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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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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就在这条街道拐角后的不远处,两名捕快几乎是半扛着苏婉婉走过去的。
苏婉婉依旧哭得厉害,惊恐和悲痛交杂着,哪怕是在冬天,额头都出了不少的汗,浸润的头发贴在额角。
拐角有一位老爷子,就蹲在墙角处,身前摆了两个小篮子,哑声喊着:“麦芽糖,卖麦芽糖了。”
老爷子刚开始没认出满身血污的苏婉婉,但是她腰间的铃铛县内只有一个。
两人快要错过的时候,老爷子才犹豫着喊了一声:“苏小姐?”
苏婉婉的步子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老爷子,眼里几乎没有亮光。
老爷子看清了她的脸,“原来真是苏小姐呀,刚刚都没看出来。”
也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老爷子不好多问,只能将县老爷中午嘱咐他的话说了出来。
“中午县老爷经过的时候要了一包麦芽糖,但是当时排着队呢,老爷等不及便说晚些时候再取。”
老爷子拍了拍,篮子里放着的那包糖,他的生意一向火爆,那已经是剩下的唯一一包,包得端端正正的,孤零零地放着。
苏琬琬眼神一滞,想说什么,喉咙却被梗住了,又酸又麻。
苏府上下,爱吃糖的也就她一个人。
身旁的捕快一看,她怔在原地,本来扛着的身子好像也突然变软,就知道苏小姐这是悲从中来。
捕快疾步向前,从老爷子手里接过了糖,“银子付过了吗?”
老爷子点头,“付过了,付过了,县老爷从不亏欠我们老百姓银子。”
苏琬琬跟着捕快到了县尉蒲华生的书房。
县尉和县长的关系一向不错,苏琬琬身为县长女儿,之前也得到过蒲华生“进书房不必通传”的允许,因此捕快也没有多想,见书房的门还开着,就直接带着苏琬琬走了进去。
只是不巧,蒲华生正坐在椅子上,两条腿高高翘起架在书桌上,捕快长正笑着给他拍腿。
捕快带着人突然闯进书房,蒲华生本来享受着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眼里闪过一丝恼怒。
他将捕快长推到一边,放下腿:“放肆,谁让你们不经通传,直接进来的?”
他浅浅地瞥了一眼捕快旁边站着的人,满身血污,头发都散乱了,遮住大半张脸。
“有犯人直接带去衙门,再与我说一声,我去审就是,不必带到书房。”
苏琬琬跟旁的捕快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大人恕罪。”
他们向着苏琬琬递去求助的眼神。
没有了捕快扶着的苏婉婉,踉跄了一下,迈着虚浮的步子往前走,用着哭哑的声音喊道:“蒲叔叔,我爹他……,我娘……”
她往前迈一步,身上的铃铛就脆响一下,蒲华生这才认出居然是苏婉婉。
苏婉婉虽然爱玩,但是也随了他爹娘的大半性子,对自己的穿着礼仪都讲究得很,从来不曾这么狼狈过。
蒲华生快步走上前,隔着袖子握住苏琬琬的手臂,眼里有几分惊讶:“琬琬,你爹娘怎么了?”
苏琬琬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发颤的语气,“我爹娘都被人在家中残忍杀害了,蒲叔叔,我知道凶手是谁,你一定要抓住他。”
话是说出来了,但是眼角的泪还在不停地淌着,苏琬琬看着蒲华生像是在看着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希望。
蒲叔叔虽然性格上有很多不讨喜之处,但是因为跟父亲一同任职的原因,两人交情还算深厚,来往走动最多的也是他。
而蒲华生任职县尉,主管县内的治安,除了他,苏琬琬已经找不到其他人了。
听完苏琬琬的话,蒲华生的眉头也深深地皱了起来,人都哭成这样了,总不可能是假的。
可是明明上午还见到过苏贞。
蒲华生正色道:“琬琬,你与叔叔说,你爹娘是在哪里遇害的?”
苏琬琬抹了一把眼泪:“在我家中。今早娘亲坐马车出门,遇了些意外,一个男人救了我娘,但是……”
说到这里她难以自控地,流露出恨意:“娘把他带到家里想要报恩,他却杀掉了府上的所有人。”
蒲华生扶着人坐下,“琬琬先坐下,容我想一想。”
他在书房里面来回踱步。
以他多年查案的经验,这必然是一件有预谋的杀人案。只是这年头,算不得民不聊生,更没到逼官造反的地步,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杀地方官员的。
更别说苏贞一向老实清廉,判事刚正不阿,这县里面都是歌颂他的,远近的名声也还不错。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蒲华生抬首望了一下东北的方向,靠墙的书架阻拦了他的视线,但他的思绪却飘得很远。
总不会是……
但如果真是这样,苏家满府的人都死了,怎么会留下一个苏琬琬呢?
