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生尤你》郭郭墨染

45、最后的告别

　　滚滚黑烟与墨色的夜空融为一体，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尤博文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李未扬等人跟随在身后，他们在夜色中前行，再也没有回头。

　　当东方的曙光越过海岸线，金色的阳光浮动在青年们苍白的脸上。

　　哗啦啦的海浪声有些失真，李未扬微眯着眼，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他有些崇拜的看着尤博文，“是海啊。”

　　几只海鸥从波光粼粼的海面掠过，海浪扑打着礁石，翻涌着白色的浪花。

　　王辉茫然的看向远方，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深红色，海风吹乱了他的黑发，他沙哑的声音在海风里回荡，有些飘渺，好像来自遥远的异世界。“未扬，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海的时候有多绝望，我连求死的权力都没有。”

　　王辉看向李未扬，他的眼神中有些许温柔流露出来，“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说听到了海浪声吧。”

　　王辉苦笑一声，“下药的后果尤博文应该知道，那是针对极少数的硬骨头才会使用的阴招。”

　　李未扬咬牙低骂了一声：“操！”

　　“他们甚至会录下视频。”王辉的睫毛轻颤了两下，他在极力的克制着情绪，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每每回想都像是死过一次一样。

　　“那个女人说，她看见了海。”
　　王辉的声音有些发颤，“那天我从围墙上摔下来，脚踝刺骨的疼痛，我不敢停下，在黑暗中摔了很多跤，身后是追赶的声音，我没有力气，没过多久就被他们追上了，我没有背叛你，未扬。”

　　李未扬轻拍了拍王辉的背。

　　“我还有一个弟弟，我叔叔欠下了一笔赌债跑了，为了弟弟，我没有选择，那天我也是站在这里，海风很大，我很想一步一步的走进海里，结束我这屈辱的一生。”
　　“我别无选择，只能带着腐烂的决心选择了妥协。”
　　王辉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祈玉，是一个很漂亮的男生，我亲眼看着他纵身一跃，大片的红色在他的身下绽放，他的嘴角带着笑意，从此脱离了罪恶的地狱。半年后，我还得自由身，打探到了戒同所的一些消息，我看见了正在寻找弟弟的红姐，还有王院长那个伪善做作的小人。”

　　“你的脸。”李未扬看着满脸恨意的王辉问道。

　　“半年肮脏糜烂的生活成为了我的噩梦，我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复仇。”
　　“为了复仇，我需要换一张脸，其实更多的是我不想再看到自己原先的样子，每每看着镜子，我都会想起自己屈辱的样子。”
　　“红姐为我安排了整容手术，我们潜心蛰伏，就是为了毁灭的这一天。”
　　王辉沉默了两秒，“只是，最后红姐她骗了我，说好了一起走的，怎么就将我孤零零的留下了呢。”

　　李未扬微张了张嘴，想要说出口的安慰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眼睛发红的握住了王辉冰凉的一只手。

　　王辉伸手抚了抚李未扬的额发，“放心吧，红姐让我活下去，我不会想不开投海的。”

　　王辉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我会去警察局，我要揭穿他们的罪行。红姐说的对，活着可比死要难多了。”

　　尤博文拍了拍王辉，“未来，你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王辉微微一笑。

　　尤博文面向众人道：“想回家的可以跟王辉走，不想回家的要想清楚，你们以后要面对什么，要如何生存。”

　　“老大，你不要我们了。”一个带眼镜的男生怯懦的说。

　　尤博文微微一愣，他看向一张张苍白稚嫩的脸庞，苦笑一声，“我没有能力护你们周全。”

　　带眼镜的男生低下头，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会回家，我会努力学习，老大，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吧，我很聪明的，我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我不需要你护着我，以后我会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来护着你，来报答你的恩情。”

　　尤博文眼眶微红，“今天我们就此别过，未来，我们有缘再会。”

　　王辉看向李未扬，“你有什么打算？”

　　李未扬微勾着唇道：“自然是跟随我老大浪迹天涯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回趟家，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王辉给尤博文留了一些钱，他看着尤博文的眼睛说：“你眼里的爱意已经藏不住了，去找他吧。”

　　人群散去，尤博文看向冯楠。

　　冯楠啧了一声，“凭什么李未扬能跟你走，我就不行。”

　　尤博文摇头笑道：“你跟李未扬走，我们在B市汇合。”

　　李未扬一手搭上冯楠的肩膀，“甭担心他能甩了咱俩，我连他家祖坟的位置都背下来了。”

　　尤博文抚着心口低声道：“子俞，等等我。”

　　尤博文一路辗转，就在他以为即将苦尽甘来时，却不知道蛰伏的危机正在张网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戒同所的事情一曝光，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尤海昌已经和警方确认了好几遍，无论如何问，那些男生都不曾吐露关于尤博文的半个字。

