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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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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的新房中,红烛映照着墙上大大的“囍“字。
新娘安静的坐在红帐中,艳红的盖头下不知新娘是羞,还是娇?
不过若是新郎官此时掀开盖头,估摸着吓不出毛病,也得吓出一身冷汗。
苏云荷原本白皙的脸,此时黑如锅底;那双平日里晶亮的杏目似要冒火;一双好看的柳叶弯眉变成木叉子,竖得笔直,估计拿去当个烧火棍定然好使。
苏云荷现在不但想掐死那个吃里扒外的贴身小婢,更想抽自己两个耳光,居然眼瞎成这样!
在自己的闺房里,被自己的婢女下了药,让人直接塞进花轿成了替嫁的新娘子!
最后被五花大绑的送进洞房!
她的继母刘氏居然敢这么对她!真是气煞人也!
此人一心想着攀附权势,给自己的亲生女儿求来了与镇国公府的婚事。
可当她得知镇国公府的小公爷是个痨病鬼时,不忍自己女儿受苦,又舍不得权势,就趁她爹爹和兄长远在边关,来了招偷龙转凤,把她嫁了过来。
嫁个痨病鬼也便罢了,反正传言中,这位新晋的国公爷很快就要去阎王那里报道了。
但是坏就坏在,这镇国公府中还有个事多如牛毛的继室,又有自己的儿子,今后的糟心事只多不少。
虽然她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对内宅之事也算得上熟悉,可是论起着宅斗,她就是碟小菜,还得是凉拌那种。
但凡她多几个心眼子,她也不会被一个小小的婢女阴了去。
苏云荷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想跳窗逃跑。
可还没等她想出办法怎么挪动着被捆的身体下床时,就听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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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前,镇国公府新晋国公爷指婚娶亲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开国功勋之家,除了继室所出的二儿子及女眷,全部上过战场,老国公更是战死沙场,现今的小国公又是在战场受伤,才会落得一身重病,此等忠烈,圣上自是重视。
待宣旨的内侍将圣上的贺礼送上后,但凡能与国公府沾上点关系的人,一股脑的冲向了侯府大门,弄得整条街巷与喧嚣的菜市场别无二致。
可国公府哪里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地方,在一众家丁和侯府亲随的严防死守下,除了与府上交好或者有身份的贵客外,那起子想趁势攀附之人全部被挡在了府外。
不过大多数人倒是理解国公府的做派,毕竟国公爷有病在身,不宜太过吵闹。
此次的婚事是为了冲喜,宾客要是多了,累着新郎官怕是不妙。
与喧嚣的府外不同,府内的仆妇们正井井有条地搬动着国公府新人要用的物事。
新晋国公爷原是住在东院的,但受伤之后,大夫要求其静养,于是国公府将相对清幽的东跨院整治了出来,作为国公爷的静养之所。
据传,东跨院是国公爷从沙场回来后,圣上亲自着人修葺的,不仅赏了好些珍宝玩物,还特意给院子提了名——英杰苑。
这所院子约是一年前开始整修的,上个月刚刚完工,里头的物事也是刚刚收拾齐全,现下国公爷要成亲,自是要搬过去住的。
所谓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都已经是国公了,自然不需要“金榜题名时”,故而这“洞房花烛夜”变成了郑泽安的人生头等大喜。
沿着英杰苑的游廊往北走去,会见着一片梅林,从林中铺着鹅卵石的小径穿过,便会见到一处二层高的“藏书楼”。
远远望去,第二层楼的窗户正大开着,里头正坐着两个对弈的男子。
一人身穿深蓝色短打;另一人则披着白色暗纹大氅。
一个看上去精干潇洒,另一人却显得优雅闲适。
“苏家嫡长女明日就要嫁过来了。”穿深蓝色短打的男人将黑色棋子至于棋局之中,笑道。
暖黄色的烛光轻轻摇曳,将屋中的事物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也照亮了对面男子的清俊容颜。
只可惜那俊逸男子的脸上带着少许病气,皮肤有些不正常的白皙。
可飞入云鬓的剑眉和那双眼眸却是带着经过沙场的犀利。
他的身形略显瘦削,白色大氅披在他的身上不仅不显松散,反倒显出了一副好骨架。
这就是传闻中的郑泽安——苏云荷的夫婿。
“多谢张兄成全。”郑泽安将白子置于一众黑子之间,慵懒的伸出手指点了点棋盘:“提子。”
“啧,我认输!”张文博无奈看着棋局,“与其谢我,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面对将来的岳丈吧,苏将军若是知晓你算计他家闺女,到时……”
看着张文博等待看好戏的神情,郑泽安也不恼,清清淡淡说道:“你觉得我岳丈和大舅哥会查不出谁在背后助我成了此事?”
张文博轻哼一声,勾起唇角,语气重透出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无妨,只要能看到你被岳丈整治,我是无所谓的。”
“不过,”张文博敛起笑意,继续说道:“这件事过后,那边的人定会露出马脚,府里的事得抓紧了。”
郑泽安从怀中掏出两封信扔给好友,接着道:“一封是给我岳丈的,另一封是密旨,待我家娘子过门,你就递出去。”
接过信,张文博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惑:“为何非要选苏家嫡长女?”
