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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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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烟机像个偌大的磁铁,将锅中散出来的热气尽数招去。林方菲动作娴熟地将三菜一汤端上了饭桌,饭桌前海子桓正陪着一一玩认字的游戏,小家伙人乐不思蜀。
林方菲解开围裙,放下衣袖,简单重梳了一下身后的长发。一切都那么的顺其自然,就像他们饭桌上的饭菜,是每日的需要。她将碗筷摆上桌后,将一一抱进怀里笑道:洗手吃饭吧。
海子桓带着笑站起身去到水池边将手洗尽。餐桌前的林方菲抱着女儿一一,动作娴熟地喂孩子喝水。
空气中弥漫的都是菜的香味和林方菲母亲般的芳香。如果菜的香味激起的是他的食欲,那她母亲般的芳香激起的则是他心脏的跳跃。屋内很静,静的海子桓都能听见自己为她心跳的声音。站在水池前,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她纤瘦的背影,就像欣赏一幅墙上的名作一样,满眼享受与交融。
水流浅浅的声音像钟表嘀嘀的走针,频率均匀的在林方菲身后响着。孩子喝了几口后,便将脸别过,不肯再喝,林方菲则站起身将她放回了婴儿椅内,立身回座儿时,海子桓已也坐了回来,目光始终望向她和孩子,极尽的温柔。
你知道的,我不太会做饭,味道可能会差点。林方菲轻轻喝了口热汤: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到外面吃。
下次有机会让我回请你,我的厨艺你也是知道的。他们的对面像过了几十年的平淡夫妻似的,既不生疏又不过分亲密。
那我可有口福了。林方菲轻松自在道。她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前夫任浩的视频电话:在吃饭呢?
这会儿怎么有空来电话了?他们的交谈还跟以前一样,就像朋友。
一一呢?任浩很快便从视频中看到了宝贝女儿一一:乖乖,有没有想爸爸呀?
我这两天可正为这事吃醋呢……林方菲放下筷子,靠在一一跟前说:小丫头这两天不停叫‘爸……爸……’,一一,叫爸爸
小家伙玩着玩具正起劲的时候被打断,不开心地冒出了两个:P……P……
任浩在视频那头很挫败道:一一,叫爸爸……
P……P……小家伙偏不合作。
这下可乐坏了林方菲了,她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笑说:看来是我听错了。
玩够了就回来吧。任浩仍想重归于好。
林方菲见海子桓在,又不想他知道自己离婚的事情,便含糊其辞说:等我玩够了再说。一一过来要抢手机,又有客人在,她便错开话题说:有话回头再说,我这有客人。
任浩倒也识趣道:回头再聊。
海子桓耳中全是他二人的甜言蜜语,心里陡然一沉。他的梦很快便醒了,她现在冠上的是别人太太的身份,她已不是自己可曾再拥有的她。海子桓瞬时失去了食欲,手中的筷子在碗里心不在焉地来回拨弄,完全丧失了斗志。
怎么了,我做的饭有这么难吃吗?林方菲挂完电话后,见他神情凝重,以为是饭菜不合口闹的。
海子桓隐退眼球里的欲望,竭力换回极普通的笑意摇头说:我昨夜宿醉,还没恢复,没什么胃口。
因为孩子小,怕孩子吹海风着凉,屋里的窗子没有打开。这处密封的空间一股窒息向海子桓袭来,他站起身抱歉道:抱歉,我的烟瘾又犯了……他的脚已经跨出了门外,袅袅的烟雾已将他熏晕。
