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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又逢生 ...


  •   袁嫤心中又是一紧,只觉得身周笼着散不开的浓浓黑雾。

      面上冰冰凉凉一片,原来不知不觉当中,泪已无声而坠。

      她听见几声邪恶的笑,粗粝又沙哑,跟着一句:“醒了,动手吧。”

      好像监斩官的令箭,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便要残忍地夺走她的性命。

      船身猛地一震一荡,一个人跳上船来,从袁嫤身上跨过,脚踩到了她的胳膊,险些绊了一跤。

      那匪徒嘴里嘟囔着咒骂一句,随即含混笑着对岸上那人说:“您、您回吧,小人、这点事、还、还是能办好的。”

      原来是一个人,袁嫤心中好似燃起了一点小小的火苗。

      一个人难免有顾不到的时候,况且听他声音吃顿含糊,也许是个不大灵光的?

      风声吹骤,她听见岸上那人的衣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又渐渐回归悄然,只留下几段马蹄顿地的声音。

      留下的这人在船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胡踏着,把袁嫤晃得直头晕,他手里灯笼忽近忽远、忽明忽暗,听他烦躁的语气,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

      原来是找酒葫芦!她听见这厮拔开葫芦塞子大喜过望地狠狠嗅一口,发出的顶顶满足的喟叹,便知道此人是个酒鬼。

      酒味随风,丝丝缕缕地飘进袁嫤的鼻中,记忆中的那抹辣味激得她有些晕乎的脑袋立时清醒起来。

      这厮猛咂了一口,“哈”地呼出一口臭酒气,吹灭了灯笼,拿起船头的长篙,稍稍一发力,小船便晃悠悠地驶离了岸边,穿过芦苇荡,就能进入更广阔的天地。

      那里无人烟、无束缚,只有星月作灯,小舟为床,鸦鸥伴声,既是谈风弄月的好去处,更是为非作歹的魔窟。

      趁着他撑船的功夫,袁嫤活动了手臂,将口中堵着的东西拿开,呼吸了一口新鲜的夜风。她挪动身体,发现四肢虽酸软,但已然能够活动,只是撞到的肋骨,实在疼得一阵一阵发紧。

      正要冲开苇荡时,轻轻的一声撞击,似乎是两船相碰。

      袁嫤不想错过这次求救的机会,用尽全力喊救命,忍着身上的痛,勉强坐起来,往那碰击声传来的地方使劲探身挪动。只这麻袋口扎得太紧,任她勉力挣扎也纹丝不动。

      她的呼救惊起了苇荡中休眠的飞禽,呼啦啦一阵飞逃而去,也惊醒了撑船的这个酒鬼。

      酒鬼从那头跑来把袁嫤摁在船舱底,掐着她的脖子,叫她发不出声来。

      停顿一会儿,发现那船里竟没有动静,也没亮着灯笼,可能是人废弃在这里的破船,酒鬼才放下心来,而袁嫤心中那点盘算却落了空。

      一时沮丧,甚至叫她忘记了喉间被人紧锁的痛楚。

      酒鬼方才也费了力,此刻瘫坐在袁嫤身边呼哧呼哧喘着气,一时想到了什么,又嘿嘿笑起来。

      “死丫头,你这命,实在不好。”

      虽然不怀好意,但这倒是一句中肯的话。

      袁嫤呛咳了几声,仰面朝上,沙哑着声音道:“那不如,咳咳,你可怜可怜我,放我一回?”

      酒鬼哈哈大笑,将船驶向水域更深处。

      “死丫头,你自己为恶,居然还叫人可怜你,嗬,呸!”

      为恶?

      袁嫤心中疑惑,她怎么就为恶了?她虽然平时作风泼辣些,可那也是市井里的自保手段,哪里就称得上为恶了?

      况且,若是她真的作恶,他们大可拿她上公堂,搞这一套阴私动作,只能是因为不占理!

      想到这里,她更加笃定这些人只怕是来寻仇的,也许是她娘哪桩媒做得得罪了人,才来害她泄愤。

      舟行无阻,风声悠远,似已行至水域中央。

      酒鬼收了篙,踹了袁嫤一脚。

      “嘿,别睡着了,爷爷我还要玩玩你呢!”

      下流!

      袁嫤憋着一口气,听着头顶上方细细簌簌解绳子的声音,心砰砰直跳,恐怕一张口,就要跃出口中。

      终于,袋口照进一缕月光,随着这缕月光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一张颓唐潦草的脸。

      一张口,一股发酵多年的臭酒缸子味朝她扑面而来。

      “嘿嘿,死丫头长得是不赖!”他虚着眼打量着袁嫤,由于对她的脸很满意,手迫不及待地往下扒麻袋。

      麻袋褪至腰间时,袁嫤眸光一闪,迅疾地往船舱那头一蹿,将下半身整个褪出麻袋。

      谁料,那酒鬼以为她药性还未完全过去,下半身压着麻袋,定然要用大力才能扒下,这一使劲,却发现那头一空,人已出袋。

      他手上的力道收不住,仰面栽下船去,只是他熟悉水性,在如此意外的情况下,他的手竟然还攀住了船沿。

      小船被他扒着向一侧倾斜,眼见着就有倾覆的危险,决断就在此刻。

      袁嫤无意识地吞咽,望着船沿边上探出的那半张面庞,在月光照耀下格外狰狞。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她死死握拳,将那点不合时宜的怜悯卷进手心,提起脚,碾在那青筋纵横的手上。

