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山街道办》六玖柒拾

17、寻诗

　　“vi！松哥！”白瑞早早在终点等着阮眠松，看着阮眠松状态不错，松了口气。
　　“阮眠松。”文筱雨递上来一瓶水，还有一个塑料袋，里面是碘伏和棉签。
　　白瑞帮阮眠松接了，接着和宁成一左一右扶着阮眠松去休息。
　　“我没事，别架着我。”
　　宁成和白瑞一听，真就使力把阮眠松架得腾空。
　　阮眠松曲着腿倒也配合。
　　文筱雨跟在三人后面笑。

　　陈与义，1090-1139，从宋哲宗到宋高宗，从北宋到南宋，从靖康之耻到宋金和议。
　　或许是仕途失意，或许是真的年老体衰，陈与义真的写不了诗，但陈与义曾官至尚书，也算是官场得志，前半生也没什么遗憾，而且，晋为自己和陈与义接触下来，发现陈与义的身体，精神状态不错，也算老当益壮。
　　为什么陈与义就是不愿意再写一首诗呢。

　　这个答案在晋为和阮眠松见过县丞的儿子，那个参与造反起义的儿子之后，有了些眉目。

　　县丞姓高，儿子叫高照，可是这次看来吉星没有高照高家。
　　晋为本以为见到的高照是宁死不屈，或是油盐不进，但是，现在在城外的十几个人，无一不是苦着一张脸。
　　他们在后怕，如果采取的是武力镇压，他们现在恐怕都要蹲大牢，或者是直接被斩首。
　　十几个人，就连整个衙门的看守数都不到。
　　等着高照哆哆嗦嗦但斩钉截铁的悄悄说出那个名字，晋为和阮眠松具是一震。
　　陈与义。
　　陈与义在辞官来到这里之后，就有在给这些新一代的年轻人灌输不一样的思想。
　　他从从草莽出身的汉高祖刘邦，一直讲到大宋的开国皇帝赵匡胤。草莽出身的刘邦，自不必说，给了他们莫名的自信。而前朝的国号至少都是开国皇帝曾经的封号，赵匡胤定的宋只是取自他曾经的封地宋州。大宋的建立有多么言不正，从宋朝历代皇帝对文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他们为了一个身后名，可以不自称朕，可以压低自己的姿态去自称“官人”。
　　他们被陈与义洗脑，打算舍命一博。
　　可是洗脑当时有多上头，之后就会有多后悔。
　　晋为拿着这十几个人的名字再去找上 陈与义时，陈与义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端着热茶的手抖都没有抖。

　　陈与义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很想也鼓动他去起义，但随即自嘲的笑笑。
　　不是每个人都会吃自己那一套，只有被压迫过的人才可以和自己共情。
　　陈与义很讨厌做官的人，哪怕是像自己眼前这个小小押司，他也喜欢不起来。
　　因为他自己也曾是自己讨厌的这样的人。
　　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想借此威胁自己让自己写诗，写什么诗？不论写什么，总是绕不开当前让人失望的王朝。
　　他不愿意写。
　　陈与义放下茶杯，看着即将西斜的太阳，和井边的妻儿，叹了口气，还是认认真真面对眼前的两个年轻人。

　　陈与义的爷爷在很久之前就迷迷糊糊的感叹过，“严寒会从北方带来饿狼“。
　　但陈与义生于宋哲宗时期，北方的辽国遵守着澶渊之盟，两国近百年相安。他不明白近乎和大宋一样腐朽的辽如何成为饿狼，直到后来北面的辽一夜之间变成金，大宋还把太原送去讨好，直到潼关被堵，西北军失联，直到偌大一个宋朝没有一个武将可用。
　　陈与义这才知道，寒冷天气带来的饿狼真正到来了。
　　可是，他还曾经想着有一天大宋可以拿回幽云十六州，可，转眼间，徽宗钦宗被掳，大宋整个少了一半。
　　那时，他才知道，他的君王只想偏安，大力支持工商手工固然可以收取更多的税，但代价就是上面的官员只识钱财不识田产，下面的百姓无恒产进而无恒心，失去的偌大土地没有一个人心疼。
　　可是啊，他陈与义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当时，丞相赵鼎说：“人多谓中原有可图之势，宜便进兵，恐他时咎今日之失机。”高宗说：“今梓宫与太后、渊圣皆未还，若不与金议和，则无可还之理。”丞相的意思是，多数人主张打回汴京，收复中原，若不如此，恐怕将来会失去机会。而高宗则认为，二帝被掳，连同太后、嫔妃、宫女都在金人手里，若不议和恐难于返回。他陈与义模棱两可地说：“若和议成，岂不贤于用兵；万一无成，则用兵必不免。”高宗曰：“然。”
　　他唾弃自己，他连自己坚定的立场都不曾大声说出来过。

　　他把自己的一生挑挑拣拣讲给两个年轻人，他最后说清楚了，他不想写任何关于大宋的诗句，他也写不出。
　　晋为和阮眠松对视一眼，“汝但再书一遍，《寻诗》，则善矣。
　　陈与义曾经写过《寻诗》，是阮眠松找到的，一共八句，句句都是陈与义失去的洒脱。
　　“无人画出陈居士，亭角寻诗满袖风”
　　陈与义写到最后，已是满含热泪，他这一生，成就也算高了，可最后还是丢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