屋内的林方菲望着门外他略显憔悴的身影,眉头紧然一蹙,随之跟了出来:跟海容吵架了?在他的生活里,她早被摈弃在外,能令他心情如此不好的,除了他女儿海容外,她想象不到还有什么事情能令他情绪如此波动。
那倒没有。海子桓将燃尽的烟蒂弹出了院子,转身与她四目相望,待他意识清醒时,他已将她纳入了怀里:对不起,暂借你的肩膀用一用。
潮湿的海边弥漫着咸咸的海水的味道,还有只有她才有的母亲般柔软的芳香,像一剂烈性毒药,正不顾海子桓的抵抗拼命往他骨子里钻。他的脸紧紧贴在她肩头,海风带起的她的秀发迷乱了他的眼,也重新找回了他渴盼的心。他的唇毫无征兆地贴上了她略带凉意的唇,四目再相对时,两人都为之一震地松开了彼此。他的气息变得紊乱,思绪更是糟糕透了,带着自责的歉意说:对不起……他除了能说对不起外,没有言语可以弥补他对她的愧疚。因为他的失态。
当他的唇贴上林方菲的唇时,那些旧时的记忆一股脑的窜进了她颅内。面前有些阴郁的他像极了过去那个彷徨无助的自己。林方菲对自己这样的发现很是震惊。或许是妻子纪海心的离开令他无法释怀。又或许是海容给他的压力令他不能自已。当初崩溃边缘的自己遇到胸膛宽厚的他,得到了救赎。此时像自己过去的他,令她不忍心责怪。
孩子的啼哭将林方菲从这场尴尬中解救出来,她慌忙跑回屋里将孩子抱在怀里哄她时,海子桓失落的身影正一步步向海边的沙滩而去。
林方菲不放心他的状况,抱着停止哭闹的一一跟了出来,好在自己的手快一步地将他从马路上拉开,否则车子便从他的身上碾过。
一一见到海子桓时,露出开心的笑容,发出那个单音节字:爸……爸……爸……
孩子的唤声将海子桓唤醒,他狼狈地望着那个可爱的与她肖似的孩子,抱在怀里深深的亲了一口。
林方菲的坚强来自孩子给的勇气,也来自他曾经的帮助。这样的海子桓令她无法放任不管。她和一一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一早醒来,便叫上他一起逛超市,买菜。晚饭的时候,会叫他一起。
孩子一一每天都有变化,当她终于弄明白‘爸爸’这个称呼时,海子桓的耳朵都已经将孩子的这无数声‘爸爸’当做一首美妙的音乐来听。
海风一年四季都不会停,就像一直往前的时间,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时间是重复的指针,海风带来的却是季节的变化。三个月后,一一对海子桓的‘爸爸’叫的完全没有违和感。海子桓脸上轻松的笑容也日渐多了起来。林方菲乐见他的变化,从开始的阴郁逐渐变得阳光起来。他们的关系也在他们频繁的交集中,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这个变化就是林方菲发现自己似乎又重新爱上了他。而这一变化并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
当林方菲正为此发现犹豫不定的时候,海容突然出现在了他们之间,变成了一股阻力,横在她与他之间。这对林方菲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将他们的距离重新疏远起来。
十月的海边,已是阵阵寒凉。林方菲没有太注意一一的保暖,竟令孩子体温再次升高。半夜十二点,她不敢马虎,将孩子放在车内,准备开车去急诊医院时,海子桓的身影正挡在门前:孩子病了?他丝毫没有犹豫地将驾驶座打开:你去陪孩子,我来开车。
熟悉的动作像他们初识时,姐姐书君自杀的那夜,也是这般不容拒绝和商量的语气。林方菲去到后座将孩子抱在怀里:这么晚,麻烦你了。
等海容从睡梦中醒来时,父亲海子桓已经开车离开了家门。海容生气地在后面大叫起来:我恨你们!
