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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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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昼短,不过晚上七点,外面就黑透了。
苏甘棠从窗外收回目光的同时,电脑也完成了关机工作。
她正要拔掉手机充电线离开时,微信提示音忽然响了:是医务科发来的。
不出所料,这次也是坏消息,她又被投诉了,
半个月不到,她已经收到了五个投诉。再这样下去,估计她那位爱面子的导师要劝她休学了。
苏甘棠面无表情,回了句“好的,以后会注意”,便急切关掉手机,去值班室脱掉白大褂准备坐地铁离开。
想到下午闺蜜发过来的男友出轨照,苏甘棠一阵反胃,不受控制呕了起来。
还好,今天是工作日,这个点儿人不算多。
她干呕了一会儿,实在难受,周围人注意到纷纷侧目。
恰好此刻地铁进站,苏甘棠捂着嘴跑了出去,冲到女卫生间呕吐。
昨天刚上完夜班,今天又忙了一天,整整二十四小时,她只喝了半杯小米粥和半个素包子。呕到半途,眼前视线渐渐模糊,头脑也昏昏沉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赶忙去翻自己的斜挎包,里头似乎有一块室友前两天分享的巧克力。
苏甘棠一面手忙脚乱翻包,一面想等会儿要先找个地方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去酒店捉奸。她一定要把那个渣男脸给挠花,不需要多大力气,只需要让人知道他被女人挠了,狠狠丢个大脸就行。
劈腿这种事,除了让对方社会学死亡之外,没有其他什么解气又不用负责人的好办法。
王政这个伪君子,平日里故弄玄虚,又是聊人生理想,又是谈诗词歌赋的。骗了不少小女生,苏甘棠打小爱看电视剧,尤其是历史剧。可惜后来为了学业,还是学了理科。
没有学历史一直是她的一大遗憾。
而初遇王政时,他的确是个有点姿色侃侃而谈的纯粹的历史专业好学生。
时光飞逝,她从一个满怀理想的医学生变成了如今死气沉沉的研究生。
王政也从历史爱好者变成了油腻大渣男。
苏甘棠提过一次分手,结果又被对方磨破了嘴被迫和好。
家里从大三开始催她找对象,偏偏王政家里条件又可以。
两个人过了明路,是和是分就变得复杂了。
苏甘棠又是一阵恶心,噗的一声的吐出许多东西来。
周围传来惊呼,她低头,模糊的视线中一片猩红。
糟糕——吐血了。
*
谢常山最近忙到一日三餐都是在外头吃的,前几日有伙儿流匪窜到临平县作乱,已经偷了不少人家的鸡鸭银两,还伤了几人。至今没有抓捕到案。一时之间闹的人心惶惶,庄稼不管,活儿也不干,一味跑去庙里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早日将那伙贼人绳之以法。
苏甘棠醒来时,一个穿着和尚服的小光头正歪着头看她。
“这是——哪里的庙?我怎么在这儿?”
“临平县郊外的渡众寺。”
原来是在老家。
苏甘棠安心躺下,也许是被家里人接回来在这养病。只是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身体怎么样。
“现在什么时间?我家里人呢?”
那个小和尚一脸懵:“如今是吉安六年七月初四。你是被我师兄捡回来的,发现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没别人。”
小和尚说完,噔噔跑走。只留下苏甘棠一个人躺在床上,大脑宕机。
她缓过神来,扶着床走到外面,只见外头天高气朗,一片祥和。寺院内香客繁多,进进出出,然而无一例外,都是挽着古人发髻,着古时衣裳。
——她穿越到数年之前的家乡了。
内心茫然慌乱之际,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发现小和尚去而复返,手里头还攥着两个粉嫩嫩的桃子,身前走着一个成年模样的和尚。
苏甘棠怔怔望着他们。
“施主,敢问你是何方人士?家住哪里?我已上报官府,很快便会有官差前来盘问,届时自会送你回去。”
那大和尚虽模样清秀,浑身却透着一股佛性,眼角眉梢淡漠无情,一丝情欲也无。
“不记得了。”
苏甘棠慢慢坐回去,“请问你怎么称呼?”
“梵空,这是我师弟梵云。”
那和尚说着,将带来的两个桃子递给她,“你睡了两天两夜,想必饿了。只是还没到用饭的时候,寺内没什么吃的。先吃个桃子充饥吧。”
“多谢了。”
苏甘棠确实饿了,她接过桃子,只顾吃去,不一会儿就将两个都吃的干干净净。
外头起了动静,三个人一起回头,只见县衙的捕快赶了过来。
走在前头的是个壮实的大高个,肤色微黑,一脸肃穆,此刻正眉头紧缩,双目微皱。身后还有两三个同样服饰的人跟着。
“报案人在哪里?”
领头的那个高声道。
梵空早已垂首立在一旁,他一开口,便上前说明了原委。
隔着四五步的距离,苏甘棠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忧愁渐起:二人似乎在为自己的去留为难。
她正忧愁之际,那个领头的捕快大步一迈,走上前来,对着她道:“我是临平县捕快谢常山,你还记得什么?说出来,我们才好帮你。”
苏甘棠敛目,良久,只说了句:“我只记得我的姓名——苏甘棠。”
*
谢常山接到消息,说是渡众寺的僧人发现了匪人踪迹,他饭还没吃便带着弟兄们匆匆赶来,从临平县衙到此地骑马只需一刻钟,步行需要半个时辰。然而衙门的费用只够养两匹马,除了县太爷,其他人等根本用不得。
谢常山看看弟兄们,带着人步行出发了。
等他们盘问结束,预备离开时,天已擦黑。
*
“等等。”
苏甘棠叫住了他。
“谢,谢捕快,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她一没钱,二没身份凭证。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和尚庙里。虽说都是和尚,可到底还是男人。她知道古时的女子,稍不留神,便会万劫不复。
梵空虽好心捡她回来,可眉眼冷漠,看着不像是会周到庇护她的。
倒不如眼前这个捕快看着热心正派。
“这得回去商议后做决定。”
谢常山停住脚:这女人看着话不多,原以为是个蠢笨木讷的,没想到临了却知道为自己打算。
“那能先把我带回去吗?我待在这,实在太给师父们添麻烦了。”
说着,两眼即刻红了,一幅即将哭的梨花带雨的势头。
梵空此刻只静静伫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谢常山是个捕快,而且是个不拘小节,性格豪爽的捕快。
但不管他多么不拘小节,此刻还是明白了苏甘棠的诉求——这女人不想待在这里,想跟着他们走。这和尚也是如此,不想她留。
谢常山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往来,半晌,下定决心一般:“那你跟我们走。”
苏甘棠大喜,说了些感谢之言。随即整整衣裳,起身跟着他们离开。
渡众寺位于云花山的半山腰处,距离山脚的县郊有段距离。
一行人沉默赶路,虽未言明,但心中所想都是趁着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山下有光亮的地方。
“噢哟——”这是谢常山发出来的声音,又高又粗,划破山中宁静,也划破了苏甘棠尚算平静的内心。
“谁他娘的把捕兽器搁在路中间!他爹的不带脑子出门的东西!”
