。”
　　一口气报完菜名，便开始站在一旁等着。
　　老板一声“好”便是早餐最大的信心，没过一会，余臣拎着一袋子菜和两碗早餐，另一只手拿着包子，豆浆已经喝完。
　　虽然滚烫的豆浆看起来很难一下子喝下去，但是为了节省时间，只能忍着喝下去。就像昨晚的跌打酒。
　　余臣斗志昂扬，风尘仆仆地走回家，一回家又开始忙着叫醒自己的家人。
　　“儿子，女儿！起来了，刷牙吃早餐了，等下好去上课。”余臣刚刚打开门，忙不迭地去叫醒家人。
　　早起对于学生，所有阶段的学生，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两人一起哼着叫着了两声，经不住床的诱惑，又马上倒了回去。
　　身子一离开被子就难受，余臣没有办法，冲进两人房间，一掀！把两个人从睡梦中惊醒。
　　像是突然的怒轰，雷霆乍惊，母亲吼也。
　　隔着一个房间的陈逐也被吓醒，余威震惊了四方。
　　“快点起来了，等下迟到了！”余臣实在是看不下去，有点烦躁了，实际上，只有这种事情才能让余臣烦。
　　：好……我马上就起来……”余宣室虽然被余臣拉起来，但是脑子里面依旧一团胡乱，沉浸在发呆里。
　　在另一边的陈贤访倒是突然醒了，起身换好衣服，往厕所走去，他的头发乱糟糟，像是昨晚被鸡啄了一样，胡乱不堪。
　　每一根头发都直冲天灵盖，而他自己却没有发现，慢悠悠走去刷牙，刚刚看向镜子，他不敢相信，瞪着眼睛。
　　“哇塞，我的头发……怎么这么炫，老天。”连陈贤访自己都要震惊两秒的程度。
　　随便摸了摸，陈贤访也没有在意，拿起牙刷，接了点水，挤了点牙膏在牙刷上，又慢慢刷起牙来。
　　旁边的余宣室在余臣的催促下，关门穿起了衣服，忙了一阵的余臣终于能够慢下来休息一下。
　　一天中也许只有这么一下，余臣才能慢慢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不论是什么，她都想着别人，想着自己该怎么做。
　　不是一个母亲都应该任劳任怨，而是母亲愿意付出自己换取子女的幸福，这也是为什么马在女的后面，为什么母字里有两个点，那是属于她的，她的选择，她的孩子，她的心。
　　余臣在一边看着两个孩子终于起来了，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看向窗边慢慢升起，慢慢散发光芒的天空，心也一起亮了起来。
　　陈贤访终于把牙刷好了，手随便在水龙头下接着，碰了点水往脸上随意摸两下，脸就洗好了，不用过多的步骤。
　　他走到了桌子面前，吃起早餐，面条看起来很有食欲，一碗普通的面条，加上海带丝，和土豆丝，放点辣椒，这是每一个南方孩子的最大幸福。
　　香味慢慢四溢出来，余宣室闻到这个味道，不自觉加快穿衣服的步伐，把睡衣用力丢在床上，手还没有穿过衣袖，就要拿起裤子穿。
　　领子还没有翻好，就急急忙忙跑出房间，去厕所慌乱拿起牙刷，蘸点牙膏，端起杯子就开始刷牙。
　　速度堪比短跑冠军。
　　其实，食物的力量比什么都要管用，不管是谁，闻到爱吃的早餐就会迫不及待想要吃。
　　余宣室也是一样，她看起来比陈贤访要大一点，可能因为知道好吃的东西要多吃，毕竟，死了就不能吃东西了。
　　但是陈贤访又觉得吃东西一点都不好，细嚼慢咽，身子比余宣室瘦了一大截。
　　余宣室效仿陈贤访的洗脸方式，也是没有过多久，脸上还湿哒哒的余宣室就来到了餐桌前面，享用一天最开始的美味。
　　粉丝染着一层油光，好吃又不腻，这是对早餐最好的评价，当然，还有好吃香香的，也同样勾起人的食欲。
　　没过一下，两碗早餐就被两人吃完了，像是没有吃饱，两人还恋恋不舍得喝了两口汤汁，汤汁比食物尝起来味道更好。
　　味道缠绵在舌尖不肯离去，陈贤访摸着肚子，还没有忘却刚才的味道。余宣室看着眼前只剩汤的早餐，也只能狠心不吃了。
　　迅速解决完这些事情，回到房间里，把要用的书放进书包，仔细看着眼前寥寥无几的书，也发了愁，不知道带哪一本。
