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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第182章 旧忆·圣临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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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还未等到奏大发神威,她眼中的赤色便如潮水般褪去,直接回到那墨中点绛的寻常状态。随之而散的,还有那如渊狱边陲一般的恐怖压迫感。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未受伤的肩头,那上面搭着一只手,青葱如玉,纤长有力,还带着熟悉至极的温暖。
师……师父。
她有些迟钝地唤了一声,眼中迅速被泪填满,也不知是想念、委屈、苦痛,还是别的什么。
此人一身华贵的淡金长裙,珠帘坠饰,高洁典雅之余,也不显得过分繁重。头顶步摇珠冠,如凤腾飞,簪帘落于颊畔,便可见那容颜倾绝。那是大气而端庄的美,色泽明艳而不张扬,仪态雍容而不妖媚,像是真正九天之上的仙人,以淡然的眼俯瞰人世间。
圣临宗主,司无琰。
或称,魔域域主,司无琰。
在见到这高洁如莲的女子之后,奏便像是失了所有气力,抱上了她的裙裾,说的却不是委屈认错之言,反倒是求她救救洛魂。
司无琰垂首看她,眼中的淡漠一时间便化作了一汪春水。她揉了揉奏的头发丝儿,瞥了一眼躺倒在地生死不知的洛魂,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她只是就那般立在原地,半拥着她的爱徒,不见分毫玄气涌动,那顶天立地的气势,却是盖过了全场。
“听说,有人嫌我圣临树大荫阳,扰人发展,可有此事?”
她平淡道,声音澈静明通,字字皆能听得真切。
“本宫乃圣临宗主司无琰,若有对我宗作为心存芥蒂,现下面刺于本宫,可不予究责。”
她继续道,音量不大,依然气压全场,在极度寂静的环境里成为了唯一的中心。
“如若不然,圣临追责清算到底,今日诸位,便莫想离开了。”
她的语气骤然收紧,气势如山峦般压下,轰然而下的风场,把她的长裙蓬荡起了恣意张扬的弧线。如若不是奏还抱着她的裙裾,相信这是一副极具美感的画,但即便如此,圣临宗主之威,也绝非在场之人能承受得住的。
她是无极之巅,是圣域的顶峰,在这世间无异于陆地行仙。
她是圣临宗主,是一宗典籍的所有者,是古法的集大成者。
她是司无琰,是仙人或神座之下的最强者,是在历代圣临宗主之中亦属于佼佼者的存在。
在场之敌,皆不可冲撞于她;在场之人,皆不可高过于她;在场之物,皆不可直视于她。她站在那儿,便是整片场的焦点,无论已方、敌方还是围观的中立者,在她的域内,皆是由她生杀予夺的鱼肉。
她是司无琰,是诺德尔撒第一宗门的宗主,也该是这个世上最为恣意无羁的存在。哪怕外相为大气明艳的女子,本真也该是最为霸道无理的存在。
圣临不可轻辱,从始至终,皆是如此。
奏儿落泪,更是罪无可恕。
既然连反抗的人都没有,那便一同西归。
式域垂落,一地人头。
“待日后本宫登门拜访妙法宗,还望暗地里藏着的诸位能自觉些,替你们宗门顶罪。”
司无琰轻轻抚着奏的头顶,语气依然平淡地让人害怕。哪怕周围如修罗地狱般的场景,滴溜溜的人头滚动,无头尸身在地上淌着血,她的眉眼也不曾动过分毫。
熟悉这位宗主的都知道,她绝非良善软弱之辈,最典型的事迹,再没有比上任宗主体会更深的了。那曾意图对她施暴的老鬼,便是被她手刃的。她虽是长老团钦定下来的圣女,但她并未等上任宗主卸任便把他送入了九泉,取而代之成为了这诺德尔撒第一宗门的宗主。
只能说——颇具圣临遗风。
一宗之主,可并非功夫够高、脑子够好就行,心性果决同样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巧了,这些特质,司无琰尽数具备。
“尔等不自觉也罢,妙法宗会帮你们自觉的。本宫言尽于此,各位好自为之。”
话罢,她便稍稍侧过了身,奏在她怀中也不便大幅动作,故而只是这般看向半跪于地举礼的季烟罗,道:“四海总堂日内遣人收尾,做好交接。”
她的神色声音其实都没什么变化,但敛着些那气压山河的劲儿,便显得平和可亲了许多。
“是,宗主。”季烟罗端正答道,此等场合自然未见有平日里的那般妩媚多情。
“你很不错。”