苏琬琬伸手抓住了蒲华生的袖子,几乎是恳求:“蒲叔叔,我知道那个人的模样,只要现在去抓人,定能抓到的。”
蒲华生也心软了,“好,你学过丹青,就在我的书房,将那人身形画下来,我命人去抓。”
苏琬琬连连点头,自己扶着椅背,就走到书桌前,在椅子上坐下,手捏毛笔画了起来。
落笔时却有些心寒,那个人蓬头垢面,画出来也是不甚清晰。
蒲华生一脚踢上捕快长的腿,“站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叫人,召集好了,好去抓人。”
捕快长也为县长突然遇害的事情所震惊,苏县长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在他艰难的时候也曾帮过,他有心抓住凶手为县长报仇,急忙应下。
“属下收到。”
捕快长走的时候,把书房里其他的小捕快也喊走了。
几人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蒲华生喊住其中一个小捕快,“小六,把孙仵作喊去苏府……验一下尸吧。”
苏琬琬作画的手顿了一瞬,一直小心捂着的泪水,还是落到了画纸上,晕开了一小块。
这是查案的常用手段,苏琬琬一直都是知道的。
蒲华生心中也有几分酸楚的郁闷,他和苏贞虽然算不上知己,但是与他那样性子和善的人做同事,很难不产生几份情谊。
苏贞可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蒲华生在书桌的对面坐下,见苏婉婉伏着的肩膀正在发颤,悲从中来:“画吧,画完了,我跟你一道回去看看苏兄。”
苏琬琬垂着头,鼻音很重:“嗯……”
两人彼此无言了一小段时间。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县尉!县尉大人,知府来了!”
蒲华生顿时从椅子上站起,知府怎么会来,这么快就受到苏贞惨死的消息了?
这件事情他才刚刚知晓,都还没有来得及上报朝廷。
没听到县尉的回复,小厮显然有些着急了:“知府大人已经进官府了。”
什么!怎么会这么急?
蒲华生几步走到门外,他不认为知府能知道苏贞已经死掉的消息,除非……
“可是朝着苏县长的书房去了?”
小厮摇头:“不,朝着这边来了。”
蒲华生的心中翻山倒海,惊讶之余,心底发凉,转头看向苏琬琬的眼神里多了几份怜惜。
而苏琬琬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笔也慢了下来。她想着 知府来了,能为父亲主持公道的人,便多了一位。
大门距离蒲华生的书房并不远,他一时也有些慌乱,将苏琬琬拉起来,连带着画了一半的纸张,递给她,将人还算柔和地推到了门外。
“琬琬,你也听见了,知府大人来了,你先去你父亲的书房里画,画完再交给我。”
苏琬琬知道大赵官员制度森严,县尉和知府之间更犹如一道天堑。
她理解蒲华生暂时将父亲靠后,但心中难免有些发寒。
走前,苏琬琬恳求着,眼眶发红声音发颤:“蒲叔叔,你一定要将这件事情给知府大人说,让大人为我爹娘主持公道。”
蒲华生只能应下,然后快速走向大门口的位置。
苏琬琬走进父亲的书房,将画纸铺在书桌上时,无意间瞧见垂挂在笔架上的香囊。
上面的一对鸳鸯丑得出奇,针线走向乱七八糟,但最后都被通通收纳后,勉强能看出是一对鸳鸯的样子。
这对鸳鸯是苏琬琬绣的,当时她想要为父亲的生辰礼准备一件礼物,恰好那段时间天气炎热,江南蚊虫又多,便想着为父亲做一个驱蚊的香囊。
若是旁人,大抵绣上一截翠竹,或者祥云虎豹,也就算苏琬琬被宠坏了,要绣上一对鸳鸯,希望父亲母亲长长久久,恩爱白头。
只是她绣工很差,最后还需要母亲来帮着收线。
可就是这么一对丑陋的鸳鸯,却被父亲珍藏,挂在书房的笔架上,得以在办公时,时时都能看到。
苏琬琬没忍住,指尖在碰到笔杆之前,先触及了香囊上的纹理,带着几分缅怀与十足的悲痛:“爹爹……”
蒲华生刚走没几步,就迎面碰上了印关城知府,他在两者还相距三米的地方,就跪下行大礼。
“知府大人大驾光临,小官未曾远迎,还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