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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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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景光挂断电话,站在窗边思索了良久。
直到玄关传来声响,他才慢半拍地回过神。
他的第一反应是惊讶,毕竟他站在窗边就是为了观察麦芽的动向,以防电话还未结束时被回来的麦芽当场撞到,但是麦芽仍旧在他的观察下回到了安全屋。
那种程度的隐匿技巧,从一个杀手的角度来看,的确令人惊叹。
诸伏景光转身时将神色中的异样掩去,笑着说:“你回来了。”
麦芽并没看他,只是将厚重的外套随手找了个地方一搭,径直走进了卧室。
直到关门声传来,诸伏景光才勉强放松了几分,终于挪动起略带僵硬的脚步,去将麦芽随手乱放的外套收起来。
手还没碰到那件外套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果然,麦芽的外套上沾着雪,不像是落到上面的,反倒像是麦芽栽进雪堆里了。
更何况今天根本没下雪。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卧室紧闭的房门,再次想起了刚刚结束的那通电话。
那是黑麦威士忌的留下的电话,准确来说,那是FBI搜查官赤井秀一的电话。
【“被麦芽缠上一定很棘手吧,不如来做个交易?”】
【“只要你能找出麦芽盯上你的原因,FBI会负责解决麦芽。”】
【“这是一场共赢的合作,苏格兰,不妨再考虑一下,我等你的回信。”】
诸伏景光站在洗衣机前,直到怀中那件外套上的雪逐渐融化,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匆匆将其塞进洗衣机。
赤井秀一的合作邀请乍一听确实是百利而无一害,但是从一个真正的组织成员的角度来思考,哪怕仅仅是和黑麦威士忌有过联系这一条,就已经足够组织对他出手。
但是换一个角度,如果只是从他本人的角度出发,能假借FBI之手摆脱麦芽的确不失为一个新思路。
赤井秀一当年能够成功通过接近麦芽进入组织,手中一定掌握着更多更准确有关麦芽的情报,那正是他当下所缺少的东西。
而且关于麦芽为什么会突然盯上他这个问题,无论是否合作,他都一定要解开这道谜题。
诸伏景光将FBI的提议暂时搁置,决定还是先专心处理麦芽的事情,看麦芽刚刚回来时的模样,显然是心情不佳。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天知道麦芽不高兴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来。
晚间,诸伏景光主动敲响了卧室的门。
如他所想,麦芽其实已经醒了。
卧室里没开灯,麦芽披着毛毯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诸伏景光走过去,顺着麦芽的目光看了一眼窗外,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为自己的打扰找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晚饭想吃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麦芽才将目光从玻璃上转移到他身上,诸伏景光莫名觉得背后有些发冷,但是屋子里的暖气明明已经开得很足。
他是真的有以保暖和舒适度为主才选中这间新的安全屋。
“黑麦都跟你说什么了?”