司无琰对着她微微颔首,留下这句话之后,便抱着奏消失在了这血腥之地。
季烟罗目送宗主远去,也见得地上那身影的消失不见,心中自是明了。她指挥着四海阁所剩不多的众人,开始疏散和安抚松桥镇居民,并雇佣了些胆大的一同清扫这满地狼藉。至于战死的四海阁门人,还待总堂之人做好抚恤之事。
而随着这位圣临宗主的离去,松桥镇如凝阴云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司无琰的压迫之强,无异于山峦倾覆压身,此等情景,喘气都成了奢望。以一己之力,压制在场或明或暗的所有人,也不免让人感叹圣临宗的强势。
当然,感触更甚的自然是暗处的那些人。他们虽然并未出面,但受到的压制却是实实在在的,甚至弱些的修者出现了灵台亏损。这显然是一种警告,圣临宗主已经发现并且知道他们的身份,没有被一同当场处决,大抵是因为他们并未直接出手杀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便安全了,日后真正涉及到宗门上的清算,才是更大麻烦的开端。
圣临宗的报复,比想象中的更猛烈。
宗门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几人面面相觑,皆是难言。
……
偏僻林间。
司无琰随手丢下了洛魂,放下了哭得颇具梨花带雨美感的奏,温声道:“哭什么,多难看,有师父在这儿呢。”
话语温柔细腻,倾绝容颜上挂着淡淡温意的笑,此刻身为奏师父的司无琰,与那冷面对外、气度斐然的圣临宗主判若两人。
“师父,徒儿错了,甘愿受罚。可……可是……”
奏跪在司无琰身前,仰头巴巴地望着她,泪水蓄满眼眶,似乎再多一些,便能自眼角决堤而下,把那残存的泪痕冲刷得更清晰几分。
“要我先救这小子?”
司无琰反问。
“嗯嗯!”
奏重重点头,眼中全是祈求与希冀,惹人生怜。她道:“相信师父也看到了,他是为了我……”
“不,我不曾看见。”司无琰在奏期期艾艾说着的时候,否定了她的话语,“我的禁制在你遭逢巨大创伤时才会引动,由此我才感应传送而来。先前的,我一概不知。”
“那他也的确是为了救我……”
“你呀你,就不顾顾自己。若我不曾及时赶到把你的秘典镇压下去,依你伤势,怕是撑不到秘典维系时间你便要先他一步走了。”
司无琰蹲在她身前,柔软的指腹为她拭去了泪痕,也似乎拭去了她心中的伤痛。
奏捂住了那温意如初的手,心中暖波荡漾,道:“师父,徒儿现而无甚伤病,还是先看看洛魂吧。”
“三句不离洛魂,你对他倒是关切。”司无琰语气颇为别扭,像是有些愠怒,却又无可奈何,“我先前给你止过疼你便真以为没事了?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把你的伤势处理好之后再论其他。”
后半句话,司无琰也便严厉了起来,显然是没有给奏反驳的余地。她虽对她溺爱,但也不至于不分轻重缓急,在她眼里,自然是徒儿的安危大于其他,洛魂如何,并非现下该考虑的事。
“可是……”
“没有可是。闭目,凝神,敛气,先梳理梳理内气。”
……
治伤,自白日到夤夜,方才把奏调理到完全状态,甚至境界也有所精进。而洛魂则是简单把他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塞了两粒丹药,司无琰便弃之不理了。
现下,林间空地,司无琰端坐在蒲团上,而奏不见寻常的恣意娇纵,乖巧服侍一旁。至于洛魂,自然是没什么好的待遇,依然未醒,躺在一旁昏睡。
是夜,将近一年未见的师徒二人便开始了秉烛夜谈。
说是交谈,也不过是奏把出离宗门之后的境况与她说了一遍,而司无琰则是安静听着,顺手理起了她那依然不太规矩的头发。
小姑娘本打算像故事里饱经沧桑之人那般,把一切过往,不论是喜是怒、是哀是愁的故事,都能付之云淡风轻的口吻。但在师父面前,终归还是没能太成熟,本意是轻描淡写的一笔,最后还是渲染成了浓墨重彩。
于是,司无琰便也得知了她主观视角下的经历。关于这位圣女殿下的江湖历险,大致的故事脉络,她从门人的汇报里是知晓的,但对于种种细节自然不甚了解,如今倒也明了,洛魂此人有趣得很。
故事末了,奏还小声问上了一句,她从宗门离开,是不是本就有师父的默许?
司无琰只是抚着她方为奏绾好的发,回避了这个问题,转而调侃于她,离宗这般之久,绾发手法竟还如此糟糕。
小姑娘当场便不乐意了,申辩着自己绾发可比从前好太多了,这是洛魂替她梳的,难看也怪不得她。
司无琰的笑定格在了这一刻,手中不稳,拔下了无辜的青丝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