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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兵临(超级加更 ...

  •   “扶枝哥哥!!”小眷铃哭得更厉害了。
      又是如此,与过去惶然撕心的光景重合。唐梅颂接住扶枝澜,耳畔是人偶略微沉重急切的喘息声,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唐梅颂摸到一手粘腻滚烫,他愣愣地抬起手,看着刺目的红,心底无法遏制地腾起汹涌的怨气。
      扶枝澜缓了片刻,他蹙眉抿去唇角的血,随即掐住唐梅颂的下巴,盯住对方的通红的眼,本想强硬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清醒了么?”
      唐梅颂死死盯着他不说话。
      情况混乱又紧急,扶枝澜没能细想对方的不对劲,只能匆匆擦去唐梅颂脸庞上沾的血滴,随即捏了个结界笼罩他们三人。
      下一刻,他就要带着人走,却被唐梅颂一把拽住了手腕。
      人偶疑惑回眸。
      唐梅颂眼珠已彻彻底底弥漫上了鲜艳的赤色,整个人的怨气压都压不住。他张了张嘴,语气冷得可怕:“我不走。”
      扶枝澜眉心跳了跳,他嗓音沙哑:“你在闹什么?”
      周遭厮杀的喧闹仿佛远去,小眷铃的哭让他的理智一点点散去。唐梅颂一字一顿道:“我要杀了它们。”
      扶枝澜一顿,神色也冷了下来:“不自量力。”
      死去的魂灵千千万万,饶是全盛时期的扶枝澜也要避其锋芒。更何况如今的情势错乱,人人危在旦夕,唐梅颂区区凡体,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唐梅颂一点一点撇开对方的手指,眼底的杀意令人惊心:“他们伤了你。我不会善罢甘休。”
      他不想再当一个废物,什么也保护不了。
      扶枝澜瞳孔微微一颤,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冷不丁浑身一僵,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他的神识,他疼得弯了下腰,小眷铃被他松开,踉跄地落地,她停止哭泣,一张小脸满是慌张与泪痕。
      小姑娘早就被周遭血腥的场面吓得小脸发白,可此刻她明白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能强打精神。扶枝哥哥受伤,师兄也不太对劲,小眷铃要守护他们!
      但扶枝澜似乎并不仅仅是受伤这么简单,唐梅颂眸色凝重,他想伸手重新把人牵在手中,却在看见对方眼里的陌生与冷漠时一顿。
      剧痛散去,扶枝澜的眉心出现了一道宛若芽心的印痕,他慢慢站直,瞳孔里划过一丝清明,却又顷刻湮灭。人偶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尖丝线带着凛凛杀意穿透了唐梅颂的肩膀。
      唐梅颂躲也没躲,他闷哼一声,眼底渐渐浮现难以置信的情绪,他捂住伤口,跌坐在地,笼罩他的结界瞬间消失。
      “...为什么?”他喃喃问出声。
      “师兄!”小眷铃着急地跑向他,却没注意到身后张开血盆大口的黑雾。
      唐梅颂眸子微转,却在瞬间睁大了眼瞳。
      眷铃!
      不——
      “不要!!”唐梅颂失控出声,他仓皇地不顾伤口,手忙脚乱地想护住小姑娘,但是来不及了,只见黑雾已经蚕食了小姑娘扬起的发尾,只消片刻,就会将小眷铃吞之入腹。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绛紫色的星光陡然出现,将黑雾顷刻绞杀得无影无踪。
      第二道言灵。
      唐梅颂一口气提在喉咙,心脏剧烈跳动却几近停止。见此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小眷铃身后扶枝澜已经抬起了手,修长的手指缠绕松垮丝线,此刻悉数竖了起来,锋利而咄咄逼人。
      唐梅颂心下一沉,他一把将小眷铃拉至身后,自己捂着肩膀与扶枝澜对视:“......你不是扶枝,你是谁?”