　　“嗯嗯……到底哪一本要用呢？”像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于是，随便拿了两本装进书包，拉起拉链，往后一甩，一背，就好了。
　　走出房间，余宣室背着单边书包带子，陈贤访老老实实把书包带子背好，出门了。
　　外头的太阳升起，世界上的东西一点一点被照亮，找到了方向，一切开始运转，陈贤访的脚扔有一层薄薄的痛感，但是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走起路来一崴一拐的，虽说没有痛感，但是这种走路方式还是有一点难受，陈贤访只能慢慢挪着往前。
　　余宣室一路上心情很好，哼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曲子，往前看，向前走，偶尔回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嘲笑他走路的样子。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大家还是一样走，生活还是一样继续，“弟弟，其实脚有没有摔到都一样的。”余宣室突然开口和陈贤访说这句话。
　　陈贤访并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突然这么说，只能似懂非懂般点了点头。
　　旁边的樟树依然矗立在马路牙边，行人依旧步履匆匆，没有人停下来看这生活的平凡，人们心里都有一种这样的平凡。
　　柏油路上灰尘偶尔飞扬起来，余宣室带着陈贤访往学校的方向走，汽车领着马路前进。
　　“余宣室！你等一下我！”余宣室被别人叫住，两人回头看向声音来源处。
　　“刘芸！怎么刚好碰到你了，和我一起走好吧？这是我弟弟。他不会介意的。”余宣室看清眼前的人，满心欢喜。
　　“好啊好啊，我们一起，我和你讲，我爸爸妈妈昨天晚上给我买了好多东西吃，还有礼物，他们送了我一个熊玩具，很可爱的，我明天带给你看。”刘芸和余宣室分享自己的乐趣。
　　陈贤访在旁边听着，若有所思，“还有，他们还给我买了智能机，你知道长什么样子吗？可高级了，一开始我还玩不明白呢！”刘芸滔滔不绝，和余宣室说着从未见过的东西。
　　“宣宣，我觉得还是这样叫你好听，这样吧，你以后叫我芸芸，我就叫你宣宣，怎么样？”刘芸笑着，看向身边的人，余宣室恍惚一阵，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
　　记忆回到以往，小时候，余宣室被人叫的最多的就是胖妞，因为她的体型，别人都这样喊她。
　　一开始，余宣室很讨厌这个称呼，甚至是厌恶，因为这个她也不自信过。
　　到后来，所有人都开始叫她这个名字，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胖呢？自己，真的很胖吗……？
　　很久的自我怀疑让余宣室陷入了崩溃。几近黑暗的世界，没有一丝光亮，黄昏马上过去了，一点一点吞噬人心。
　　突然呢，月光洒满了天际，在这无边的黑暗，即使微弱的光，也会带来生机的希望。
　　那个人叫李丽，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却给余宣室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在余宣室被嘲笑是胖妞的时候，在她终于受不住，趴在桌子上无声哭泣，在这时，仍有人追到她的面前，喊她：“胖妞哭了！”
　　一声声的嘲笑就像一把把尖锐的刺扎进余宣室的心里，她像是失去了痛觉，慢慢地，周围还是有笑声回荡。
　　余宣室看向四周，所有人，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动物园的玩偶，任人摆布，她无助。
