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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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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金金坐到了于珊的旁边,空荡荡的会议室只有她们两个人。两人是同期进入公会的,她们之间有着不言自明的亲近感。
“金金,你说蝴蝶怎么播的呢,怎么这么厉害”,于珊问。
会议室的白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数据,这是本次公会赛的每个人任务。蝴蝶的任务值最高,800万云币,折合成人民币就是8万块钱。扣掉平台、公会抽成,按这个目标,一个晚上赚三万多块钱,这是于珊想都不敢想的。
“不知道”,金金撑着脸,眼里写着羡慕。
陆陆续续有人走进会议室,各位主播素面朝天,有的还脸上还有斑斑节节的印痕,是午睡时竹席留下的纪念品。如果不知情的人,很难把这群朴素的女人和光鲜亮丽的网络主播联系起来。她们脸是泛黄的,痘痘冒着尖,嘴唇是那样毫无血色。
这些美梦初醒的主播们,就住在不远处的主播宿舍里。
大厦不远处,一条小巷通往老旧的小区。小区的里的铁窗普遍锈迹斑斑,三楼的窗子外密密地挂着女士的夏裙。
房间相对着摆放两张上下铺床,床之间的走道十分窄,地上散乱地摆着鞋。床边的粘钩上挂着各式的包包,床上摆着各色布偶。
客厅里,小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对着厕所门说了一声:“羽薇我先走了,你别迟到了哦”。
羽薇憋着一口气喊道:“好!”
小鱼赶到公会时,窦亭刚好站起身子要往会议室里去。小鱼打了声招呼,赶紧小跑进会议室。
“女神们,冷饮来啦!”一个矮男人扭着身子走进会议室,声音尖锐而腔调圆滑。
这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人叫牛仔,是主播运营主管。得益于他的性格,跟女人打成一片很容易。
纸箱刚放在桌上,主播们蜂拥而上,伴着雀儿群般的叫喊声,她们伸着手在纸箱里挑挑选选,争先恐后要拿到自己喜欢的冷饮。“哎呀别挤我”“还有没有冰茉莉花茶”“我靠,谁踩我一脚”“怎么吸管是坏的呀”……
牛仔闭上眼,用翘着小手指的手揉着太阳穴,“真是有够聒噪的”。
“能不能安静!”大家的目光都依依不舍地从手中的饮料中抽离,聚集在牛仔身上。
“各位女神,这次公会赛的对手名单已经发到群里,大家了解之后可以提前去看看对手的直播风格,心里有个底。这是每个人的保底任务,大家看清楚记清楚了”。
主播们看着白板上的任务一阵唏嘘,任务值定的太高了,怎么能达到嘛!公会为了激励主播,肯定要把目标定高些。
牛仔接着说,“这次我们打的是历米公会和柯盛公会,每个人打三场啊,还是三局两胜晋级。第一名现金奖五千”。
全场沸腾了,尖叫声要把房顶掀翻,公会赛从来没有过现金奖励。
“好好把你们大哥哄来打公会赛”。牛仔的声音被埋没在吵闹声中。
坐在牛仔跟前的是蝴蝶,公会的收入榜第一。她几乎很少与公会的主播交流,光是坐在那就有着不可一世的孤高。此时,蝴蝶只是脸上带着笑,是异于旁人的冷静。她虽然没化妆,但那是丹凤眼所看之处,仿佛都要生出一片红杏。
蝴蝶抬着头,看向站着的牛仔,似乎胜券在握,她说:“这次终于和大公会玩了呀”。
今年三次公会赛,蝴蝶拿了两次第一。
牛仔问她:“这次还有信心拿第一吗”。
蝴蝶扬了扬眉毛,仿佛牛仔才是她的猎物:“只要牛仔给我刷,我随随便便拿第一”。
牛仔白了她一眼,他知道蝴蝶之所以能播得这么厉害,就是因为她能把大哥们的钱包吃干抹净还不吐骨头。“你好好捞你的大哥钱”,牛仔没说出口的下半句是“就别打我的主意了”。
“缺了你,我的世界有什么意义呢”。说完她笑了笑,像是对她演的深情剧本进行谢幕。暧昧的话脱口而出,已然成为她的无意识反应。
在嘈杂的会议室里,金金激动地对于珊说:“我看过这两个公会的主播打PK,一把能打到上万块。这次对手是大公会、大主播呀”。
于珊心想,难怪,大直播才有钱直接发现金奖。
金金凑近于珊说:“为了不输得太难看,我还叫了我哥来帮我打”。她眼睛像清澈的井水,似乎在眼神交流中都能从她眼睛里激起清凉纯洁的水珠。
于珊被逗笑了,她说:“你这工作怎么还倒贴钱呢”。
金金微笑着转过头去,没有说话,心事被于珊的一句话缠绕得复杂。她不希望自己在大家的眼里是一个努力了没有成果的人,哪怕做出一些假的成绩,她也能从其中稍稍获得一些抚慰。
于珊也低下头,左手指尖轻轻划过右手心的纹路,生命线从手掌边缘向食指与中指的指缝延伸去,而在这长长的生命里,运气是否已经安排好了你的所有成功与失败?