随行的人一窝蜂涌上去查看,接着发出这句咒骂。
苏甘棠不明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站在一边等他们。
过了没多久,人群散开,只见谢常山躺在地上,疼的哼哼。
“呀,你流了好多血。”
苏甘棠对血腥味很熟悉,尤其是浓重的血腥味,更是敏感。她低头一瞧,谢常山脚边一滩黑黑的血迹,还有向远处蜿蜒的趋势。
“你流太多血了,必须立刻包扎止血,不然很危险。”
苏甘棠说着,上前蹲在他脚边,检查他的鞋袜是否粘连,还好,时间尚短,鞋袜还能脱下来。
“几位帮帮忙,把这些撕成长布条。”
她低头,咬牙撕掉了自己身上那两片又长又碍事的袖子,拿出其中一片递给周围人。
同时自己上手脱掉了谢常山的鞋袜。
“我这衣袖虽然不是绝对干净,但应该比你这沾地的鞋袜要好些,你先忍一忍。”
她说着,手上动作未停。一边快速有序地摆弄着谢常山那只受伤的脚,一边催促旁边的人动作快些。
不多时,她终于包好了。
苏甘棠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结束了。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喘气,刚刚还有些月光,勉强能看到眼前的景象。此时乌云遮月,眼前黑漆漆一片,而她正和几个陌生男人身处山中……
“多谢苏姑娘。”
身侧传来谢常山的朗润的声音。
苏甘棠被一语惊醒,摸索着攥到他的腕子,道:“我略懂医术,如果您不嫌弃,家中妻子又同意。我或许可以……”
谢常山打断:“我还未娶妻。”
周围人哄然一笑。
谢常山微怒道:“笑什么笑,还不快背我回去!”
接着又换了幅声调:“今天太晚了,你若是信得过,就暂且安置在我家,我家里有两个丫鬟,你可以和她们说说话。”
这算是暂且解决了些问题。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医馆关门前赶到了。
老大夫给谢常山开了几副草药,又给拿了两罐药膏。将人送走。
很快,苏甘棠便跟人一起到了一处小宅门前。
跟着的一个人上前叩门,很快出来个小丫头开门。
“呀,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她看到谢常山染血的衣服和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脚,颇有些花容失色。吓得正要回去呼叫。
“小声些,别吵着邻居。”
谢常山出言,指着站在人群后的苏甘棠:“这位是苏姑娘,方才多亏她出手相助,把我隔壁院收拾收拾,叫苏姑娘住,今晚你陪她。”
谢常山吩咐下去,随后被人簇拥着进去了。
苏甘棠被这个小丫头领着,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屋子,里头陈设确实比渡众寺条件好些。距离刚刚那家医馆也不算太远。
那小丫鬟当着她面又重新收拾一下了床铺,还打了水来擦桌子。
苏甘棠上赶着去帮忙,结果肚子咕咕响起来。
那小丫鬟听了,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最要紧的事而都给漏了!您等等,我去厨房拿吃的来!”
说着,旋风一般跑了出去。很快又端着几碟子饭菜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苏甘棠笑吟吟开口。
“小菊。”这小丫头脸蛋圆圆,长着一双大眼,原本对这来路不明的姑娘心存芥蒂,如今看她笑意盈盈,又亲切十足的样子,心里不仅将先前的疑惑一笔勾销,还平白生出些好感。
“小菊,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苏甘棠心里装着事儿,胃口不佳。眼前这些饭菜她目测只能吃三分之一都不到。
“不行不行!”小菊一个劲的摆手后退。
“您是客人,我怎么能和你坐一起吃饭!”
苏甘棠脑子转转,起身关了房门。拉着小菊道:“好妹妹,你就当帮我个忙吧。我是真吃不完这么多东西。而且剩下又不好,咱们一起吃,你给我说说家里的情况,我保证绝对不说出去,怎么样?”
苏甘棠贯会察言观色,好一番连哄带骗的,拉着小菊一起吃了起来,期间还打听了不少谢常山家中的事。
因为这一饭之交,小菊心里的天平朝她偏向不少。
*
另一边,躺在床上的谢常山眉头拧出个明晃晃的川字来:这下自己丢人丢大了,上了趟山没抓到人不说,还负伤了,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死?
再者,这伤耽误事,必定会影响他来年升捕头的评选。
谢常山越想越烦,抬起手胡乱抓了把头发。朝门外叫:“小菊!”
他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就在他要发飙的时候,阿甲急匆匆跑来了。
“少爷什么事?”
“小菊呢!”谢常山没好气的吼。
“在,在隔壁院儿陪苏姑娘呢。”阿甲机灵,忙倒了杯水递过去:“少爷消消气,我这就叫她过来。”
“不用了,以后就叫她跟着苏姑娘伺候着吧。”谢常山喝完了水,递回杯子。
“明日记得去衙门帮我告假几日”
“好嘞,少爷您就放心养伤吧。”阿甲服侍谢常山睡下,自己窝到一边打盹。
半夜,谢常山美梦做到一半的时候,耳朵忽然钻进些声音,接着就是银铃似的笑。
“嗯?”
瞧着斯文的苏姑娘竟有如此欢脱的一面?
*
苏甘棠哄着小菊说完,忽觉有些无聊,搭眼瞥见院子里有个旧秋千,一时兴起,便拽着小菊玩了起来。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纵然有千万般不好,但始终有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不必在意任何人的期待。
“这院子里光秃秃的,怎么不种些花草呢?”苏甘棠看着这古色古香的庭院,心中叹息它过于荒凉。
“原先老爷在的时候是种了的,后来少爷嫌秋日落叶麻烦,就叫人都移走了。”小菊声音脆脆甜甜的,听起来很舒服。
“哦,落叶蛮有意境的,就是看多了容易感伤。”苏甘棠轻笑。
不想却引得小菊一阵伤感:“兴许是我家少爷心里确实有苦没人说吧。听说老爷和夫人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是爷爷带大的。但是老太夜是县衙的捕头,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想着也没多少时间陪他,不然少爷性情也不会这样。就连娶妻都耽误了。”
“他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了,和他一般大的都有好几个孩子了。就他还孤家寡人呢。我们也没个夫人管着。”
小菊说着,逐渐真情流露。
“没人管还不好吗?没人管多自由。”
“还是有人管好,有人护着我们。”
隔墙有耳,谢常山在墙角听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
次日清晨,苏甘棠睡到自然醒。
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了用午饭的时候。
“小菊!”
她急忙朝外叫人。
“来了来了。”
小菊手里拿着东西跑进来。
“以后记得早点叫我起来,这么睡着太不像话了。”
“奴婢记着了。今儿没叫您是想着昨个夜里睡的太晚了。”
小菊不知从哪儿拿出来几套衣服,开心道:“苏姑娘,试试新衣裳吧?我晌午刚买回来的。”
苏甘棠看着那几件层层叠叠,模样复杂的衣裳,头就有些疼。
但是不穿又不行。
她挑了件还算简单的换上,问小菊花了多少钱。
小菊说她也不知道一共花了多少,等明天算明白了再说。
两个人一番折腾,很快到了用饭的时候。
早起时谢常山吩咐,说午饭送到各自房里用,就不来回挪腾折腾人了。
这会儿怎么也该送来了。
小菊跑去问,这才得知是谢常山的婶母钱氏来了。厨房临时加了几个菜,这才耽误了时间。这会儿谢常山正在前厅和自家婶子一起准备用饭,让苏甘棠收拾妥当了也一块去。
小菊回来如实转告。
“算了,他们一家子在一起吃个饭,我去算怎么回事。你去说一声,我不去了。让他们随便弄点汤来给我喝就行。”
“苏姑娘,不去不行,看那架势你要不去一会儿她该来了。为了少爷您还是去露个脸吧!”小菊上前攀住她的胳膊,撒娇央求着。
“什么不去不行?这关我什么事?”
