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74、暗潮

　　昨晚睡得很踏实，虞朝一觉睡到自然醒，房间里的窗帘被拉得严实，光线透不进来看不出来睡到了几时，偌大的双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下意识看向洗手间的方向叫了声郭雨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联想昨日发生的事情，担心郭雨趁她睡着乱跑被魏柄苏抓走，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虞朝匆匆下床，披上外套，脸也不洗头也不梳，准备就这么出门去找郭雨，开门时迎面撞上昨日电话通知叫来的助理梁静，梁静身后还跟着一个不苟言笑的女人。

　　梁静看着眼前的虞朝，素面朝天，披头散发，完全无法和记忆中那位时刻保持精致优雅的宁家大小姐形象重叠，不过气色反而比之前好上不少。

　　梁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收起那点不该打探的好奇心，侧身介绍起身后那位三十来的女人，“早上好小宁总，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乔娜乔律师。”

　　女人手里提着一只黑色公文包，一身西装裁剪得精致笔挺，显得端庄又富有力量，时常保持凝神的眼神稍显犀利，举手投足间尽显上流社会精英气质。

　　“宁小姐，初次见面，乔娜。”

　　“您好，乔律师。”

　　虞朝和乔娜客气地握了下手。

　　此刻虞朝内心五味杂陈，欣赏梁静办事效率极高，但也因为梁静和乔娜来的突然，完全来不及拾掇邋邋遢遢的自己，而且郭雨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时间宝贵，乔娜直接开门见山，“郭雨的事情我已经大致了解，我需要找她确认一些细节，请问是否方便让我和她见上一面？”

　　提起郭雨，虞朝的心再度悬了起来，刚准备告诉乔娜她正要去找郭雨，就见走廊尽头的拐角处，郭雨提着一个食品袋向她们走来。

　　“乔律师请稍等。”虞朝微微弯腰，歉意地向乔娜打了声招呼，接着咬牙冲郭雨小跑过去，“你去哪了？郭雨！”

　　闻声郭雨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一晃眼间，虞朝快速扑进她的怀里，凉凉的脸颊埋在颈窝深处，也不顾身后还有人看着，抱得很紧很用力，生怕她凭空消失似的。

　　“睡一觉人就没了！我差点被你急死！”虞朝愤愤埋怨，说话期间又搂了搂紧郭雨，轻轻咬了咬她的脖子以示惩罚。

　　郭雨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单手搂住她的腰，目光柔软而宠溺，“我去买早餐了，穿这么少还出来乱跑，快点回房间去。”

　　“哼！”虞朝不满地哼唧一声，右手食指点在郭雨的鼻子，眯着眼睛盯着她看，“还不是都怪某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擅自行动，害得我一醒来到处找！”

　　郭雨微微一怔，随即解释道：“我手机坏了还没买，没办法给你发消息，而且我出去了不到十分钟，在楼下买了点早餐就回来了。”

　　见虞朝抱着胳膊瞪着她，两边的腮帮鼓得像河豚，郭雨愣了愣，脑袋飞速运转，立刻重新组织语言，好声低头认错：“对不起，朝朝，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果不其然，虞朝很吃她认错这一套，压不住的嘴角完完全全一副傲娇大小姐的模样，“哼，你知道就好，以后不经过我的同意不许擅自行动。”

　　郭雨垂眸轻笑，捏了捏她不再鼓成河豚的脸颊，顺着她的意拉长语气宠溺地应：“好好好，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被晾在一旁的梁静默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想起传言中小宁总的前女友种种难以言齿的事情，不过此刻她没时间过度八卦，因为宁谋元叮嘱务必尽快带回虞朝准备手术事宜。

　　梁静思卓片刻，看着虞朝的背影，说：“小宁总，宁先生希望您尽早返回铃洄市，宁先生说最迟一个星期内您就得准备、”

　　“手术”二字还未说出口，虞朝忙打断梁静，余光瞥向郭雨时，眼底掠过一抹心虚慌乱，“好了我知道了，郭雨的事情处理好我就立刻回去。”

　　“准备什么？”郭雨故作不解，亦是明知故问。

　　准备手术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在虞朝昨晚睡着的时候，她就联系上了宁谋元。
　　得知宁谋元本想借助逆转试剂使虞朝暂时成为普通人，再替换上普通人的心脏，待到身体彻底适应新的心脏，就可以适应异能因子。

　　计划看似周全缜密，郭雨却嗤之以鼻。

　　逆转试剂维持十二小时效用一直是针对试验体的邪体，界人邪师并未真正实验过，维持的时间会不会缩短，反复使用逆转试剂是否会对身体造成副作用等等一系列问题都缺乏大量的实验验证。

