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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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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周末过得闲适还是忙碌,每个周一都会如约而至,并不给人以偷懒的机会。
法院把这个案子排在了周一上午十点开庭,林渝作为律师需要提前一些到,以便在开庭前再次与当事人进行沟通。
早上八点,地铁一号线上,林渝一手拿着自己的公文包一手勉强抓住了扶手——实在是太挤了,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赶早八的人源源不断地进入地铁,表情是如出一辙的疲惫,靠在栏杆上睡觉的,手里拿着文件在翻看的,不断切换着软件回复消息的,众生百态,都集中在一个车厢里了。
好不容易挤出了地铁,面对的就是一天忙碌的生活,一天复一天,让人麻木却又无能为力。
林渝戴着耳机,再次梳理了一遍起诉状以及诉求和证据清单后微松了一口气。听着地铁播放的下一站“钟楼站”时,耳机里播放的歌正好播放到那一句“光阴荏苒哪个还记得,勒哈儿天空高头的颜色”,两相呼应,真奇妙,林渝出神地想。S城有钟楼站,C城也有钟楼站,不同的是S城的钟楼站是个陌生地点,但C城钟楼站却是离一中最近的一个地铁站。
昨晚他没有睡得很好,自从周六晚上和何柏意外再次见到后,他连续做了两个晚上的梦,梦里都是和何柏在一起的片段,是他们的高中时光。高三那年何柏和林渝以备战高考为名,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里合租了一套房子,他们那段时间每天下了晚自习一起回家,早上一起赶早七。
森森是他们在小区遇见然后领养回去的,林渝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何柏喜欢林渝,也喜欢林渝喜欢的小狗。那时他们每晚回家都会在楼下遇见一只瘦弱的小狗,米白色的绒毛在路灯的光下非常柔软,林渝总是会在小卖部买一两根烤肠带给他,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小狗越来越亲近他们,他们也和它有了感情,征得小区门卫大爷同意后便把这个小流浪打了疫苗带回了家。
林渝把小狗宝贝地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抬头望着何柏问小狗叫什么名字好听,何柏看见少年光滑细腻的侧脸,沉默半响道,就起名叫森森吧。森森,取何柏的一个木,和林渝的两个木。林渝很开心地举起小狗,告诉它以后有家了,还有了名字,森森,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名字,还充满着两个人对它的爱意。
后来林渝和何柏分开,把森森也带走了,再后来过了好些年,林渝从林同学变成了林律师,森森也从小狗变成老狗了,它走在一个夏末的闷热夜晚,和何柏跟林渝把它带回家的那个夜晚很像,林渝把它好好埋葬了之后回家,请了一周的假,就只是呆在家里,什么也不想做,一遍又一遍地听何柏当初最爱听的歌。
看似带走了一切的是林渝,什么也没带走的也是林渝。
林渝当年的性格是很犟而又时常小孩脾气幼稚的,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学会了应酬,也学会了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在法庭上即使面对对方律师的挑衅也能游刃有余地进行辩论,气定神闲列出证据。开庭结束后,林渝又在c城住了一晚上才走。律师与律所的关系其实并不能算是传统意义上的老板与员工,而只是一个合作共赢的关系,因为已经决定离开s城回到c城,所以林渝没有再接其他案子,专心处理完手头这个案子,等到法院的判决书送达后便向律所递交了辞呈,在这种顶尖红圈所里的人才如过江之鲫,他的离开也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只有章霖红了眼眶,并开玩笑道让他好好干,自己以后去投奔他,林渝应到一定一定。
林渝和同事们告别后便回到了c城,林渝给自己的律所取名锦上,既是在锦官城的律所,又希望“锦上”能“添花”,又是两三个月的招兵买马,事务所团队才初具雏形,正式开始运作,案源慢慢丰富起来。
C城的圈子也就那么大,林渝主要从事民商法相关工作,其间林渝在各种应酬和与客户老板们打交道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听说了不少关于何柏的零零散散的八卦,总结一下就是典型的青年才俊,何家的二公子,本科就读于首都医科大学,主修心理学辅修经济学,又飞美国读研,读研回来后留在S省医院,因为不久前科室的一个医生被发病的患者持刀捅伤,何总强硬地让何柏辞了职,后来何柏就主要接手了坐落于C城的公司总部的事务。林渝每次听到有关何柏的事心里都是暗自高兴的,离开了他,何柏是得到无数青睐和夸赞的青年才俊,知道他过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即使林渝表面看上去每天与常人无异,但他的精神内耗也常常让他疲惫不堪,但所幸现在的他已经停止了药物的服用,不再依赖于抗抑郁药物去治疗自己。他当初选择离开何柏直接转学,既是不想自己伤害到他,也存了想要在漫长的见不到何柏的岁月里一点点尝试把自己修复起来的一念,但显然这是很难的,他尝试拼好自己身体和心理的碎片,他不断地捡,被扎得血肉模糊也没关系——不扎到何柏就好。他发疯地想回去想和何柏在一起,但他又很清楚自己即使回去也只是陷入无尽的内耗和对何柏的伤害之中,何柏是否愿意再接受自己呢?他恨我吗?
曾经几次发病时,林渝一个人躺在陷入黑暗却又很柔软的床上,感觉熟悉的像凌迟一样的痛从他的脑神经一点一点蔓延到全身,熟悉的手抖,熟悉的呼吸困难,和情绪崩溃。他知道了自己果然是好不了的。抑郁症发病时其实并不是爆发会让人尖叫出声的疼,只是缓慢而长时间的绝望和沮丧,像躺在海边的人,看着情绪的海水一点点涨潮淹没过鼻子和口腔,绝望席卷全身,一动也不想动,只想呆在角落里,无声而又压抑。所谓的舍曲林等等药物的治疗,也只是会让人觉得好困好困,每天昏昏沉沉,也不记得好多事。林渝维持着这个状态,从高一下册到高中毕业,一直到高考失利,他上了一个普通二本学校,继续昏昏沉沉读了一年的书,他在朋友圈看见就读于首都医科大学的同学发的照片中,出现了何柏,才突然醒过来,他要修复好自己,让自己有稳定的情绪和能力,回到何柏身边去。
在大学四年,慢慢地他开始逼自己减少药量,慢慢地重新学会怎样去社交,让自己去开始参加一些活动,刚开始是非常痛苦的,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难以用言语去形容林渝的那段日子,但好在考研他考上了,做律师的目标也实现了,现在的他,有能力去爱何柏了,但现在的何柏还愿意领走他吗?从短暂一别后林渝时常想着。回到C城发展的原因,其实最根本的,还是他想要回到这座他和何柏当初相遇,承载了他们沉重记忆的城市,他想要追回何柏。告诉他,现在自己不会再走了,如果何柏愿意接受他,他可以为何柏做好多好多。但何柏愿意吗?
林渝摇了摇头,接好了咖啡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准备着到会议室去会见今天的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