小菊见状,对她说不知是谁跑去她那里饶舌,说少爷夜里领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回来。她听说了,立马跑来,点名要见一见这个女人。
如此一来,苏甘棠便明白了。
多半时来者不善。
“那就去见见吧。”
她憋了二十多年的,从奇葩亲戚那里受的火,碍于父母情面,一直没处发泄。
倘若今天需要她来做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顺便夹带私活,也不是不可以。
*
路上小菊一刻不停的控诉着那位讨厌的婶母:譬如多管闲事,乱点鸳鸯,觊觎谢府钱财等等。
“那你们少爷呢?他从没做点什么?”
苏甘棠心道这小丫头还挺激动的。
“我们少爷脸皮薄,嘴巴笨,每次都被她占便宜!”小菊恨铁不成钢道。
“若不是她非要想把自己那个长得丑又好吃懒做的女儿嫁给少爷,每次故意搅黄少爷的亲事。说不准我们现在不仅有了夫人,还能有位小少爷或者小姐呢!”
小菊气的脸颊鼓起,好像河豚。
到了前厅,那位婶母果然一幅长辈架子,端坐在那里任由两个丫头伺候着用饭,还一脸愠色,反观谢常山这个病人身边只有一个看起来粗手笨脚的男人在给他夹菜。
“我来,”苏甘棠挽起袖子,拿着筷子夹了块烧鹅放到他碗里。谢常山抬头见是她,眼里先是一亮,随后又小声道:“对不住了,我婶母她……”
“没事的。”苏甘棠脸上挂起那职业微笑,瞧得人春心荡漾。
“婶子好,我来晚了。就自罚一杯吧。”
说着,她端起跟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起的晚,来的又匆忙。确实有点渴。
钱婶母望着她,眼中吃惊,很快又恢复如初,语气带着些不屑道:“好侄儿,这就是你捡回来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正是!”不等谢常山张嘴,苏甘棠抢答道。
“不过,你说的不对。是渡众寺的师父救的我。而我又在他遇到困难时,出手帮了他。算起来可以说是恩人,不是什么捡来的女人。”
苏甘棠面不改色,说完又夹了块肉放进谢常山碗里。
自己只端起茶杯倒了碗清水喝。
“我们主人家在说话,你插什么嘴?我问你了吗?”
钱婶母不悦,出言责备。
谢常山望了眼苏甘棠,接收到她的眼神,选择旁观。
“你说话那么难听,一会儿捡来的女人,一会儿又责备我。我怎么不能说几句话解释解释了?”
她深知,对待这种人,只有把脸撕破,才能一劳永逸。
*
“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呢?常山,你立刻把她赶走!你还没娶妻就弄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在家里,这要是传出去了,你以后还怎么立足?”
“婶子,她想不起来自家在哪里了。再说,昨天她确实帮了我。你说的这不合适。”
谢常山撂下筷子,双手置于膝头。
钱婶母见自己说话不好使,立刻生起气来,拍着桌子道:“你爹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孝子来,为了个不知道打哪来,做过什么的女人。竟敢忤逆长辈!你瞧这女人一脸精明样子,油嘴滑舌,她能是个好东西吗?谁知道她说的话几句真几句假!指不定就是仙人跳,做一出戏来图谋你的钱财!”
“你——”苏甘棠张嘴欲骂,一旁的谢常山声音更甚:“婶母!这饭,你若能吃就吃。若不吃,且请回去。”
“你你你,你简直白读了几年书了!简直给祖宗丢脸!看我回去让你叔来好好教训你!”
钱婶母摆谱不成,反被人明晃晃驱赶,气的立刻拂袖离去。
眼瞧着她走远了,苏甘棠渐渐平复下来,双眼一扫,看见谢常山铁青的一张脸。
*
“抱歉,我刚刚说的话是不是有点过了?”
现在她还真不能得罪谢常山,毕竟得留在他家住。
“噢,你不用在意。我这位婶母就是这样,谁家的事都喜欢插一手,谁家的孩子都爱管一管。”
谢常山抬手,喝了杯茶润嗓。
“你别在意她胡说八道的那些话。我心里不是那样想的。”
“我不在意别人嘴里怎么说。又不是他们说了就会成真。”
见他神色不大好,苏甘棠招呼道:“不说这些了,我们吃饭吧?你昨天流了那么多血,应该多吃点补一补。”
*
一顿饭吃完,苏甘棠洗了个头发,又在院子里吹,等风把头发吹干,半个下午已经过去。
“小菊,你家少爷对那个婶母怎么样?”
她还是有些担心,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带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苏姑娘你有所不知!那个钱婶母家的儿子是个赌徒,他们家原是有些家产的,都被他输的差不多了。而且,她年轻的时候仗着生的多,还跑上门来笑过我家夫人。我家少爷当时气的不轻!”
小菊贴过来,同她讲了一堆陈年往事。
看来他们只见确实没什么感情。
“对了,你过去跟他说声,伤口还没好,先不要喝酒。”
虽然不清楚他知不知道这个禁忌,不过提醒一下,表示关心总是有利于自己留下的。
“少爷?”小菊试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谢常山续了一杯酒,准备送进嘴里。
“呀!苏姑娘说你这脚上伤还没好,让你别喝酒了。”
小菊说着急的跺脚。
“那就不喝了,给。”
他将酒杯递给小菊,自己顺势往下,直挺挺躺在床上。
“对了小菊,苏姑娘今天做什么了?”
“就洗了个头发,然后跟我打听你的事儿。”
小菊帮他掖好被子,自言自语道:“感觉苏姑娘对您很上心呢。”
上心?
谢常山心里突突直跳。
嘴上训诫道:“别胡说,人家也许只是心地善良。”
*
第二日一大早,苏甘棠带着小菊,先去四处逛了逛,接着又买了些用的。
路上看见几个招工的,她都随口问了问。
可惜没有一个条件能满足。
除了那些脑海中残留的中医知识,她在这里也只有卖体力挣钱的份儿。
然而这又恰恰是她的短处。
越逛越没底气,她悻悻拉着小菊回去。
前脚刚进门,后脚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气势汹汹的红衣姑娘。
“呀!钱婶母的女儿钱珠珠来了!”
小菊吓了一跳,拽着苏甘棠要跑。
“你就是那个不要脸勾引常山哥哥的狐狸精?!”
一道充满挑衅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苏甘棠就看见那个女人的正脸:呃,身材尚可,不胖不瘦,但脸就长的有些不好看了,皮肤黑黑的,方长脸,小眼。
听着还是个暴脾气的人,也难怪谢常山一直不愿娶她。
男人嘛,总有几分好色的。
“快跑啊!苏姑娘!”
小菊急着拽她裙子。
“跑什么?她还能打……”苏甘棠话还没完,那女人就冲到跟前,一个推搡,直达胸口,差点把她当场打死。
要死!
苏甘棠不甘示弱,先是眼疾手快的摘掉耳环扔了,随后拔下头上的簪子,方向一转就扎了出去。
小菊和苏甘棠二对一还是落了下风,眼看着苏甘棠快坚持不住了,门口忽然响起一句严厉而又满含怒气的喝声:“给我住手!钱珠珠!”
钱珠珠被吓的手一抖,力气又莫名大了几分,簪子就势直直刺入了苏甘棠的肩膀中。
“太倒霉了。”
苏甘棠失去意识前愤恨地想。
“钱珠珠,你做什么?你是想杀人吗?”谢常山将苏甘棠安置好,站在院中,拐杖也不拄了,气的手指头直哆嗦。
“我就想教训教训这个狐狸,这个女人。我娘说她不要脸勾引你!”