      扶枝澜没有说话,眼里一丝波澜也没有,他五指一拢,丝线就猛地冲了出去,唐梅颂周身的怨气迅速聚拢,挡住了进攻。
      但差距悬殊,下一刻小郡王就被击飞,整个人飞了出去,直直砸在已成废墟的看台上。
      “师兄!!”小眷铃泪水直直往下掉,她迈着小腿往尘烟未散的看台跑去,却被瞅准时机的黑雾给叼到了空中。
      “放开我!混蛋!让我去找师兄!放开我!”小姑娘拳打脚踢,黑雾却桀桀笑了起来,它把她高高抛在空中,玩闹一般,却没打算去接。
      眼见着就要从高处摔得四分五裂,小姑娘却横生了许多反抗的志气来,她死死抓住一片黑雾不撒手,扑闪的大眼睛带着义无反顾:“一起死吧!怪物!”
      小眷铃闭上了眼睛,但意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反而被人稳稳地接住了。她惊喜地睁开眼睛,看见了满是无奈的年轻和尚。
      岳不恣重新给她拢了个结界,将她放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嘱咐道:“小施主勇气可嘉,但现下还请不要乱跑。”
      小眷铃一把拽住他要走的袖子,忧心忡忡道:“大师兄和扶枝哥哥他们——”
      岳不恣方才已经将唐梅颂与扶枝澜之间的事瞧了个大概,他抬眸看向一步步逼近的扶枝澜,眸光掠过对方眉心的芽印,凝重道:“扶枝澜施主被兽芽操控了,此刻神识被迷惑,已经认不得人,只知道杀戮。”
      “那怎么办?”小姑娘急道。
      岳不恣没有回答,他只是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随后一跃而上,挡住了扶枝澜。
      “阿弥陀佛,施主,你若还能听见,便还有一丝机会,兽芽潜伏四肢百骸,你需要找到它并摧毁。”岳不恣叹着躲开丝线,摇摇头道:“若你听不见,那便只有小僧亲自动手了。”语毕,他敛眉肃穆,十指交印。
      -
      国都,大殿。
      高座上的帝王鹰目沉沉,目光落在一众垂着脑袋的大臣身上,他嘴角咧开嘲讽的笑,将一本本奏折甩至殿下,冷道:“长亭关、奉琉城相继失守,你们都是废物吗!”
      众大臣畏缩地跪了一地。
      帝王发怒,其威震天。
      一位元老大臣顶着压力上前道:“陛下,并非我军窝囊,而是敌军非人,力大无穷。士兵数量虽多,但修为不敌,难免式微。”
      大皇子此时也站了出来,拱手道:“父皇,万重楼的反叛军多为妖兽,且中阶妖兽占了大部分,将士们的境界多为无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往往需要好几人一起降伏一头妖兽。我方在兵力上并不占优势。”
      燕帝冷笑:“不够?那便征兵。”
      三公主眉目颦蹙,不赞同道:“父皇,如今民心不稳,流民众多,倘若强行征兵,恐失民心。”
      更何况百姓多为没有修为的凡人,上了战场也只是白白送命,无济于事。
      “依儿臣看,不如召集各世家子弟,共同御敌。”
      “诸位难道不知?”二皇子燕荀安摇摇羽扇,啧啧叹道:“世家多居高自傲,要他们无所求地出力,恐怕也是明面应付,暗地里心思各异。况且万重楼同为世家,难保有同流合污的存在,万一届时他们里应外合......”
      三公主睨他一眼:“看皇兄之意,是想亲自领兵上战场了?”
      燕荀安面上一哂:“本殿下不善武力,要说领兵,自是皇妹更为擅长。”
      他这一说,便把担子推到了三公主身上。
      “陛下,如今战事危急,倘若有三殿下带兵,定能重振我军士气,以势如破竹之力大败万重楼。”左相挪步拱手道,他语气诚恳,条理清晰:“更何况三殿下骁勇,境界之高,当出一力。”
      右相闻言冷哼一声,他吹胡子瞪眼道:“殿下千金之躯,怎能亲自上场!若要说修为高深,你怎的不让大殿下也去?”