诸伏景光面色一僵。
麦芽的目光直白坦荡,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敏感的话题。诸伏景光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麦芽本人就和黑麦存有联系,此前也从未在他面前掩饰过这一点,甚至还会直接向他提及与黑麦的见面,所以在麦芽眼中,提到黑麦大概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更何况在不久前的那个任务里,黑麦现身帮忙,但是他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却还是麦芽。
他并不了解赤井秀一,不过他还算了解黑麦,如果是那个男人,八成是拿他找麦芽做了交易,至少一定讨到了什么好处。
诸伏景光定下心神,盯着麦芽的眼睛,缓缓开口:“他希望我能告诉他你的动向,我没同意。”
麦芽先是“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无聊。”
诸伏景光暗自松了口气,这件事应该就算暂且糊弄过去了。
他想,黑麦想知道麦芽为什么会对他特殊对待,他也未尝不想知道麦芽为什么会对黑麦特殊对待。
那两个人之间表露出的微妙的平衡,本身也值得思考。
虽然在黑麦这个话题上麦芽没表露出什么不快,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诸伏景光还是决定这次不要继续探究下去,便转而挑起了一个新的话题。
“晚饭想吃什么?”这是诸伏景光今天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但是他很快就明白,麦芽的耳朵已经将这句话自动过滤了。
麦芽抬手将窗帘一拉,转头说:“睡觉吧。”
诸伏景光还没反应过来,麦芽就已经裹着毯子躺到了床上。
他沉默一秒,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只得无奈道:“好吧,你睡吧。”
他正准备离开卧室,身后却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诸伏景光转身看向麦芽:“去……”
他的声音在触及麦芽的眼睛时戛然而止,改口道:“去关门。”
这个回答显然让麦芽很满意,但是诸伏景光回过身去关门时表情刹那间沉了下来。
他在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麦芽今天的状态并不稳定。
和另一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逐渐变得习以为常,麦芽的边界感永远成谜,十分自然地枕在他的肩侧。
这个动作压到了他肩上的伤,诸伏景光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是并未表露出异样。
麦芽并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他毫不怀疑其实这是麦芽故意为之。
像是听到了他心中所想一般,麦芽揽着他的腰,毫无征兆地说:“疼吗?会感到痛苦吗?”
诸伏景光微愣,还没来得及措辞回答,麦芽又说:“苏格兰,我希望你能痛苦。”
这种话听起来突兀奇怪,但细想下来,诸伏景光又觉得既然是麦芽,那说出这种话其实并不值得惊讶。
他再次确认,麦芽的“喜欢”和其他人口中的“喜欢”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或许是因为麦芽天生个性如此,或许是因为有人向麦芽灌输了错误的观念,真相至今不得而知,麦芽的过去一片空白,查无可查。
于是诸伏景光什么都没回答。
他们沉默地对视着,雨宫清砚从那双蓝色的眸子里看到了逐渐显露出的迟疑和惊诧,但是苏格兰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最终竟然露出了一个安抚一般的眼神。
雨宫清砚忽然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了,闭上眼睛重新躺好,只确定自己一定不想再看那抹蓝色。
他枕在苏格兰的肩颈,似乎是压到了苏格兰的伤,不过苏格兰并未挪动身体,他也不想再换一个姿势。
从这一刻不算拥抱的拥抱中传导而来的温度像是穿梭了时间,雨宫清砚想起很久之前,他似乎也曾期待过系统的声音响起。
雨宫清砚不喜欢回忆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了,但是自从系统的声音重新响起,他的过去被提及的次数就直线增加。
总有人想要挖掘他的过往,恨不得将他的每一个表情逐帧分析,黑麦是这样,苏格兰也是如此,但往往空手而归。
他并没有一个真实存在的过去,所以无论是他人还是他自己都找不到回到过去的线索,每当回忆过去时,最终只能记起自己曾经很痛苦,那种阵痛直到十年后的今日都无法摆脱。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被系统送到面前的苏格兰,但他了解痛苦——这是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最熟悉的东西,所以对于突然介入他生活中的苏格兰,他唯有拿出自己最熟悉的东西招待。
他不知道自己迄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究竟算什么,不知道那一切是否有系统的推波助澜,不知道那沉寂的十年是否也是系统计划中的一环,不知道系统究竟为了什么才回来,不知道和系统的摆在明面上的博弈会以什么告终……那些不知道的答案,他已经不是每一个都想弄清了。
他无法回到过去,也不想回到过去改变什么,他只是希望苏格兰感到痛苦,就像过去的自己。
昏昏沉沉中,雨宫清砚听到系统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没有平日里的聒噪和狂妄,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他没能听清。
他的眼前忽然闪过苏格兰的那个眼神,他想,如果苏格兰能听到系统在说什么的话,睡醒以后就可以复述给他听了,那个人那么谨慎,一定会把每个字的语调都记下来,不差分毫。
如果有谁和他一样能听到那道无形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