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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陪伴的念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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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他的福,元衍现下活得很好。
偶尔有些烦恼也是缘于珩生近来的若即若离。自从那日妆点后,珩生也将他身上的毒解了,周神凝滞感除去后元衍轻松了不少。于是每日晨起都要在院内练剑,而珩生从那日起就不同他睡在一处,抱着被子去了旁边的房间,每天一早必然揉着眼睛路过他去用早膳。
两人竟然生分得元衍都不知道有什么由头打搅他了,很有问题。
所以他将剑收好,伸手将珩生拦下来,目光落在珩生发红的耳朵上很是不解。
“你在躲我。”
珩生立刻驳回:“怎么会呢?!”
元衍道:“你也不同我睡在一处了。”
珩生咳了咳,微微后退了一点,拉开距离:“之前是我纠缠你,不好意思,你毕竟还是有未婚妻的人,我们……我和你需要保持距离。”
前面几句元衍理解,是那么个事,而且眼前人并不知道自己就是他口中的“未婚妻”,但是那句“保持距离”是怎么回事?
在自己怀里哭的是谁,和自己睡同一张榻的是谁……现在说什么保持距离,那崖下梦魇时紧紧箍着自己不放的又是谁?!
好没道理。
元衍冷下脸,扯了扯嘴角:“哦,怎么突然说这些?”
珩生红着耳朵,眼神飘忽,就是不忘元衍脸上看:“以前是我不懂事,你二十出头不懂事就算了,我都……我都而立之年了,哪能……”
元衍的笑一分又一分地消散。
“而立……哦三十多岁了,能怎么?耽误我么?”
珩生这时候再听不出他的不高兴就是个傻子了。他疑惑地看向元衍,面前的年轻人脸上的绒毛都能在阳光下瞧见,嘴唇红润,眼睛有神,正值大好的年华。
躲着他,珩生是有的……可他也会每日早早起来,假装打着哈欠路过,偷看他几眼……
元衍是很好的人,他很善良,也很有能力,在任何时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论是之前能享乐的落月洞,还是落崖后重伤脆弱的时期,他都知道,这个人一直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找他的未婚妻。
之前他确实也有过念头,什么未婚妻,小时候能有什么旖旎心思,不过是名义上的玩伴罢了,饥荒几年,离散的幼童,多半已经殒命了。
不如……不如同他在一起。
可现在他还能这么想吗?元衍太光明磊落,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你跌倒了他也不会笑话你,只会递出自己的手,问你要不要起来。
要是你得他青睐呢,他甚至会不厌其烦地拉你起来。
他们之间是有情谊的。
不够的。
珩生简直理智到绝望,面上却不显,仍是笑道:“你之前牵挂我,如今我也很好了,你可以……去找他了。”
天知道,说这话时,有多难控制面部表情。
元衍看着他,没说话。
珩生的笑容越发灿烂,眼角伤痕经年之后重见天日,如同被人随手将细管毛笔沾水提上的一行注解。
落笔潦草,看得人晃眼睛。
元衍眨眨眼睛,放下手,站在风中,身姿犹如一枝墨竹:“会走的。”
“嗯?”
珩生疑惑地皱眉:“我没有……”
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了。
空空的院子。珩生一口气堵在胸口,之前还说这院子小了,要是元衍打算留下来,要不就把隔壁买来,打通了,给他做个练武的场子,要么就新起一栋,可如今少年郎一转身,这空间便大得让人心里堵得慌。
真是的,他又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元衍添了回堵,轻易也不出门了,只是依靠在窗前,抱着自己那把剑。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呆太久了。
什么而立,三十几年而已,他一座山又说什么了吗?况且那个而立真的懂事了吗?
不见得吧……
他郁闷地叹了一口气,什么跟什么啊,要这人还是徒弟,他必然要用剑鞘揍他一顿,跟师尊谁俩呢,然而现实是他是这个世界的珩生……
前世今生……
人家认不认还不一定呢……之前还是不一定,但珩生说什么可以离开的话,说不定等他说出来了,这人还会挠挠自己眼角的疤痕,说些干我什么事的混账话来。
元衍打算再过三天就走。为什么过三天,总不能今日就走吧?走之前去皇宫取殷笑山的狗头……
如此一想他倒是从怒意里清醒过来,奇怪得很,珩生所说的是他所想的,他为何要生气,本来就注定要离别,早晚而已。难道晚一天,由他提出分别就会不一样吗?