      左相隐秘地看了大皇子一眼,低下头道:“大殿下自是要镇守国都。二者不过分工合作罢了。”
      “好一个分工合作。”右相身为皇后一派,老早就看竹贵妃一派的左相不顺眼,他义正言辞地朝燕帝作揖道:“陛下,左相竟说大殿下镇守国都,这岂是不把陛下您放在眼里?陛下既在,又有谁能比您更能稳住国都上下?左相一言,恐怕是想越庖代俎,其心可异!”
      左相忙道:“陛下,微臣并非此意!”
      “够了。”燕帝一掌打在案几上,威压横扫大殿。
      他眸色阴沉,扫过大皇子和三公主,语气稍缓:“你们俩,可有话要说?”
      大皇子面色不变,他拱手作揖应道:“儿臣愿带兵诛杀叛军!”
      三公主也回道:“儿臣亦不悔。”
      “好,很好。”燕帝大笑起来,他半眯着眼,“不愧是孤的好孩子。既然如此,孤便任你俩为主帅,分别出兵南线、东脉,势必要守住国都之土和百姓。”
      “儿臣领命。”
      -
      明曦殿,藏书阁。
      锦衣华服的青年焦急地来回踱步,他眉间紧蹙,不住地喃喃自语:“麻烦大了、麻烦大了......”
      照语从屏风内出来,朝他作揖道:“六殿下,小殿下让您小点声,吵着他歇息了。”
      燕荆着急地就要往里头闯,被照语拦下:“六殿下,陛下有令——”
      “什么有令没令的!反叛军都要打到国都来了!七弟怎么还坐得住?”燕荆愁眉苦脸道:“七弟!三皇姐出征在即,你也不去送送她吗?”
      屏风后的人影绰绰,似支腮在窗边凝神歇息。
      燕荆见此,一把将照语推开,不管不顾地就闯了进去,却被一道透明的结界挡了去路。
      他握紧拳头,压抑着怒火道:“父皇竟然如此狠心!”竟亲自下了结界关住七弟!
      燕荆抬头,看向少年低声道:“母后病了不能下榻,三皇姐也要离宫,如今连你也被束之阁内......七弟,恐怕即便反叛军不能将我族覆灭,这宫内也再无我族立足之地了。”
      阖着眼帘的少年鸦羽似的长睫轻轻一动,旋即缓缓睁开,露出流转芒星的琉璃瞳,里面情绪复杂,他终于开了口:“母后她还好么?”
      燕荆隔着结界盘腿坐下,语气低落:“父皇不让任何人探视母后,说是会传染。不过至少性命无碍。”
      燕无厌静默几息,指骨在窗沿敲了敲,长睫下情绪微敛,“战况如何?”
      燕荆:“万重楼突袭,打了个猝不及防。我们折损了许多将士。燕语已经出发前往各世家游说了。”他蹙起眉:“那些妖兽不怕疼不怕死,发了疯似的攻城屠杀,根本拦不住。南线已经往后退了二十几里,东脉缩了十几里,再这么下去,没过几天就要打到国都来了。”
      少年指尖蜷缩了下,若有所思:“困在万重楼的世家子弟,还没出来么?”
      燕荆沉默了下,他摇摇头才道:“如今外部无法得知他们的消息。”
      万重楼困住了各个世家的精英子弟甚至散修,这便成了各世家的软肋。围绕世家子弟的安危所做出的抉择,是助纣为虐背刺国都?还是同仇敌忾抵御外敌?