隔着滤色的玻璃窗,还是能看到会议室窗外的天蓝得明朗,大块的云在蓝色背景里缓缓向西北方向飘去。
晚上于珊直播结束回到家,男朋友赵家敬像往常一样在家等着她。他坐在沙发上,手肘支着膝盖,上半身向前倾,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
听到关门声,他抬头望了一眼挂钟,九点半。他望了一眼于珊,说:“今天做了虾,你自己热一热”。说完又继续看电视了。
于珊把脱了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家敬的鞋子旁边,应了声“好”。
她看到餐桌上的家敬的水杯,他总是把水位接到固定的地方,直到杯壁内已经有了一道深色的茶水印。家敬是一个不太喜欢生活中大变数的人,一种安定的状态就是他的追求。
于珊盛了半碗饭,把菜铺在米饭上,把满满当当的一碗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微波炉“叮”的一声,好像是幸福的钟声。于珊小心翼翼端出饭碗,坐在家敬旁边陪着他看电视。
夏夜,客厅拉上了白色纱帘,增加了一丝情调,两人蜷在沙发上。无论外面的世界如涛涛滚涌的流,两人感情为这世界搭建一禺心灵的休憩之所。
于珊吃饱饭,思绪飞着。毕业了一年,眼睁睁看着市区的房价是越来越高,自己却无能为力在它下一次攀升前抓住它。
城中心的房子吧,生活方便四通八达,但多是老旧房,且寸土寸金,价格昂贵。城市郊区的房子便宜,代价是每天通勤的时间如小脚女人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想着想着,她抓了抓脑袋,叹了口气“这次公会赛之后,我再播一个月把工资结了,还是找个广告公司吧,累是累一点,但不至于不发底薪让人饿死”。
家敬一听于珊要换工作,心里有些高兴。他是一名财经记者,网络主播这份职业与他对“正经工作”的定义相违背,那不过是用所谓的色相和谄媚去换钱的买卖。只不过出于对女朋友人品的信任,他对这份工作的包容度才多一些。
“你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还有双休,不用像现在这么累,一个星期都不带休的”。
“播一天赚一天,不播一天少一天”,说完于珊心想,先好好播完这个月吧,万一遇到大哥了呢。
今天是周五晚上,小区健身游乐区变得比平时热闹,多了些孩子们的嬉闹声。
于珊靠在家敬肩上问:“喜欢孩子吗?”
家敬没有回答,只是任由电视里两人的争吵声填充着客厅。影片中两人的台词极度锋利,情绪却极度抑制。
对于结婚和生孩子,他倒没有想得太远。等电视里的两人结束了对话,家敬转过头问:“怎么突然问起孩子?”
于珊眼里充满希望的光,让人不忍心去戳破她那些那些梦的泡沫,她用手比划着一个圆,说:“等过几年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结了婚,我要生很多个小孩!”
家敬笑了,他尝尝被于珊逗笑,“别老大要结婚了,幺儿才出生”,他推了推眼镜,“我更希望我的女人花多点时间做自己”。
家敬笑起来真好看,像玻璃展柜里温润无杂质的玉璧。于珊一只手环着家敬的肩颈,把头枕在他肩上,说:“才不要!我要花多点时间做你女朋友”。
传说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在拥抱的时候,双方紧紧贴着,这时候人才是完整的人。
当于珊靠近家敬,总会感到很安心。她知道自己出现在家敬的世界里,不过是一个摆渡人,带他远离上一段恋情的痛楚。他知道家敬心里,常记挂着上一位。但是当她切切实实在家敬身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按世俗描绘的美好生活那样,去幻想她们的未来。
女人,总是容易在情绪肆意生长的花园里迷路。
赵家敬比于珊大三年,两人相识于旅游团。
那时于珊即将要毕业,约着朋友肖欣出门松放,两人报了个郊区的旅游团,不料全是老年人。
车厢里老年人们谈天说地,十分喧闹。隔着大巴车过道,于珊瞥见那个独自坐着的男人。留着精干的短发,似乎不愿流露多余的情感,黑框眼镜紧紧地架在鼻梁上,让侧脸轮廓不那么硬朗,反而显得温柔,像可以驯服的绵羊。
他闭着眼,耳机紧紧地塞在耳朵里,把自己与外界那吵闹隔开。头紧紧地贴着椅背,跟随着汽车颠簸而晃动。
于珊再看向他的时候,刚好赶上他眼角悄然流下的一道泪。她赶紧别过头,偷窥到别人的秘密总会有一种愧疚感。
坐在一旁靠窗位子的肖欣转头看见她咬着嘴唇、神情慌张,便问她:“怎么紧张兮兮的,是不是憋尿憋不住啦?”