钱珠珠披头散发,哭的惨不忍睹。
“谁说她勾引我!她救了我!要不是她,我这脚说不定就废了!再说你是谁啊?你是县令老爷吗?轮得着你教训人家!你伤了人,人家醒来不去报官抓你就不错了,就你刺的那一簪子,够你挨顿板子在床上趴一个月的!”
谢常山想到这里,着急的往屋里头张望,刚才她流的血染红了一个肩头。
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她还挠我脸了呢,再说……”
“你住嘴!快给我回去,以后不许再来我家!不然她见了要报官我可不帮你拦着!”
谢常山气急败坏的把钱珠珠赶走,又一瘸一拐的跑回去,趴在床边盯着昏迷中的苏甘棠。
这会儿已经止住了血,伤口也被大夫包扎好了。
只是体力不支昏了过去,现在还没醒。
也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想起了伤心事,她闭着的双眼竟溢出泪来,更衬的整个人娇弱不堪,我见犹怜。
谢常山堂堂七尺男儿,此刻也忍不住悄悄抹泪,这都怪自己。
若不是他疏忽,平日里没有约束好亲戚们,也不会纵的他们无法无天,竟敢跑到家里来出手打人。
不知不觉,谢常山也哭了起来,涕泪横流,欲罢不能。
一边的小菊眼看着那鼻涕眼泪都快要蹭到苏姑娘盖着的被褥上了,连忙起身拉开了谢常山,“少爷,莫要伤心了。你这还伤着呢,还是想想等苏姑娘醒了怎么劝劝吧!总不能真叫她拉着钱小姐去报官吧!”
“劝什么劝!她爱报就报,我陪着她一起报!他们一家子欺人太甚,正好拉去打顿板子,长长记性!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这样!”
谢常山一时失控,说了气话。
阿甲和小菊好说歹说终于拉着他回去休息换药。
刚才奔忙了大半天,他的伤口开了,纱布上已然渗出血迹。
晚上,谢常山又来瞧了几眼,苏甘棠还是没醒。
“拜托,爹娘保佑!让她醒过来!”
谢常山双眼泛泪,站在院子里对着月色虔诚祈祷。
*
半夜,苏甘棠被渴醒,她咳了两声,肩膀立刻传来剧痛。
白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她恨恨的咬牙,攥紧了拳头,此仇不报非君子!
“小菊,你在吗?”
苏甘草哑着嗓子喊人。
“苏姑娘你醒了!”小菊掌了灯,手忙脚乱的到了床前。
“我渴。”
“我给你倒水,估计这会儿还温着呢!”
小菊摸了把眼泪,苏姑娘可算醒了。
“苏姑娘你饿不饿?这里还有点心。”
小菊眼泪巴巴,说起话来也是哭腔满满。
“你哭什么?我这不是醒了吗?没事了。”
苏甘棠有气无力的劝慰,小菊见了更是一阵心疼。
“那姓钱的太欺负人了!差点把您打死!”
“你放心,我不会白白叫人欺负的。”
次日清晨,谢常山早早来看了她一眼,而后默默离开了。
苏甘棠醒过来的时候,一天已经过去小半。
她捧着新送来的书在院子里读,文字倒是美,只是繁体字读起来有点费劲。
这时谢常山手里拿着瓶瓶罐罐进来了。
“这是我从大夫那买来的药膏,说是去疤效果很好。”谢常山将药递给小菊,拉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苏甘棠不动声色的挪远了,没理他。
说到底,其实是他害她遭受无妄之灾,她昨日的遭遇,一半在钱珠珠,另一半在他。
既然不喜欢别人为什么不说清楚,拒绝彻底,害得两个女人大打出手,而且她还是被迫大打出手的那个,她腿短手短的,使了簪子还够不着人家的脸,白白给人当出气筒。
越想越气,苏甘棠烦闷的扔了书,抱腿坐在一边,将头扭向别处。
“苏姑娘,真是抱歉,昨天害你受惊了。”
谢常山绞着手,一脸小心。
“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打的。该是我给你道歉,要不是我来,也不会惹出这两件事情。”苏甘棠阴阳怪气起来,她心里头一股无名火,逮个人就想发泄。
“怪我怪我,我已吩咐下去,以后没我命令,谁都不准放进来!是我以前顾念兄妹之情,没把话说绝。害你无辜受连累。”
谢常山抬手擦了擦汗,今日太阳也不大,不知为何倒流了许多汗。
*
“你帮我做件事吧。做完了我就可以出去自谋生路了,你家也能重归太平。”
苏甘棠想起今日看到的那些招工上面写的条件,心思一动:她在这里根本没有认识的人。即便将来官府帮她找到了家人,也不知他们会怎么对待自己。
瞧着这原身年纪也不小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个和尚捡去。
她不敢赌,也不想赌未来找到的家人品性。
不如正好借着这次受伤,拿捏一下谢常山
“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办的,一定办。”
苏甘棠转过身,对着他道:“我想要份身帖,你帮我办一张吧。这样我就能拿着出去找份工,也不必在这白吃白喝,还害得你家宅不宁了。”
谢常山听了,面露难色。
“你看我像坏人吗?总不能一直等吧?若是官府一辈子找不到我家人,难道我还在这里住一辈子不成?”
他依然在纠结。
“或者,还有别的办法吗?这方面你比我熟悉吧?”
“容我回去想想。”
谢常山匆匆离去。
苏甘棠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聪明的人容易有小心思,老实的人有时太过执拗。
王政机灵,结果出轨。
谢常山正直,然而难行方便。
*
“那个钱珠珠家里是做什么的?”
“现在在养猪卖猪肉。”
“你明天去买点猪肉吃吧,就说炖汤喝。给我养身子,也给谢常山补补。”
“好!”
小菊欢快道。
“记得要在钱珠珠在的时候买。”
苏甘棠解决打不过她,憋点坏气气她还是没问题的。
第二天一上午过去,都没见谢常山再来。
中午用饭也都是送到房里来分开吃。
期间苏甘棠让小菊帮忙留意县衙那边的动静。
小菊抽空去问了一趟,结果一无所获。
那群匪人还是没有捉拿归案,她家里人也没找到。
她正心烦意乱之际,谢常山来了。
不仅来了,还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
八成是来拒绝自己的。
苏甘棠心伤,还是强颜欢笑招呼。
*
“办法倒是有,不过得等一个月。”
——若是一个月之后还没找到你家里人,我就假装娶你做我妻子,借机给你办身帖。
“不能假装认我做妹妹吗?”
话一出口,苏甘棠只觉多余。
做妹妹的最终归宿,还不是情人。倒不如省去拐弯抹角的麻烦,直接通到终点。
“若要办身帖,最稳妥的便是娶妻。”
苏甘棠想了想,答应了。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从小到大她的第六感从没错过。
现在第六感告诉她,谢常山可以相信。那她就试试,先把身帖拿到手再说。
*
这边他们刚谈完。,另一边下头的丫鬟随从就张罗开了。
衣裳首饰,吃食糕点,糖果点心,统统开始采买了起来。
全家上下喜气洋洋,苏甘棠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算着她还有几天能有身帖,外出觅工。同时祈祷官府不要找到她家里人,倘若找到了,最好是个正常人家。
很快,临平县的人都知道上一任老捕头谢云林的孙子谢常山要娶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了。
好在他只有叔叔这一门亲戚,而他又是个落魄的读书人,不爱管闲事,只有那不知好赖的婶子偶尔上门来闹上一闹,但也是小打小闹,不敢动真格。她只是想摆谱,想落点好处,又不是真傻。
苦等了一个月,苏甘棠和谢常山成婚了。
她要做的就是婚礼那天听人指挥,当着众人的面子拜堂就好。
其他事情她不懂,也懒得去了解,统统都由谢家去办。
这件事,不需费力都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议论。肯定是难听的话多,好听的话少。
但这是对她来讲,最稳妥安全的办法了。
成亲前一天,谢常山抽空来找她。
“你的身帖快办好了,过两日我就取回来。”
“谢谢你了。”
苏甘棠坐在床沿,神情有些不自在。
假结婚这事儿,她以为多时尚。没想到早就有了。
“我们这样不会影响你以后真娶媳妇吧?”