      如此形势,对国都十分不利。
      国都的兵力散落各大陆,短时间内无法大举调动回国都。而妖兽大军的攻势又太快,一时之间,燕氏皇朝存亡难定。
      “七弟,你修习卜卦之术,可能看出结果如何?”燕荆问道。
      燕无厌很久才道:“事关天命国态,天道不许。”
      卜卦一术,有二忌,一是忌国运,二是忌道明。
      修习者可以施法看到一人的过去,可以短暂卜卦瞬息命运,却无法干涉阻挠,也无法决定预见什么。卜卦是与天道争,所以修习者命浅的大多活不过二十五。卜卦太多,饶是命轨够硬,也会折寿。
      鲜少有命数长到不在乎折寿的短短几十年的修习者。普天之下,也就三言堂的三位老祖能够做到。
      燕无厌很少卜卦,他一向认为天命有常,知与不知,只是徒增烦恼。
      所以此刻,他无法给出回答。
      “我明白了。”燕荆站了起来,神情落寞:“七弟,我得去送送三皇姐了。你——”
      燕无厌:“皇兄,即便是外敌当前,内乱也不会收敛。”
      燕荆一怔,燕无厌抬起眼与他对视。
      少年眸色泛冷:“三皇姐离宫之后,要防备有心人从中作乱。”倘若三公主战死沙场,大皇子的继承之路就会少一个强大对手。
      燕荆点点头道:“我会转达给三皇姐的。”他眼眶又湿润起来:“七弟你放心,我也会去劝父皇放你出来的。父皇最怕我哭了,只要我又哭又闹,他一定会答应的——”
      燕无厌看着他,无声地叹气。
      小殿下站起身来,缓缓走了几步,在燕荆的目瞪口呆之下神色自若地迈出了结界,然后抬手擦去了燕荆脸颊的泪珠。
      燕荆:“七弟,你......”他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却被结界给强势挡住。
      燕无厌:“这结界拦不住我。只是现在我还不能离开。”时机未到,现在离开只会打草惊蛇。
      燕荆惊叹:“七弟,你的修为增长竟如此迅速。”他心里安定了些,七弟这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
      燕无厌看着燕荆如释重负地离开,眸色回归沉寂。
      他掌心托起绛紫色的星团,点漆星光倒映在冷淡的眸底,须臾被浓郁的红给湮灭。
      皓白腕上的银色铃镯布满了细碎的裂痕,几近断裂。小殿下克制地阖上眼,周身的戾气与星芒纠缠。
      “你生了心魔。”沉重肃穆的声音响起,燕无厌猛然抬眼看去。
      “外公。”小殿下扫过他的身后。
      澹台映岚语气低沉:“别看了,那小侍卫早被我打晕了。否则你这心魔的事就压不住了。”
      燕无厌默然。
      澹台映岚见他不语,格外惆怅地长叹:“难怪你心甘情愿地被束缚于此,是怕届时控制不住心魔大开杀戒?”
      燕无厌捏了捏眉心:“心魔不是杀戮道的。”
      “那便是有情道。”澹台映岚道:“是昆仑山的那孩子?你母亲同我说过他,可你不是已经吃下忘情草了么?”
      “外公也想我忘了那人吗?”燕无厌的嗓音听不清情绪。
      澹台映岚背着手,不轻不重道:“你既生了心魔,便该清楚这段情的危害。你若能真的忘了那孩子,就不会生出心魔,也便不会如此痛苦了。”
      “吃下忘情草忘的也只是记忆。”燕无厌自嘲笑了笑:“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如何忘记。”
      吃与不吃,记住还是忘记,都没有什么不同,在见到那人的瞬间,所有铭心的情绪都会如潮水般浮现。
      产生心魔,也只是因为爱而不得,不甘被抛弃的奢念作祟。
      澹台映岚沉默几息,他踟蹰地来回踱步,终道:“厌儿,你究竟在想什么?”
      “燕帝无能昏庸,放任大战的掀起,你母亲缠绵病榻,你皇姐奔赴战场,你六皇兄性子软弱,如今我族就你这么个能力挽狂澜的皇子,你分明可以破开这结界去争那皇位,却——”
      “做了那皇帝,又能如何?”燕无厌静静道:“成为帝神的傀儡么?”
      “那苍生百姓,你便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澹台映岚有些生气道,这位老者从前不愿干涉自己外孙的选择,是因为没能陪伴的愧疚和国都态势还算平稳。
      可如今国都式微,燕无厌身上的责任就避无可避。
      “你不该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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