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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姬熙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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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又开了,听她们说极美。”宣仪长公主探身摸索身前树枝,小心翼翼感受半开的花瓣、细细的花蕊。
春日侧站着,与宣仪长公主隔着半臂间距,既不会扰了她动作,又是发生什么都能及时应对的距离。
闻言,春日笑道:“不及长公主。”不是空口讨好,宣仪长公主虽然目不能视,却生了副清丽出尘的好模样,即便是在百花斗艳、处处芳菲的宫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桃花在风中簇拥,花雨飘零,更是为宣仪长公主平添一抹艳色。
春日决定收回刚才的心里话,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与长公主相比较呢?
不高不低的嬉闹声渐渐传来,春日瞥了身后的宫女一眼,示意她去园外瞧瞧。
因不能视物,宣仪长公主的耳力比常人胜出许多,已经听出来者身份,带着两分少年人的欢欣道:“是阿善她们几个,我们去前头迎一迎。”
“嗳,”春日一边应话,一边虚扶着宣仪长公主左手,为她引路。
阿善是当今天子长女曜仪公主姬熙阳的小字,偌大的宫城里头,除了每旬一次去长乐宫给吴皇后请安以外,只有曜仪公主时不时来探望宣仪长公主,自从半年前曜仪公主出降萧氏,灼华宫越发冷清。
姬熙阳牵着不到两岁的小妹妹笑嘻嘻地跨过灼华宫的门槛,摆手示意身后的随侍们不必跟进,其他两个公主跟着自家长姊进了门。
没走两步就见宣仪长公主从桃林里走出了。
“请小姑姑安呀。”姬熙阳摸摸小公主头上的小揪揪,教她认人。
皇子女们都是年满三岁方学礼的,三岁以前只跪先祖。姬熙熙虽然见过,但是自己做起来相差甚远,左脚险些踩掉右脚的绣花鞋上的珠花,惹得众姐姐嬉笑。
姬熙熙已经稍稍知羞了,此时微红着脸,“蹬蹬蹬”跑向唯一没有笑话她的小姑姑,抱着小姑姑大腿,把脸埋在她裙摆间。
宣仪长公主弯腰将她抱起,摸索着亲了亲姬熙熙脸颊,轻声哄她:“怎么啦,熙熙告诉小姑姑,小姑姑给熙熙出头。”
年幼无知的小公主憋了半天也没形容出刚才姐姐们的恶劣行径,最后手指着姬熙阳,哼唧唧道:“坏。”
姬熙乐和姬熙阳笑得前仰后合,宫里公主少,相处也和乐,几个姐妹打小一块相处,长姊照顾她们多,也爱逗着她们玩儿,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是一次两次了。
姬熙乐小时爱哭,一次给逗哭了还好,次次都哭,姬熙阳就不好意思下手了,姬熙阳从小机灵,被逗了一次,下一次再也不上当的。难得来个小妹妹,记吃不记打,十次八次都不长记性,一块奶糕哄哄就好了。
姬熙阳笑够了才上前,从腰间的荷包里的龙须酥连带着油纸拿出来,递到姬熙熙嘴边,哄道:“长姊向你赔不是好不好,熙熙小人有大量,不生气了好不好?”
姬熙熙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歪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抿了口龙须酥,点了点头,“嗯。”好吃。
姬熙阳也不让她上手,小孩子手上没轻重,等会儿要出去见人,吃脏了衣裳麻烦。
灼华宫难得这么热闹,又都是轻松模样,宣仪长公主笑问:“最近是有什么好事?”
拇指大的一块点心,三口就没了。姬熙阳擦了擦姬熙熙嘴角点心渣子,将手帕和荷包往最近的宫女手里一塞,从宣仪长公主手里把哄好了的小崽子接过手,才说起事儿来,“是大母处召见,闵氏送了两个小娘子来,唤我们去认人呢。”
“闵氏?哪个闵氏?”