苏甘棠找话:“其实最近外面的传言我多少听了些。要是你后悔了,现在取消还来得及。”
“我没事。”
他说完,又问了句:“你不愿意?”
“怎么会。我怕你为我做太多,我将来还不起什么。”
谢常山闻言笑了,“什么还不还的。总不能见人落难,袖手旁观。”
“你歇着,我去忙了。”
他走后,小菊拿了嫁衣过来搭在衣架上,随后八卦道:“少爷刚刚来说什么呀?”
“没什么,就随便说了些话,让我今晚早睡。”
小菊闻言,跑到一旁悄悄笑。
第二天她一直盖着盖头,一天下来只看见无数双鞋子,听了一整日喧闹声,
等到走完流程,躺到床上那一刻,直感觉腰酸背痛,浑身硬邦邦。
“苏姑娘,先吃点栗子糕垫垫。少爷那边估计还要会儿呢。”
她想躺下,又觉得小菊在一边看着不好。
“你去外头吃点东西吧。我这儿不用要人。”
小菊听了,欢欢喜喜跑到外间去吃东西。
苏甘棠好像解放一般,直挺挺躺下。
但身下有东西,膈的她难受。
她一把掀开被子,将上面的铜钱、红枣、花生、桂圆推到一边,给自己腾出一片地方。
终于舒服多了,她顺手摸了个花生剥开吃。
甜甜的,很脆很香。
一不留神,竟不知不觉吃饱了。
今天起的早,又晕头转向的被人摆弄了一圈,早就筋疲力尽。
苏甘棠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
鼻尖传来酒气,还混和着月季香气。
花香淡雅,酒香迷人。
朦胧之间,苏甘棠触及到一方结实的胸膛。
“结个婚累死了。”
她嘟囔。
“我也觉得,好在就结一次。”
头上的重冠被取下,身上繁琐的衣物也被褪去。
“太累了,脚都不听使唤了。”
苏甘棠翻个身,缩成虾米状继续睡。
谢常山将备好的热水轻轻移到床边,拧干了帕子给她擦脸。
脂粉褪去,露出一张素净的脸。
说不上倾国倾城,但堪称小家碧玉。
热帕子擦完脸,苏甘棠迷蒙中觉得舒服不少。
接着脚也暖暖的,浑身顿时轻快起来。
她翻身仰卧,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松快了?”
谢常山一条腿支在床上,另一条悬在床上空。正专注地给她擦手。
“舒服多了。”
苏甘棠沉溺在这让人眩晕的香气中,不觉情动。
她顺势圈主了谢常山的脖子,与他耳鬓厮磨一番。
而谢常山也不觉丢了帕子,双腿齐齐跪在床上。
苏甘棠去剥他的衣裳,谢常山顺从地配合。
水到渠成最后一步前,谢常山压声问:“真要如此?”
苏甘棠锤他一拳,恼道:“费什么话?是不是男人?”
谢常山心中一凛,俯身下去,开始忙活。
红烛燃了一夜,两人忙活到半夜。
“水!”
谢常山高喝一声,翻身下来。
此刻的苏甘棠浑身粘腻,额角碎发皆湿。
她这一番,如行舟车,如入云端,如死里逃生,惊险刺激,欲罢终结束。
现在她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无,任由丫鬟们擦拭身子。
小菊在旁服侍,喜滋滋去与自家少爷耳语。
下半夜,屋内重新摆了瓜果鲜花,室内气味恢复清新。
劳累了将近一天一夜,苏甘棠次日睡到即将日落才幽幽转醒。
“夫人,您醒啦!”
小菊一直守在床边,见她睁眼,咋呼一声,将她残余的睡意顷刻驱散了。
“什么好事,瞧你高兴的。嘴都咧到耳根子了。”
“您和少爷成了亲,圆了房,不就是一等一的好事嘛!”
小菊拧了帕子递给她擦脸。
圆房?
她想起来了,昨夜兴致所至,和她家少爷一夜风流了。
体验不错,可以继续。
“你家少爷呢?我有事找他。”
“少爷去衙门当差了。说是晚上回来会给夫人个惊喜。,对了,以后该管少爷叫老爷了!”
小菊说着,又忙活为她选簪子。
苏甘棠以为这惊喜便是那个她一直想要的身帖了。
想到这儿,她不觉喜上眉梢。
“等会儿梳好头发咱们去院子里荡秋千吧?”
“好啊。估计您荡一会儿老爷就该忙完回来了,到时刚好一起用晚饭。”
她喝了些花茶,心情愉悦地荡起秋千,盘算着有了身帖后去哪里找份活儿做。
*
“苏姑娘,不,夫人,钱婶母又来了。”
有小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通报,“下头人拦着她不让进呢,可是她在门口吵起来了。”
“她来什么事?跟她说你们少爷,你们老爷不在家。”
“我们说了,但她就是赖着不走。还在门口撒泼打滚,引来好多人看热闹……”
“那我去看看?”
苏甘棠半推半就朝门口走去,隔了老远,人还没看见,就听见钱婶母那杀猪般的嚎叫:“不得了了,要出人命了!都是这家人害的!”
“人命?”苏甘棠不由得心紧。
“怎么是你?谢常山那个臭小子呢!把他给我叫出来!”钱婶母要上前,苏甘棠下意识的应激反应吓得她连退几步,与此人保持安全距离。
“你别胡来,他去当差还没回来。”
“要命哎,你个野女人,死狐狸精!你现在倒是过上好日子了。我可怜的珠珠却遭人抛弃,差点没命!”
“我怎么没事!我差点被她一簪子刺死!”
苏甘棠此刻对这个蛮不讲理的老太婆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吗?”钱婶母叫喊道。
“可怜我珠珠啊!躺在床上就剩一口气了!”
“你!”
苏甘棠气到无语。果然奇葩年年有,她遇到的特别多。
“老爷回来了!”
有人眼尖,远远看见谢常山回来,高喊了一声。
钱婶母闻言,立刻调转方向,朝谢常山跑过去撒泼诉苦。
他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原委。
原来昨日自己与苏甘棠成亲,钱珠珠受了刺激,心中苦闷。喝多了酒,在家上吊。幸亏被及时发现救了下来,这才保住性命。
“常山,你可不能不管呐!珠珠打小就喜欢你,你娶了别人她受不住才这样。”
钱婶母拽着谢常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大不了那个女人做大,我们珠珠做小。”
“你说什么?”
苏甘棠提裙追过来。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男人只要有条件,都会想着弄个三妻四妾。谢常山想纳妾,她也没资格没权利说不。
但是钱珠珠绝对不行,就她那个武力值,不是分分钟把自己打死?