　　况且绝大多数人的身体无法承受异能因子，即便宁谋元也不能保证那个普通人的心脏在被异能因子浸染时会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问题。

　　所以郭雨一口否决了宁谋元最初的计划，绝不同意虞朝冒这种风险。

　　她万分庆幸没有将二代逆转试剂配方交给宁谋元，这样一来唯一解就是逼迫宁谋元让虞朝使用她的心脏——何况这本就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

　　[据我所知寒域最好的人造心脏目前也只能承受二级裕度的暴动因子，你虽然只是一级邪师，但体内暴动因子的含量堪比三级，一旦使用人造心脏，后果、]

　　[这点用不着宁先生操心，您要做的是保我顺利进入寒域，完成您孙女的换心手术。]

　　[淼淼要是知道这件事…]

　　[我不会让她知道的。我说了宁先生只需要保我进入寒域，其他的不用您操心。另外布库塔镇有人找我麻烦，我需要您帮我解决这群跳梁小丑。]

　　有现成的能利用的人当然要趁机多使唤。

　　郭雨一直对宁谋元逼迫虞朝和别人订婚的事情耿耿于怀，逮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使唤他的机会，更主要是因为她不想让虞朝为这些小事操心费神。

　　“郭小姐初次见面，我是乔娜，也是您的辩护律师，方便的话我们聊一下可以吗？”乔娜三两步向郭雨走来，率先自我介绍，打断了她的回忆。

　　三秒的沉默，郭雨最终没能等来虞朝的解释。

　　郭雨默然地注视着虞朝，将她垂眸抿唇，眉头轻蹙，手指卷曲，每一帧紧张，每一分挣扎全都抓拍捕捉。

　　郭雨暗暗叹息一声，不忍心再逼问虞朝，藏起眸中那抹无可奈何的心酸，看向乔娜温雅地笑了笑，“当然，十分感谢乔律师远道而来为我辩护。”
　　说着她自然而然地牵起虞朝几乎失温的手，对众人说道：“各位进房间说吧。”

　　约莫一小时的时间，郭雨将唐浩的死亡向乔娜事无巨细全盘托出，乔娜整理好案情和梁静一同离开先行一步去法庭。

　　两人走后不久，郭雨将洗干净的衣服收拾进背包，房间门突然被敲响。

　　“请问郭雨郭小姐在吗？”门外传来的是一名陌生的男子声音，他语气略显迟缓，似乎有些拘谨。

　　郭雨微微蹙了下眉头，在人生地不熟的布库塔镇，能准确找上门来并叫出她名字的人，这让她瞬间警惕心大起。

　　“我去开门。”

　　“别，让我去！”

　　郭雨看了眼拉住她的虞朝，知道她是担心外面的男子对她不利，但她不想永远躲在虞朝身后，何况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来者的意图。

　　“请问郭小姐在吗？”门外的男子再度发出拘谨的询问，似是耐不住性子又怕郭雨不可能开门，他再次开口道：“我是唐家的管家唐志，唐先生说郭小姐不用来法庭了，他还说三公子死在擂台上是咎由自取，为了表示对您造成困扰的歉意，预警项圈的秘匙我放在门口了，您以后可以自由进出布库塔镇。”

　　虞朝呼的一下打开门，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一眼门前的男子，瞥了眼他手里的钥匙，眸中透着赤裸裸的不信任与狐疑，“你说郭雨不用上法庭了？”

　　唐志一愣，瞧一眼虞朝身后面无表情的郭雨，收回视线，忙向虞朝点了点头，递给她一把银色的钥匙，“这是预警项圈的钥匙，不信的话，郭小姐试试便知。”

　　虞朝顺手接过，把玩着手里的十字架状的钥匙，内心疑虑更甚，“为什么这么突然？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唐志讪笑道：“我只负责传话，别的事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既然郭小姐已经拿到了钥匙，那我先走了。”说完脚底抹油，没一会儿消失在走廊尽头。

　　虞朝回眸看向郭雨，拧着眉头不悦道：“我要把事情弄清楚，太蹊跷了，鬼知道那些人背地里要搞什么名堂。”

　　“没必要，事情解决就好，我还有事得尽快离开这里。”郭雨轻摇了下头，转身回往房间，一双紫眸暗沉得不见一点光采。

　　虞朝注视着郭雨的背影，纤细的柳眉拧的越来越紧。

　　不对劲，实在不对劲。

　　郭雨似乎冷静过头了，一大早去买早餐不怕被抓走，听到不用上法庭，看到唐志和钥匙没有一点意外的情绪，就好像…好像她提前知道这一切会发生…

　　虞朝握了握拳头，看着郭雨默不作声地收拾背包，沉声问道：“郭雨，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郭雨收拾的动作顿了顿，尔后低着头轻笑一声，“瞒着你？”