　　知子莫若父，要想抓尤博文，还要在沈子俞的身上下功夫。

　　尤博文小心隐匿着行踪，他没敢出现在沈子俞家附近，他曾远远的看了沈子俞一眼，仅一眼就让尤博文湿红了眼眶，沈子俞清瘦了很多，一双眼睛盛满郁色，眼下的乌青与苍白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赢弱的身姿，怕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尤博文知道尤海昌正在找他，他经受过一次教训，在没有把握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直至那天，沈子俞从沈家出来，他脸色微红，一身酒气，醉的不轻。

　　沈子俞独自坐在长椅上，昏黄的路灯落在他的脸上有些失真。

　　嘎吱嘎吱路人行走踩雪的声音扰的他心烦，一片阴影遮了过来。

　　沈子俞抬起头来，他泪眼涟涟的看着面前的人低声道：“我一定是喝醉了。”

　　沈子俞的胃里翻涌着难受，他吐了一地，然后倒在雪地里昏睡了过去。

　　尤博文听着四周急切的脚步声深蹙着眉，他将沈子俞抱到长椅上，冷冽的眉眼含着怒气转过身去。

　　尤海昌迎面甩了尤博文一个耳光。

　　尤博文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怎么？你还想把我关到哪里去？”

　　“带走。”尤海昌狠瞪了尤博文一眼。

　　尤博文挣扎起来，他看见一个男人拿出针剂给沈子俞注射了一管药，他脸色大变厉吼道：“别碰他。”

　　尤博文和沈子俞被带回了S市的尤家，沈子俞昏睡不醒。

　　“你给他打了什么药？”尤博文被人绑了双手跪在地上。

　　尤海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毒，“都是因为他，你才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今天我要你亲眼看着，这就是他的下场。”

　　一个健壮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开始拉扯沈子俞的外套。

　　尤博文的眼睛猩红，他起身撞了过去，眼里盛满怒火，“你敢羞辱他。”

　　“我有什么不敢的。”尤海昌弹落了烟灰，哼笑了一声，“你不是喜欢他吗？怎么？他要是脏了你就不喜欢了？”

　　“你敢！我就死给你看！”尤博文挣扎着束缚，他的手腕磨破了皮，疼痛能让他保持几分理智。

　　“你敢死，他的下场只会比今天更惨。”尤海昌扯了扯领带，“动手。”

　　“滚开。”尤博文撞来撞去，他被人按在地上，怒吼挣扎，发出凄厉的吼叫声，“子俞。”

　　尤博文看着男人开始解沈子俞的衣服，他痛哭着开始磕头，“爸，我错了，我求你放过子俞吧。”

　　尤海昌冷眼看着不停在磕头的尤博文不为所动。

　　“我求求你，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我求求你了，爸。”尤博文跪蹭过去。
　　“我知道错了，我不喜欢他了，我真的不喜欢他了，我求求你放了他吧，都是我的错。”尤博文额角的血染红了白色的瓷砖，他像是不知疼痛的机器一样，不停的在磕着头。

　　尤海昌喊了一声停，他看着尤博文额角滴淌的血迹心软了几分，“记住你说的话，不然他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惨上千倍万倍。”

　　尤博文被松绑后，立即扑到床上，他边哭边给沈子俞系好衣服，他的双手在颤抖，大颗的泪滴落在沈子俞的脸上。

　　尤海昌允许了他最后的告别。
　　尤海昌嗤笑一声，他断定，十年后，尤博文一定会为了今天种种的举动而感到幼稚丢人，所谓爱情，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劲罢了。

　　尤博文轻捧着沈子俞的脸，虔诚的亲吻下去，他颤抖着将脸埋在沈子俞的肩窝里，沈子俞身上的味道充盈在鼻间，他侧头在沈子俞的耳边低语。
　　尤博文的眼睛猩红，他浑身颤抖，咬紧牙关，心中酸涩痛苦的滋味搅的他生不如死，他紧紧的搂抱着沈子俞，蹭了蹭他的脸颊。
　　一滴热泪滴落在尤博文的脸上，沈子俞不安的梦呓了一声，“博文，别走。”
　　这一刻的尤博文好恨，他恨自己没用，他恨尤海昌，他恨世俗的一切。
　　“我们还会再见的，等着我，子俞，只要我还活着。”

　　尤博文坐在黑车里，他看着沈子俞被放在他家楼下的雪地里，他让人用沈子俞的手机给徐念娇打了一通电话，没一会儿徐念娇就和李宗镕一起跑了出来。

　　尤博文看见李宗镕回头环望了一圈，然后两个人扶起沈子俞走进楼里。

　　尤博文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走吧。”

　　车子一路疾驰，尤博文回家后没有看到白静华，“我妈呢？”

　　尤海昌没什么情绪的说道：“你外婆一家走了，你妈受了刺激，在疗养院里静养。”

　　“什么！”尤博文不可置信的看着尤海昌，“你说什么？我外婆怎么了？”

　　“一场意外车祸，你外婆和你舅舅一家都走了。”

　　尤博文跌坐在沙发上，他放声痛哭在寂静冷漠的别墅里，他像是陷入绝境的孤狼，无助的在圆月下悲鸣怒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