“自然是闵太后的闵,西川闵氏。”姬熙阳望了南面一眼,如果此时有人仔细的盯着看姬熙阳的瞳孔,就会看见一红一蓝两条细线,上接无垠天空,下接南面某处宫宇。
西川闵氏原本也是赫赫扬扬的大族,先帝朝时的继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就出自闵氏,六年前,闵氏闵烛任礼部尚书期间,内围不修,私通儿妇,致使嫡长子羞愤病逝,正妻魏氏愤而归家,借长兄之手上书弹劾。
陛下大怒,闵烛停职严查,结果新寡三月的新妇韦氏却查出两个月的身孕。至此,闵烛流放邢州,韦氏留书自戕,魏氏和离归家,闵太后正是闵烛堂姊,面圣之后掩面而泣,自禁于皇陵,羞于见人。
闵氏一族匆匆西迁至族地西川,与闵烛同支的子弟,为官者皆上书辞官,满朝文武但凡姓闵的,都自觉颜面无光。可见闵烛一事影响之深。
当时没人与未婚的姬熙阳细谈内宅丑闻,她也只堪堪听了个大概。里面或许还有隐情也未可知。
在这个时代,这样丑闻比杀人还让人不齿。
“太后吩咐的?”宣仪长公主惊奇问道。六年前她才九岁,对此事也略有耳闻。比起闵氏如何,更让人惊讶的是闵太后的行径。当今是元后子,与闵太后无血亲,加之丑闻影响,闵太后自皇陵回宫以来一年里,一直深居简出,这得发生了什么,才能让闵太后一改往日行为,大张旗鼓的把闵氏的小娘子接进宫来?
姬熙阳促狭地笑了两声,“小姑姑不大出门,所以不知道。这两天外头流言漫天呢,一个个的都说闵氏遭天所弃,断子绝孙。”
“闵氏祖宅位于山林间,本是风水秀丽,结果月前火起,直至第三日经天雨方熄,听说西川闵氏嫡支尽绝,三日前闵烛收到消息也自绝邢州。”姬熙阳把自己耳侧的头发从姬熙熙手中拿出,点了点她的脑门,在姬熙熙咯咯笑声里不紧不慢下了结论:“大概,西川闵氏嫡支就剩下这两个小娘子了。”
宣仪长公主哑然,闵太后可以说是三族死绝了,只道:“约莫是运道不太好吧。”
姬熙阳深以为然,“说是霉运缠身也不为过了。”
仅剩的两位小娘子中还有一位被替了身。
“所以呀,我们得了信便先来小姑姑处了,”姬熙阳眨了眨杏眼,流露几分狡黠,“此时寿安宫多半正抱头痛哭呢,我们去早了也不合适,不相干的人谁为他们哭得出来呢。嬉皮笑脸的过去,又太招人眼了。不如缓一缓,相互间也方便。”
姬熙阳提醒道:“小姑姑该把衣裳换换才好。”
到底是名义上的大母,四姊妹里穿着最鲜亮的姬熙熙也是藕色的衣裙,唯宣仪长公主披着海棠红的斗篷。她待人宽和,几个婢女也都细致,总是将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只是现在衣饰都该去换了素色才好。
姬熙阳她们哪怕不去寿安宫,闵太后也不会说什么,但宣仪长公主不行,闵太后再如何也是她的嫡母。
宣仪长公主本来就看不见自己穿的什么,由着春日替她换了素色斗篷,笑道:“明明我才是长辈,却每每是你来照顾我。”
今日姬熙阳先来灼华宫,其一是为了给宣仪长公主撑腰的,闵太后不是好脾性的人,大悲之下更不可捉摸。其二就是为了两个异常的人。
姬熙阳正悄悄捏姬熙熙的小肚子,在心里感慨这柔软的手感,闻言笑了,“小姑姑许是不记得了,小姑姑小我三岁,当初刚会开口的时候,还管我叫了两天阿姊呢,现在可就翻脸不认人了。”说完又捏了捏姬熙熙的脸颊,逗她,“熙熙快叫句阿姊听听。”
姬熙熙是个矜持的小公主,不喜欢被人动手动脚的,小巴掌“啪”拍到姬熙阳手背,“坏。”说着挣扎着下地,扑到姬熙乐怀里去了。
宣仪长公主无奈道:“就算我不记得,难不成你记得?”
姬熙阳一本正经回答道:“这我倒是不记得了,都是阿娘和我说的,料想她不会骗我才是。”
“不过,我记得小姑姑五岁时与我同寝,第二日醒来也似熙熙一般指着我,说我坏,怪我偷吃了你的糖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