郑泽安看了好友一眼,没有回答。
“话说,你这装病还要多久?我瞅着你这样子难受。”见他不答,张文博也不再追问,转移了话题。
“你那边确认消息后,我这边自然不用装了。”郑泽安看向窗外的景色,“为了装病,喜欢的吃食,我都不敢多碰。”
其实他的伤早在半年前已经痊愈,但当时与眼下的情景都不允许他痊愈。
如此行事,只为抓出府中歹人。
一年前,他在边关驻守时,遭游兵突袭。
其实这种小股的突袭在冬日里时常发生,大多只是小打小闹,把人赶走便是。
许是边关苦寒,夜黑风高,又或许是当日值守的人太过疏忽大意,结果差点被那股游兵攻进城门。
正在休息的他直接被他的主将,也是他的准岳父在被窝里提溜了起来。
扛着长枪挎着弯弓就上了战场,那时双方都杀红了眼,他随着兄弟们追击到附近的矮林中,想与在外围的人来个瓮中捉鳖。
谁料就在关键时刻,他身后的“兄弟”里有人狠狠照着他的后背来了一刀,直接把他踢下了马,郑泽安立时昏厥了过去。
待到醒来,他已经躺在了营帐内。
据说,当时有人在矮林中大喊:“遇袭!”
之后只有一个叫徐六的人浑身是血的冲出了树林。
其他的人都死在了林子里,身上插满了羽箭。
还好他被砍得早,跌下马后,又顺着矮破滚到了一处灌木丛中避开了致命的攻击。
在大家都以为他也死了的时候,他的那匹大白马出现在了城门外。
他的准岳父立刻带人出城,跟着那匹白马寻到了他,使其逃过一劫。
那个冲出树林的人就是砍他的人,“刚巧”在他醒来时一命呜呼。
他去看了,那人是威远侯的人,是他继母的娘家。
若这事只是他继母想让自己儿子承袭爵位到也没什么。
可这位妇人并不愚蠢,她不会冒险用这种手段让儿子袭爵。
故而只剩一种可能,威远侯那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心思,比如帮着某个王爷篡个权、夺个位的。
“威远侯那边,还需等上些时日,在我看来不是他演的太好,就是真的不知道女儿的心思。”
张文博手指轻敲桌面,正色道。
“盯着点吧,人心隔肚皮,谁又晓得呢?”郑泽安轻笑一声。
“不过你也算是因祸得福,娶到了心爱的女子。”张文博打趣。
*
“哎哟哟!这新娘子可真漂亮!”吵闹声瞬间灌进了苏云荷的耳中。
与此同时,她的每一根毛发也跟着竖了起来,心里暗暗骂道:漂亮个鬼!盖着盖头呢!
而且,她的手脚都是被捆住的,只是被宽大的喜服遮住了,嘴里还被塞着手帕,不然她定要出手把这群人全部撂倒,再大喊一声:“本小姐不嫁!”
正当周围人起哄让新郎掀盖头的时候,苏云荷透过盖头下看见了一双男人的脚,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就听男人开了口:“郑某实在有些难以支撑……”
说话的男人像是气力不足,连半句话都没说完就疯狂的咳了起来,接着就是下人们慌乱的惊呼。
苏云荷发誓,这是她听过最长、声音最孱弱的咳嗽。
听着男人死去活来的咳嗽,她突然有些同情这位仁兄了。
想要闹洞房的人见到小公爷这般摸样,都不敢造次,齐齐退了出去。
下人们等到自家公爷止住了咳声,这才放下心来。
“你们……你们都下去吧。”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虚弱。
随后,苏云荷便听到了下人们离去的脚步声。
待人都走后,郑泽安挪到苏云荷身边,将她的盖头揭开。
看见心爱之人被布堵着嘴,郑泽安心情极不美好,暗地里给苏夫人记了一笔。
不过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装出不解和惊讶的神色,赶紧将苏云荷口中的破布拿掉。
“苏姑娘,你这是?”
终于能说话了,苏云荷舒出口长气,对上男人的目光,说道:“我手也被绑着呢,劳烦国公爷帮我解开。”
苏云荷心中虽有愤恨,但她分得清是非,这位国公爷对“替嫁”之事显然不知情,故而她不会随便迁怒于不相干之人。
郑泽安蹙眉,赶紧帮苏云荷解开绳子,定定地看着女子纤细手腕上的红痕,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
“郑国公,我不是你要娶的苏家嫡女,你要娶的是我妹妹。”苏云荷揉着手腕,将继母的算计全都说了出来。
“我苏家是去年才进京的,所以有许多人不知内情,我是苏家嫡长女,至于那位游走在京中各府的苏家嫡女是我妹妹,因着要处理在老家的宅院,我是三个月前才到的京城。”
“我继母想要攀高枝,估计没想过你会在战场受伤,便与国公府订下了亲事,可是待你回京后……”
苏云荷顿住,转头去看身边的男人。
有些话,她不用说,这位新晋的国公也能想明白。
果然,郑泽安面上的疑惑瞬间消散,点点头,说道:“那苏姑娘,你是如何想的?”
苏云荷本以为男人会质问她,却没想到对方会问她“如何想”。
她认真地打量起郑泽安。
这人生的甚好,剑眉星目,饶是病气缠身,也掩不住眸光中的锋利。
苏云荷弯起眉眼,笑着道:“我想与国公爷作弊买卖,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