　　李丽也是一个同样的人，她也一样任人欺负，就是这样两个人，在彼此最艰难的时候，靠近了对方，成为了两个依偎的朋友。
　　她们互诉心事，她们相约彼此，成为更好的人，逃离这个地方，她们在一个星星很亮很多的夜晚，躺在四下无人的草地，仰望着无尽的天边。
　　微风一点一点掠过她们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带来草的温暖与香味，月亮照的影子，和她们脸上形成明暗交错的轮廓。
　　月慢慢爬上天空的正中心，她们都被人遗忘，不知道怎么的，她们牵着彼此的手，就好像克服了所有。
　　尽管她们还是小孩子，但是心中早已给对方留下了未来的位子。
　　看呐，即使再多的困难，也被她们战胜，有什么能打败她们呢？谁也打不赢她们，那一刻，她们是彼此的光，是彼此的力量。
　　“我们……一起离开……离开这里……好吗？”李丽在一点一点地说出自己的心声，余宣室在她旁边，看着眼前的事物，感觉到对方呼吸。
　　“好，我们说好了，一起走出去。”余宣室笑了笑，这一瞬间，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热爱与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渐渐地，风微微慢下来了，李丽在她旁边，从最初的大声宣誓到最后，她喊不动了，趴在余宣室旁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余宣室听着，一会儿笑，一会儿想哭。
　　“我爸爸妈妈好像不怎么喜欢我。”李丽最后说出来这些痛苦的回忆。
　　“他们早就把我丢下，去了大城市，我被奶奶养着，那个时候，奶奶对我说，我们丽丽才不是被丢下，是奶奶硬要我留下陪她，可是，我知道那是奶奶哄我的话。”
　　“他们都是不负责任的人，我讨厌他们，我从没有见过他们笑，从我记事起，他们叫我最多的不是女儿，也不是丽丽，而是赔钱货。”李丽想着那些回忆，声音哽咽起来。
　　“我早就不喜欢他们了……我讨厌……我讨厌他们……我才没有爸爸妈妈呢，我是奶奶的孩子……我才……我才……没有爸爸妈妈呢……”李丽看着无边的黑暗，看着这世界虽平和却如利刃割伤了李丽的心。
　　然后呢？
　　“最后，我才知道，我从小就生病了，爸爸妈妈治不起，不想管我，把我托给奶奶，让我自生自灭，但是，奶奶把我养大了。”李丽破涕为笑，不知怎么的，竟然暖意渐攀上两人肩头。
　　“可是……我还是没有躲过时间，也没有逃过病，我现在很好，我也不会痛，我现在有了止痛药。”余宣室听着，惊醒，看着眼前的人竟然得了病，不敢置信。
　　这不像一个八九岁大的人说的话。
　　很成熟，不是吗？比那些大人，比那些只会逃避的大人要成熟。
　　风彻底，停了。
　　“我……其实……还是很……很……想见一见我爸爸妈妈，问问……她们为什么丢下我……可是，我好想睡觉……现在……我没有力气了……”李丽哑了声，沉默了。
　　余宣室躺在她旁边。
　　听风没了声，再彻底听不见李丽的声音，摸一摸肩头的，黏糊糊的，湿了一片，带着温热，铁锈的味道。
　　李丽……还是没有见到爸爸妈妈，余宣室报了警，110和120的鸣笛声环绕整个世界。余宣室呆看着被抬走的人。
　　失了神。
　　偶尔树叶细碎两声，天空黑暗晴朗，但其实，余宣室心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余宣室坐上了警车，看着窗外一瞬而过的所有，默默等待，默默流泪，盼望李丽能醒来。
　　声音还在响着，特别是警笛声。
　　可是她的心里全是李丽的声音。
　　乌云来了，遮住了星星。
　　她走了。
　　是谁走了？
　　不知道。
　　我的朋友？
　　可能吧。
　　也可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