“你管我说什么?这还轮不到你插嘴。一边去。”
钱婶母不看她,一味向谢常山施压。
苏甘棠忽然很后悔昨晚的冲动。
如果没有昨天那件事,她大可以拖上两天,等拿到身帖后潇洒离开,一切合情合理。
可发生了昨天那样的意外,她搞不清楚谢常山如今把她摆在什么位置。若是哪里做的不合逻辑,被他误以为自己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那不仅身帖拿不到,说不定还会更惨。
她瞄了谢常山一眼,这男人,真是麻烦,就这一门亲戚还那么多事,那么阴魂不散。
“婶母!你说话注意些!她现在是我妻子,我们谢家的夫人主母。”
谢常山脸色铁青,唇角紧抿。
苏甘棠满肚子火气,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要离开。
“甘棠,等等。”谢常山越过人群,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他拍了拍她的肩,“等我回来吃饭。”
苏甘棠捏了捏那东西,硬硬平平的一小块,感觉像身帖。
“走,我们回去。”
既然有了这东西,那这是非之地她就不留了。
回去后,苏甘棠支开了小菊,带了些钱和银子,又留了封信便悄悄离开了。
从门口走时,下人问他:“夫人去哪里呀?”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我追上去看看。你们在这好好看着门。”
苏甘棠激动的落泪,跨过门槛,回头又望一眼谢府,转身离开了。
*
天色已晚,她不敢贸然出城。
思索过后,还是决定先找间客栈歇息一晚,明天再出城。
她记得临平县除了渡众寺外,还有一个离县郊外五里路的尼姑庵。
庵后有几间空房对外出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
她明天要去确认一下,如果有,就租住在那里,然后再做打算。
她从谢家带了些钱出来,都是之前谢常山让小菊拿过来的。
反正睡也睡了,就当睡资吧。
她是不敢再跑回去还的。
*
谢常山被钱珠珠纠缠,直到天黑透才回家。
“你说什么?去找我?她知道钱家在哪吗?”
谢常山蹭地站起,将人吓了一跳。
“小人也不知道,夫人当时还哭了,小人也不敢多问。现在想来,夫人确实有些奇怪。说是要去追您,结果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好几眼。都怪我蠢,没瞧出来。”
“小菊呢?”谢常山耐心渐失。
“在外头。”
“叫她进来!”
小菊在外头就听见动静了。
这会儿忙一刻不停的进来跪下了“老爷别生气,许是夫人今日受了委屈所以一时想不开才跑出去散散心的,这是她留给你的信。”
小菊仿佛捧着救命稻草般,将那封信呈了上去。
谢常山气呼呼的打开信,还没读两行就把信撕了个稀巴烂!这都什么话!什么叫她就是个麻烦精,她很抱歉,她对不起,别找她了!
明明两人昨天才成的亲,晚上还与他肌肤相亲,难舍难分。
怎么一眨眼又说这话!
他又没有嫌她麻烦,明明是姓钱的无理取闹!故意演戏骗他,想叫他认栽,娶钱珠珠做小!
“她走的时候带什么了?”谢常山背手,平静下来以后问到。
“没带什么,就带些普通衣裳和一点钱,那些贵重首饰和银锭都没拿。”小菊抹了抹眼泪,也有些难过。
“都起来,出去。”
谢常山挥手屏退下人,留下自己一个人清净。
*
苏甘棠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早醒了,没有骂街的泼妇,没有无理取闹的亲戚。只有悦耳的鸟鸣与沙沙的风声。
她收拾好包袱,下楼吃了碗汤面,又叫了个烧饼。
吃完惬意地拍拍衣裳,往城门走。
一路上风和日丽,熙熙攘攘——她太爱这种国泰民安的现实感了。
路上有人吆喝着卖菱角。
苏甘棠立马挤过去包圆了。
她最爱吃村子池塘里种的菱角,不管生的还是煮熟的,都非常喜欢。
小学的时候菱角管够,吃到最后牙疼还吃不完。
初中开始就一年比一年少,后来为了赚钱,池塘里种的东西都被拔掉了,所有水面都被拿来泡一种长长的,外皮剥掉做麻绳,里面的芯子做柴火的东西。
原本清甜怡人的夏天变成了臭烘烘的夏天。
菱角和莲子只能买来吃,可是买来的莲子又贵又苦。菱角咬开里面不再是甜美的果肉,而是一口臭水。
她已经想念这些东西十几年了,这回无论如何要过把瘾。
苏甘棠背着包袱,提着满满一筐菱角,顺利出了城门。
路上她循着记忆边走边吃,开心起来还哼起了小曲儿,浑然未发觉一抹身影自城门起便跟着她。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一个岔路口,正要迈步拐弯,前面忽然传来几句粗狂的笑声:“大哥你真厉害!谁能想到咱们这段时间一直躲在尼姑庵呢!官府那些蠢货,白在别处费力气!”
“那是,要不然我能当老大呢!”
“老大,咱今天再出去干票大的?”
“怎么,最近累着了,想吃肉了?”
言语粗鄙,不堪入耳。
苏甘棠顿时止步,躲在一旁,偷偷去瞄眼前面那群人的样貌:只见个个膀大腰圆,手里还提着刀,一看就是歹人!
再思及他们方才所言,事实令人不寒而栗。
苏甘棠不敢再做停留,急忙往回跑,她欲去官府报官。
此刻,救人要紧。
就算捉不住那伙贼人,起码也要解救尼姑庵的那些同胞。
“谢常山?”
她回头,一眼发现了对方。
“嘘!”
谢常山一把捂住她的嘴,一个闪身带她藏到了附近的一棵大树上。
“别出声,他们刚才说的话我也听见了。”
“那怎么办?你快回去带人来抓他们!”
苏甘棠拿开谢常山的手,小心调息。
“那你呢?”
谢常山不理她,等那伙人走远了,他才带着她从树上下来。
“你跟我回去。”
苏甘棠一跺脚,道“好,我自己回去,你现在去官府,带人去抓他们。然后去尼姑庵救人。”
“没问题。但我要和你一起,进城之后再分开。”
谢常山盯着她,语气毋庸置疑。
“成交。”
苏甘棠无奈,只好暂且随他回去。
“你背着包袱准备跑到哪儿?”谢常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压迫感十足。
“哪儿都没想。”
她不愿多说。
“钱婶母以后不会再来了,钱珠珠也不会再来了。你不用再提心吊胆过日子,可以放心了。”
谢常山斩钉截铁道。
“真的?你不娶她,他们家会罢休?”
苏甘棠不明所以,“其实你再娶别的女人也没关系。只不过钱珠珠力气太大,又一直把我当仇人。我是绝对不能和她在一个屋檐底下待着的,我还没活够呢。”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随便的人吗?刚娶完一个就忙着又娶?”谢常山听起来有些生气。
难道这个时代的男人不是这样吗?
或者,古往今来,男人们不都这样吗?
就算性转一下,换成富婆,多交几个让自己开心的男朋友岂不更高兴?
再说,他们办事也很随意,不就是为了给她……
糟糕。
苏甘棠脑中灵光一现,这男人,不会是爱上她了?
“不随便,不随便。不过人命关天嘛,你是个好人。我想着你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情节推进到这一步了,苏甘棠只能硬着头皮接着演下去。
“我不是想着自己无亲无故的没有靠山嘛。与其等将来被人欺负一顿赶走,还不如自己识相点,早早就走呢。”
她将包袱和菱角都塞给谢常山,自己挽着他的胳膊,口吻欢快道:“不过现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后我绝不随便走了。你放心吧。等会儿进了城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赶快回去搬救兵要紧。绝不能让那伙杀千刀的跑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嫉恶如仇。”
谢常山哼道。
苏甘棠无视他的小情绪。
滔滔不绝:“他们岂止是恶,简直罪大恶极!连尼姑庵的人都不放过,就该拉去打死!”