      一下,又一下……

      直到那酒鬼终于吃不住痛,“噗通”跌入水中,在水里沉寂了一会儿,倏然冒出头,喘了一口气,又沉入了水中。

      袁嫤心如悬月,还不能得到歇息。

      她捂着受伤的肋骨处,看着岸边的芦苇荡,深吸一口气,从小舟的另一端悄然扎入水中。

      袁嫤幼年时曾居住在江南水乡,水性不错,擅憋气,能远游。

      只是夜深露重,河水冰凉,她方游出一段,就觉得不妙,右边小腿处隐隐有抽筋的迹象。

      要知道,擅凫水者也忌夜游,只因晚间水寒,身体若非长期适应,极易抽搐不能自控。如果不能及时被救上岸,溺亡的可能是很大的。

      袁嫤从水中探出头来,看到离岸边大约还剩十几丈远,到苇荡已经不足十丈。

      快了,快了!袁嫤,你救救自己的命吧!

      争点气!

      她将下唇死死咬住,咬得往外冒血,可是抽筋的症状却得不到缓解,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河水没顶,一步步下沉。

      还有五六丈、五六丈……

      她好不甘心!身上遍是疼痛,而她终于还是要葬身在这片冰冷的水域里了吗?

      花样的年纪,她没有享受过珍馐美味,没有穿过绫罗绸缎,更没有几件看得过眼的珠宝首饰……她尝过世间好多苦,却不曾沾过这世间一点好处,就要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她真的不甘心。

      她闭上了眼睛,窒息使她的头脑中渐渐混沌。

      娘,对不起,我买不了大宅子了……

      ——————————————
      苇荡中,小舟振荡有力,不断撞击着周围的芦苇,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响。

      随着小舟动作的还有女子口中一股一股吐出的水流,女子身边跪坐着一名浑身湿透的男子。

      只见他停下了按压女子腹部的动作,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还是没有。

      也许是今晚的夜光太温柔,洒在女子秀丽的面庞上,居然叫他生出了理所应当之外的恻隐之心。

      他叹了一口气,长腿一身,跨跪在女子身子上方,双手成交叠状,在女子胸前有节奏地按压,薄唇紧抿,手上青筋毕露。

      终于,他听见一声呛咳,那女子居然真的睁开了眼睛,乌亮的眼睛里水色迷蒙。

      他收回了跨在她两侧的腿,靠在乌篷上喘息。

      女子醒来后,头歪在一边猛烈地咳嗽,将呛进肺里的水咳出来。

      还没等她捂着胸口逐渐回魂,男子便迫不及待地赶她。

      “方才种种,只是搭救,你既然醒了,便赶紧下船。”话里话外,都生怕她赖上他。

      袁嫤怔怔望着那轮月亮,才渐渐明白自己居然死里逃生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居然安排了一个善心人来救她。

      她抽筋的小腿仍然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只好动作狼狈的朝着那男子磕了三个头。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一开口,沙哑的嗓音把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整个前胸的肋骨都像是被击碎了一般,疼得叫她发抖。她颤巍巍地撑着舱板,将上半身勉强伸直,抬眼去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那男子见她动作迟钝而艰难,齿关又要去叩已经不忍直视的下唇,心中不免有些涩然。

      “算了,你留下罢。”

      袁嫤神情一松,刚要开口道谢,却被那人挥手打断了,她只好感激地望向他,轻轻点头致意。

      她将身体倚在乌篷船的另一边,悄然望着明月,将纷繁错杂的记忆渐渐串联。

      娘,对不起,我买不了大宅子了……

      之后呢?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好似感受到一股向上托举的力。她还以为是自己死了,灵魂渐渐离体升空的感觉。

      原来不是。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倒是人之将死,其言好笑。

      她心绪渐渐平复,突然想起了这艘船。

      这船该不会就是那酒鬼碰上的苇荡中的无人弃舟罢?

      原来里头是有人的?怎么当时她呼救却没人应答呢?

      她小心翼翼地望向另一端的男子,月光穿过乌蓬顶上的破洞,正正好好映照着他的半张脸。

      高支的眉骨,长而平的剑眉,将一双深邃的眼瞳笼在阴影中,分辨不出喜怒,鼻骨耸直,上唇略薄,下唇稍厚,唇线起伏优雅。他面庞清瘦,棱角处仿佛要刺破冰冷苍白的皮肤。

      也许是她的目光停留太久,引得他也侧目望向她。

      袁嫤微微低头,避开他的锋芒,询问道:“恩公一直在这船上吗?”

      却听得他一声轻轻冷笑:“怎么,只许你夜游,不许我野渡?”

      袁嫤抬眸,发现他换了个姿势,一只腿仍旧盘着,另一只腿支起,脚尖抵在她这边的船沿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恩公是否听到我呼救的声音?”

      那人取过一边的酒壶,往喉中猛灌了一口。

      “听到了。”他以为她必然要质问自己为何当时不救她,先发制人,“那又如何?”

      谁知女子万分庆幸一般,双手交握。

      “太好了太好了!”

      “若日后,我被人告上公堂,恩公可否实话实说,将我如何呼救的场景告诉官老爷?”

      殷切哀求的目光在柔和的月色下格外楚楚可怜,她伏下身,手指拽住了他湿漉漉的衣袍。

      这样的动作将她窈窕的腰线,玲珑的身段展现得十分惑人,粗麻布的衣衫裹在她身上,不用花红柳绿之色,也叫人知晓春意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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