林方菲通过后视镜望见了身后的海容,有所顾虑道:海容……
不用管她。海子桓目光坚定地朝医院的方向而去。
这几个月的重逢,海子桓强烈感觉到自己已无法再自欺欺人。他爱面前已是妻子母亲的她,于道德之外。他在心里郁结了很久,也挣扎了很久。爱情本身没有错误,却有时间的错误。他的错误就是当他狂热爱着她时,理智已无法左右他的思维。这样的他像牢笼中被困已久的饥饿的狮子,为了眼前名为‘爱情’的大餐,他用尖利的牙齿攫取门上的锁,打开后,向他的‘爱情’大餐飞身扑来。
两人像对默契多年的夫妻在医院里为一一排队取药,折腾到天亮,一一的烧也渐渐退了下去。不知何时,林方菲的头已枕在了海子桓的肩头,这微不足道的需要却令他振奋不已。从妻子纪海心去世后,从海容住进学校后,从他离开职场后,从她成为别人的新娘后,他似乎不被任何人需要,就像苍蝇不被众人需要一样。他变得焦虑,变得烦躁,变得阴郁。在他结束为别人治疗心理之疾的奉献时,他居然因为自己无所需要而变得无可适从。
他将日子奉献给了上帝赐予的黄昏,奉献给了超市的啤酒,奉献给了梦中的她。当一切变得简单而又重复时,他的情绪变成了一张薄纸,变成了一杯白水,变成了一幅幅画面。他的喜怒哀乐都被隐藏了起来,像个寺庙的和尚或是老道,看似无欲无求,却已是求而不得罢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海容正坐在林方菲的门前,带着无法平息的怒气,像吃人的老虎随时会像林方菲扑来。
回家。海子桓将熟睡中的一一抱到林方菲的卧室,走了出来说:爸爸跟你谈谈。
大自然里只要可以呼吸的生物,都会有情,都会有欲。与林方菲再次重逢的几个月,他今日才想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不过是人之最初的情感而已。他有这样的权利,女儿海容不能以亲情来绑架他丢掉这样的真实。
我仍然爱她。他直言不讳说。
您不觉得你们很无耻吗!海容瞪着随时可以着火的目光憎恶道。
我们的相遇是巧合。他从未想过自己离开滨城,会在此再与她相遇,更是坚定他爱她的决心:更是缘分。
您打算像她当初那样破坏我们家幸福去破坏她的家庭吗!海容被彻底激怒:您想让那个孩子跟我一样,变成一个父母不爱的孩子?
海容的指责像刀子般割着他身上的肉,令他目光一沉道:我并没想去破坏她的家庭,但我有爱她的权利。哪怕是心里默默地关爱,他也愿意。
爸,我看您是真的疯了。海容从姐姐海飒那里得知她已经离婚的事实,可是她并不打算告诉父亲海子桓。因为她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海容收起与父亲的剑拔弩张,摔门而去,敲开了林方菲的门:我要和你谈谈。她很急切的样子令林方菲无法拒绝她:进来吧。
我请你立刻马上远离我爸。海容无法与父亲交谈下去,便企图从林方菲这突破道。
我们只是邻居。林方菲陈述事实。
我爸却未那么想过。海容头疼的厉害:你答应过我不会告诉他离婚的事情,可是他现在连这个都不在乎了。你不离开他,只会毁了他。
我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更没想到他心里还会有我。林方菲每次与他目光相对时,那炙热的目光写满了对她的情意,她岂会不知。
都说爱情中的女人昏聩不堪。如此定义却已不适合已为母亲的林方菲。在与海子桓的重逢中,她保持超乎女人情感的感性,用职场的理性去判断她与海子桓之间的关系。她以为他也会跟自己相同,最后只做朋友。
你可以爱任何男人,但不包括我爸。海容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你不离开他,我真不知道会对你和你孩子做出怎么样的事来。海容不允许她夺走了母亲纪海心的位置,再来夺走她在父亲海子桓心里的位置。
我明白了。作为母亲,林方菲首要考虑的仍是自己的孩子。海容的话似乎进了她的耳却又像未进似的,她能听见的是耳中的一阵嗡然的耳鸣,像天上不着痕迹的飞机划过云层时留下的嗡嗡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