他们一边脚步飞快往回赶,一边你来我往斗嘴。
在城内分别时,苏甘棠忽然觉得,武夫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不及那些口吐莲花的文人能说会道,有时还认死理。但武力值高超,好聚好散还是能做到的。
她背着剩下的菱角,往谢府走。
谢常山见她往家去了,忙赶回衙门,集结人马出城捉匪。
*
苏甘棠走了不少路,回去以后一口气喝完了两壶茶。
小菊和下人们见她回了,一颗心终于落下来。
“夫人,你跑哪里去了?老爷回来没看见你都急坏了。”
“没事,我俩刚刚才分开。都过去了,你们别担心了。”
说着,她将带回来的东西拿给小菊看。
“菱角?我去拿剪刀来给您剪着吃!”
主仆二人围坐在一处,欢欢喜喜地吃喝起来。
到了用饭的时候一点不觉饿,送来的午饭一口没动,又被送了回去。
一直到晚上,街上响起了锣鼓声,苏甘棠循声出去,看见街道上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她拉住身边的人询问:“有什么喜事啊?”
“那群土匪被捉住了!大家伙乐呵乐呵!”
苏甘棠踮脚,看到中间的空地上有打鼓的、敲锣的、舞狮的,精彩好看。
她觉得好玩,拉着小菊往前挤,想看的更清楚些。
然而下一秒脖颈子就被人一把捏住,她顿时被扼住,动弹不得。
“干什么?”
一回头,那手松开,还很是“贴心”的帮她理好衣领。
“谢常山?”
“娘子这又是要往哪儿去?”
那只消失在脖颈后的手,复又出现在她腰上,将她整个揽住,还暗里下了一番力气,令她不好挪动。
“看舞狮子的。”
苏甘棠指给他看,又道:“你速度那么快吗?事情都做完了?”
“想知道?”
谢常山垂手侧目,“回家我仔仔细细说给你听。”
不等话落,就强势地将人从人群里摘出来带着往家走。
走过一段路,四下无人。
谢常山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的往家走。
“你没事吧?”
苏甘棠能隐隐感觉出他此刻的不同寻常,但这份不同寻常并没有散发出暴虐的信息。像是受了委屈,想要立刻与她理论一番。
她自觉理亏:拿人钱悄悄溜走的的确是自己。和人睡完不负责任跑了的也确实是自己。
——那就认错吧,感觉他很好哄。
*
回到府上,谢常山一路无语,将她带进了自己卧房,把人丢在床上,“你拉我进你房间干什么!”
苏甘棠意识到不妙。
“干夫妻之间该干的事。”
谢常山说着,开始解衣带,脱帽子。
“不是假成亲吗?你怎么来真的?”
苏甘棠站起来,双手叉腰给自己壮声势。
“假成亲?”
谢常山气笑了:“假成亲你抱我?亲我?还……”
“那是个意外,我当时以为是,我以为是在做梦!”
谢常山听了,动作一顿,挑眉道:“你梦里就干这个?”
“我……”
苏甘棠一时语噎。
“对啊,这么了?我梦里还看你洗澡呢!梦而已!”
“来人,送洗澡水!”
谢常山言毕,不发一语,兀自走到衣架旁,三下五除二将自己剥的只剩一件短裤。
苏甘棠不知他在卖什么官司,总不能这么直白的勾引自己吧?
水还没送来,谢常山背对着她,静默不语。
两人无言。
直到下人送来了水,谢常山在一边潦水洗澡,他洗的很慢,慢到像是在玩水。
“我说你到底想干嘛啊?我都困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甘棠坐不住,绕到澡盆子前小心问候。
不想,此刻谢常山竟然□□。
她无意瞥见,立即掉头欲走,只是自己的脚终究比他的手慢了一步。
扑腾一声,水花四溅。
巨大的浴桶里暗流涌动,苏甘棠自小生长在水边,一下水就兴奋。
这次虽是被人拽下来的,但身体触水的一瞬间还是熟悉的欢乐感更多。
她睁眼,看见近在咫尺的谢常山双眼泛红,正抿着嘴,一脸哀伤地看着她。
“再来一次?”
她倾身向前,又一次先吻住了他。
*
谢常山望着眼前的女人,想:她到底哪家养出来的?
他长那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个不怕血不怕土匪,说走就走,说回就回的女人。
“你怎么跟个男人似的?”
谢常山呓语。
“我哪里像男人?我有胸有屁股的,你什么意思?”
苏甘棠一把推开他,站起身要跨出浴桶。
“坐下,你也不嫌冷。”
谢常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人重新按回浴桶,伸手摸了块香皂在她背上打圈涂抹。
“我不是像外貌,我是说性格。”
谢常山话还没出口,自己想着想着先忍不住笑了。
“真俗。”
苏甘棠道:“你是不是要说我哪里哪里做的好,跟男人一样?”
背后泡沫渐多,苏甘棠能感受到他那双粗粝的大手在打圈给自己揉肩胛那一片的位置。
“我这么说不合适吗?”
苏甘棠让他换个位置搓。
她开口,原本想说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是平等的,没有说哪些东西是男性专属,女人就不能用。
然而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没什么合适不合适,我个人不喜欢而已。我就是我。”
背后没有动静,倒是给自己搓背的手一直没停。
“完了吗?我困了。”
她一回头,几乎碰到他鼻尖。
“你背上有颗红痣,像红豆一样。很好看。”
苏甘棠扭回去,自己潦水冲净了,二话不说跨出去,“色鬼。”
她披上衣服,推开门要去自己房间。
“还回去做什么。”
“我自己的床睡着香。”
谢常山略一思索,将人放了。
很快,他穿好里衣追了过来。
苏甘棠早料到如此。
将人放了进来。
“你穿着这一身,不热吗?”
事到半途,谢常山的里衣还穿在身上。
“屋里点着灯,你又盯着我,我不大好意思。”
谢常山一顿。
苏甘棠示意他继续,“这怕什么,你上次不也看了我。我喜欢看你才故意点的灯。”
谢常山一张脸涨的一会红一会紫,苏甘棠自觉出了口气,心中畅快不少。
*
她越发笃定,谢常山这个男人爱上了她,并且现在正上头。
只要她开口,只要他能办到,几乎无有不应。
可惜。
苏甘棠叹道:可惜,我不是十八九岁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做不到为了一个男人全心全意了。
小菊告诉她,谢常山的爹娘是为了救县太爷死的。
那天县令大人来家中饮酒,喝完酒出门就被人劫持了,当时场面乱作一团,为了救县令大人死了好几个人,谢常山爹娘就是其中两个。
最后关头,是他爹娘挡在大人面前,抗了数刀,这才拖延了时间,熬到官府的人赶来制服歹人,救下县太爷。
所以,谢常山不是寻常捕快。
他是受县令大人赏识,准备日后提拔发展起来的“潜力股。”
“做捕快应该赚不了多少钱吧?可我看他家挺富有的。”
“那都是祖上的基业,到了我们少爷这一辈,也没剩下多少,顶多这辈子衣食无忧。。”
小菊剥了个橘子递给她,两人坐在院子里闲聊。
“钱珠珠怎么样了?”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谢常山是怎么处理的这件事。
小菊道:“还在家里待着呢,听说钱婶母正托媒人相看。”
见她有心情,小菊手舞足蹈道:“听阿甲说,钱珠珠根本没闹自杀!她就是喝多了酒水,回家胡闹,拿个绳子当彩带舞着玩儿,结果被钱婶母看见了,一顿算计……”
苏甘棠扶额无奈,一时之间不知该恨钱珠珠还是同情她。
钱婶母算计着想让她嫁进来,哪怕做小,恐怕还是心里头在打谢家这些家产的主意。
“这么说你家少爷最后没被她们诓骗,还有几分头脑在呢。”
苏甘棠随口那么一说,小菊的话匣子却打开了,“那是当然,我们少爷日后是要做捕头,帮助县老爷断案的,他们那点小伎俩算什么呀!再说,少爷心里没她,干嘛要娶回来啊。”
小菊说着,脸上浮现出哀伤:“其实少爷和老爷很像。我家老爷这辈子只娶了夫人一个,哪怕夫人只生了少爷一个,他也一直没动过纳妾的心思。我之前还操心少爷这辈子都不娶妻,要孤独终老呢。”
*
秋风渐起,天色阴沉沉的,风很凉很大。
外头的小摊子上摆了满当当的货物,苏甘棠带着小菊外出逛街。
这样凉爽的天气,如果能喝上一碗排骨山药汤该是多么惬意。
“我们去买点排骨。”
小菊带着苏甘棠往卖肉的地方走,远远的,看见很多人围在一起。
“这是怎么了?”