　　虞朝分辨不出这反问的含义，但总感觉有那么一丝讥讽轻蔑的味道，那看不清的笑意里也没有了平日里百依百顺的温柔。

　　只见她抬眸缓缓看向自己，嘴角上扬着轻微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神太叫人难以捉摸心中所想，短暂的瞬间，虞朝眼前浮现出了一个女人，那是一个她极不想在郭雨身上看到的影子。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有一件事瞒着我来着，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郭雨佯装不解地试探道。

　　虞朝猝然一惊，不知是不是错觉，对视的一瞬间，她似乎从这双含笑的紫眸中看出了些许哀求之色，迟疑的片刻间，郭雨已经移开了视线，但她的大脑还没从空白中恢复过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对不起郭雨，我还不能告诉你，而且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对着郭雨撒谎，虞朝声音越说越小，心里也越来越没底气。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对郭雨隐瞒心疾一事，她太了解郭雨的脾气，如果郭雨知道，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将心脏捐出，这是她绝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虞朝不愿再提及这件事，于是顺口转移话题：“唐志那边具体情况我会打探清楚的，先用钥匙把项圈拿下来吧。”

　　看着虞朝躲闪着眼神，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话题，郭雨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一股阴冷的戾气从心底油然升起，她缓缓取下脖颈上的项圈，长睫下的紫眸逐渐充满了阴鸷与偏执。

　　“郭雨？”见郭雨背对着自己，久久不出声，虞朝忍不住轻声叫了她一声。

　　郭雨回转过神，浅浅一笑，同样对刚才的话题避而不谈，“想起了一点事情，抱歉，走神了。”

　　见虞朝盯着自己不说话，郭雨心往下沉了沉，她不着声色地岔开话题，说：“我收拾好了，我去买瓶水，先去楼下等你。”

　　说完她背起背包，不等虞朝换好衣服，抬脚就往外走。

　　“我想看看你包里的东西。”身后传来虞朝的声音。

　　郭雨强行控制着不断试图收紧指关节，脸部肌肉再次生硬地抽搐了一下，表情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可以吗？”软糯的征求声伴随着虞朝的脚步逐渐靠近耳边。

　　“当然可以啊。”郭雨当即放下背包，转身递给虞朝，半开玩笑揶揄道：“女朋友查岗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见虞朝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目光中透着担忧与不安，郭雨低下头去，将背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床上。

　　“这袋子里是我几件换洗的衣服，这个笔记本是我的实验记录，一小块肥皂是我洗手用的，那是钱袋里面有不少金币，还有这个钱包你想要的话我都给你，这个盒子一共两层，第一层是一些药剂的半成品，第二层…”

　　郭雨看着盒子的第二层，停下了介绍，她用手指抵扣住拉锁，恨不得将第二层加个锁摁进去。

　　然而虞朝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图，那耐心等待的视线盯得她浑身不自在，郭雨暗暗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了盒子的最后一层。

　　最后一层空间不大，足矣容得下一封鼓鼓囊囊的信，信封里装着的U盘是莲山奇毕生对丧尸的研究，莲山奇和阿莹的喜糖连同那只玉佩也一并被收进信封里，信封之上是以模具收放着的三根注射玻璃针管。

　　最吸引虞朝注意的是角落里的一只不起眼的玉盒，尽管只见过一次，但虞朝永生都不会忘记这只玉盒的模样，因为郭雨送她的银芝戒指就在里面。

　　虞朝伸手去取，却被郭雨捉住手腕。

　　郭雨隐去眼底不为人知的眼色，将盒子关上，笑着打趣道：“虞小姐查岗查完了，该走了吧？”

　　忍住提问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虞朝看得出来郭雨不想对那些药剂多作解释，也无心告诉她那信封的由来，既然如此她便不问，何况她自己对郭雨也有所隐瞒。

　　虞朝捧住郭雨的脸，蜻蜓点水吻了吻她的唇，“我等你重新给我戴上。”说完便起身去换衣服。

　　郭雨无法作出回应，此刻她扯不出任何名义上的笑容，心被那一句“重新”撕扯得鲜血淋漓，仅剩的尊严破碎一地，沦为无法拾起的碎屑。

　　她们永远也结不了婚，那两枚戒指注定只能在狭窄的盒子里隔着一道距离度过余生，注定只能躲在阴暗的空间里，永远见不得头顶上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