不会的。
那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大概是自己的确生过想要多留些时日陪伴珩生的念头吧。
上个世界这个孩子太懂事了,让人心疼。这个世界呢他又从云端坠落泥淖,虽然经由他捧起来了洗干净了,还是那个心思纯粹的珩生,却让人放不下心来……
真是当人当出瘾了,七情六欲迷眼……
忽而,元衍眨眨眼睛:“……”
院头上,柳芊芊一身男装,跨坐着笑眯眯同他招手。
元衍走出来:“做什么?”
柳芊芊跳下墙头:“同你告别。”
元衍不觉得他们之间有这样的情谊,闻言也只是点点头:“走好。”
柳芊芊歪歪头,身后还背着包袱,假装看不到元衍的兴致缺缺:“我听殷笑山说,你也想去浪迹天涯。”
元衍看她一眼:“你确定了?”
柳芊芊点点头:“哎,早知道当时就听你的话了,殷笑山的确不是快好材料,要是那段时间我没有带他走,将你们救下来也许是另一番机遇呢。”
元衍对这套说辞并不感兴趣,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怎么可能有重新选择的可能,所谓的机遇也不过是命运里必须经历的旅途罢了。
柳芊芊道:“你不邀请我一起?”
元衍反问道:“你需要吗?”
这位姑娘在风中笑了笑,抬手将凌乱发丝理到耳后,她不止有背上的包袱,手中还提了一把缀着红缨的剑:“不需要啦,我不要依靠别人,我要自己去走。”
元衍看着她,目光柔和:“江湖路远,多加小心。”
这时院子里打着哈欠路过的人停下来,三人面面相觑。柳芊芊看着珩生脸上的疤痕,很是痛惜:“是你啊!”
珩生忍住偏头的欲望,看向元衍,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元衍指指墙头,示意这姑娘是翻院子进来的。
珩生沉默了一会儿,道:“柳姑娘,你要是拜访,可走正门。”
柳芊芊道:“这不是翻墙很方便么?”
她收回目光,仍旧是叹了一声。元衍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扶额不语。
珩生莫名,下一刻便听见这姑娘很是痛惜地开了口。
“哎,要是我带走的是你就好了,你还是正统的……”
珩生不由觉得好笑,这人倒像是混迹赌场的混子,纠结于当时已经做过的决定,想要一场赢面。
他道:“我从未想过要上桌。”
不是买大买小的问题。他不是大,也不是小,他是……
他是……
珩生看了一眼元衍,眸中酝酿笑意,心中默念“有斑点依旧美丽的花”。
柳芊芊一怔,开口道:“原是如此,只是城中传言北安王,据我所知北安王虽有继任者,却只是一个孱弱之人,偏安一隅……难道不是你想借此名号……”
珩生不答,只是道:“传言不真,需得亲眼去看,姑娘要是有兴趣,可去北疆看看……那里,应当很适合你。”
柳芊芊闻言眼睛一亮:“正是愁去哪儿,多谢你。”
她于风中认真拜了拜,别过两人。这次算是走了正门,两人相送,她还说自己一走府中的事想必是瞒不住上面……还有殷笑山,嘱咐两人多加小心。行至门外,打马而驰,百姓避让,那般光景,真真是意气风发。
珩生同元衍相视一笑,彼此间又似以往,不再计较那些摩擦,并肩回府,珩生道:“要是当年你我顺利出发了,多半也是这样的快活。”
元衍想了想:“打马而行,看着潇洒,可灰尘也大,你必然是不愿的。”
想来想去,话题又回到那几大马车箱笼上了。珩生瞪他一眼,道:“我会是这么扫兴的人么?”
元衍没有直面问题,而是道:“风吹日晒,难免皮肤黝黑粗糙……”
珩生面无表情:“我是。”
就算是浪迹天涯,还是要马车的好。至于策马而行的潇洒,偶尔尝试即可嘛。
元衍看了眼他的耳朵尖,那红云又漫上去了,很是有趣。
他伸手碰了碰,珩生不敢置信地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向他,又害羞又生气:“作甚?”
元衍收回手,一脸无辜:“好红。”
于是那红便轰一下染透了脸颊。
珩生:“……你!”
元衍笑了笑:“很好看。”
珩生道:“别以为说句好话就那么算了,看我的……”
珩生还未出手就被元衍捉住手腕,他无奈地道:“我不闹啦。”
元衍的眼睛亮晶晶的,放开他,又转而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拥抱。珩生僵硬地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地握拳,声音也变得黏黏糊糊,抱怨道:“干什么……吓我一跳。”
他快要回抱的时候,元衍开了口:
“珩生,你就是我找了很久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