她们挤上去打听。
“有人姑娘晕倒了。”
苏甘棠拨开人群,挤到前方时,发现居然躺在地上的居然是钱珠珠。
她踌躇了一会儿,高声道:“都散开,不要围在这里!”
“大娘,麻烦你去叫下大夫。”
“小菊,帮我把衣袖绑起来。”
驱散人群,迅速绑好衣袖后,苏甘棠检查了钱珠珠的瞳孔和颈动脉脉搏,准备进行心脏按压。结果,刚按几下,钱珠珠就剧烈咳嗽起来,人也转醒。
“你没事吧?”
虽然她们之间有过节,但出于医者本能,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甘棠姐姐?”
钱珠珠一反常态,泪眼朦胧地叫了她一声。
“是我,你,怎么了?”
“甘棠姐!”
钱珠珠一把抱住她,哭的撕心裂肺。
*
原来这姑娘在绝食抗婚。
钱婶母给她相看了一户人家,是个富农家的大儿子。
家底殷实,虽比谢家略差些,但也衣食无忧,日子富庶。
“可我偷偷去看了,那个人只有一条胳膊一个腿儿,我说我不愿意,我娘就把我绑起来,还把房门锁上了。无论如何要我嫁过去。我一闹才知道,是我大哥又在外头赌输了。”
钱珠珠捧着面汤,眼泪吧嗒吧嗒往碗里掉。
“那你怎么晕在大街上了?这多危险。”
苏甘棠觉着,自己和钱珠珠应该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再加上这千百年来的女性独立、婚姻自由的大旗往那一插,她俩这会儿也勉强算得上是同盟了。
“我本来打算闹绝食,想着我娘心一软这事就算了。没想到她根本不搭理我。我见这招行不通就跟她说我嫁,让她先给我做饭吃。我趁她给我开门的时候跑出来了,但是两天没吃饭了,我跑着跑着就觉得整条街都在晃,然后就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就看到你了。”
苏甘棠听了,眉头紧锁。
钱珠珠是个快意恩仇的姑娘,她想帮。
可钱家是个麻烦窝,又是赌鬼大哥又是蛮不讲理的妈,她又不想沾。
“你先在这儿住下吧,房钱我来付。我先回去和你堂哥商量商量,明天再来看你。”
苏甘棠起身要走。
“我一个人住这儿吗?要不我去家里住吧?”
“你在这里住更安全。刚刚在大街上,那么多人看见我救你。你信不信你娘知道后第一个跑去谢家,把那里翻得底朝天?”
钱珠珠听了,略一思索,沉默认同。
苏甘棠又给她留下些银子,带着小菊离开。
“你干嘛要做这些?我之前对你那么差劲。”
在她推开门即将离开房间时,钱珠珠叫住她问。
“虽然我不喜欢你,但还没到眼睁睁看着你死的那一步。”
苏甘棠如实相告:“我也觉得帮你很麻烦,对付你娘你大哥还有你们家很麻烦。可是,谁让我心肠不够硬,看不得你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被人硬绑着嫁人。”
钱珠珠听了这话,感动的热泪盈眶。
她不知道的是,苏甘棠的母亲,当年也是为了给家里筹钱,被全家人逼迫着嫁给一个长相丑陋的老男人,过上吃糠咽菜的苦日子。
苏甘棠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长的像母亲,模样好看,占了几分先天优势。其次就是赶上九年义务教育,并且碰上了资助人。
如果没有这些,她会毫无疑问成为家族里下一个母亲。
所以现在,她无比想要帮助钱珠珠成功脱困。
晚上,谢常山在院子里吃螃蟹,喝紫苏酒。
酒过三巡,谢常山先打开了话匣:“听说你今天在街上救人了?”
“小菊跟你说的吧?”
“你知道钱婶母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找上门来吗?”
“为什么?”
“她儿子被赌坊的人打伤了腿,这会儿估计正躺在床上叫唤呢。”
苏甘棠没接话,反问他:“小菊是你安排监视我的吧?”
毕竟她才来这个家多久,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该听谁的。
“噗——”
谢常山一口酒喷出来,仰天大笑:“我还当你多聪明,原来短处在这儿。”
“你猜为什么府里那么些下人,我独独叫小菊去跟着你?”
苏甘棠脸带愠色,洗耳恭听。
“这丫头没小心思,从不多问多想。又忠心又单纯,是我最中意的。”
“你那么中意干嘛给我?”
谢常山笑而不语,过了会儿开门见山道:“说正事吧,钱珠珠这事儿你准备怎么弄?”
“你最中意的小菊没告诉你我俩说了什么?”
苏甘棠歪头,略带调侃。
“说了,但没说出来重点。”
两人嘀嘀咕咕说到快三更天才散去,最后终于讨论出来了个拿得出手的方案。
*
钱珠珠最拿手的本事是杀猪,而这世上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临平县隔壁的安平县有个大户人家,家里专门养猪杀猪,这家有钱,势力大,平日里官府的人见了都要注意三分。
谢常山托人把钱珠珠送进去当了个杀猪匠,不看身帖,但月钱减半,钱珠珠兴冲冲去了。不用嫁给残废,还能有钱拿,她心甘情愿。
这地方闹中取静,每日除了杀猪吃饭睡觉,几乎不与外人来往。钱珠珠在里头干的自得其乐。
钱婶母来谢家门口吆喝了一回,要硬闯,最后被官差以私闯民宅带走,差点挨了板子。
晚上,苏甘棠去找了谢常山。
“钱珠珠要这样躲一辈子吗?就没有其他发办法?”
为什么明明是受害者,却还要躲起来,而加害者却如此耀武扬威。
“再等一个月吧,弄不到钱,钱宝儿会被赌坊的人打死的。”
谢常山波澜不惊道。
“打死?那不是犯法的吗?他们那么大胆?”
赌徒固然可狠,但漠视律法更为可怕。
“杀人当然要偿命。但他们没那么傻,会给人留半口气,然后丢到他们家门口。这样欠钱不还的人死了,他们又不用偿命。还能震慑其他赌客。”
谢常山轻飘飘说着这些,苏甘棠有一瞬间失神:她好像又刷新了对他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