于珊这才从愧疚的情绪中跳脱出来,她推了肖欣一把,也学着家敬闭着眼紧挨着座椅靠背,说:“是啊,你最好祈祷司机开快点,当心我在你旁边解决咯”。
景区被小山环抱着,到处都有鸟叫声,偶尔一只鸟扑腾翅膀低矮地掠过人群上方。景茶花夹道开着,粉色的花瓣圆润,朦胧而绚烂。
导游挂着麦克风激情讲解,大爷大妈们跟着导游走的起劲,让人感觉这群人的退休年龄至少还能往后延迟20年。
于珊和肖欣一边拍照一边说笑,两人对着路边一棵歪树也能讨论半天,逐渐落下了队伍。
于珊半仰着头闭着眼转了一圈,紫色的裙摆打开像一朵喇叭花,她感叹:“只有接触自然的时候才感觉自由啊”。
肖欣不像于珊,胸怀那么多的理想。她踮起脚往前看,看不到人群的踪影,意识到两人落下了队伍。她对于珊说:“嗯,确实挺自由,如果掉队也算自由的话”。
于珊也环顾了空荡荡的四周,心生一种落单的不安。直到看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她有点激动地说:“没事,我们后面还有人呢”。
肖欣也往后看到了那个人,她说,“正好,让他给我们拍张照吧!”肖欣转头看向这棵歪树,接着毫不怯生地冲家敬喊,“帅哥,能帮我们拍张照吗”。
当肖欣冲家敬喊的时候,于珊看着走近的家敬,这不是刚刚车上那个人吗?突然于珊内心有一种羞耻感,这是她“偷窥”过的人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家敬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把外出需要的物品装得齐全,透过背包侧面的网包可以看到里面装着创可贴,能看得出是个细心的人。他对这两人有印象,毕竟在一个充满老年人的旅游团中,稀缺的年轻人总是很显眼。
家敬问:“你们要在这棵树下拍吗”。他指向那棵树。
于珊心跳莫名地加快,她的视线偶尔像蜻蜓点水般看向家敬,却又很快划走,不敢久留。这似乎是少女压抑着内心的悸动。
肖欣顺着家敬的手指看向身后滑稽的歪树,说:“我们要的就是这样不羁的灵魂,来吧”。说完,肖欣拉着于珊摆出滑稽的姿势。
照片里,站在一棵歪七扭八的树前,两人摆着歪七扭八的姿势。
落队的三人组成小队,肖欣走在中间。肖欣问家敬:“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玩”。
家敬看着肖欣,像背后中了一箭,对于这个问题他毫无防备。短短的几秒之间,内心的平衡木在说与不说之间摇摆。他不想和陌生人分享太多,最后他把目光从肖欣身上移开,看向了一旁:“出来换换心情”。
她顺着家敬的目光看去,路边那块立牌上写着标语“静待花开,请勿采摘”。肖欣问:“失恋了吧?”
家敬想要隐藏的事实被直白地揭开,他笑了笑:“确实如此”。
于珊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女生,对于家敬失恋的表现,她似乎不太满意,她觉得失恋应该表现得更痛苦一些才对。
她笑着说:“电视上演的不是这样,失恋的你现在应该像万宝路牛仔一样在沙漠无休止地抽烟,或者在某个酒馆大喊再来一杯!”
肖欣一听于珊说这不得了的话,眉毛立得老高。她害怕于珊的话会触及失恋者敏感的情绪造成二次伤害,她指着于珊说:“哎哎,刻板印象,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潦倒的文艺青年”。
家敬倒没在意她们怎么说,只是更像是自我说服般喃喃道:“旅行是治愈失恋的最好方法,因为旅行过程中你关注的是接下来往哪去,而不是你从哪来”。
于珊看着家敬,他平淡地叙述着,却那么有力量,仿佛他是个不能被打倒的人。此时此刻的家敬不过是一个旅行中结识的路人,却慢慢填充着她对未来伴侣幻想的轮廓。
也自那以后,充满活力的于珊,一点一点走进家敬的生活。对家敬来说,她和宣琳那么不一样……
两人的正式交往,起源于一场“赌博”。
约会白热化的时候,两人逛着小吃街,于珊买了一份章鱼小丸子,两人互相喂着吃。吃到第五个,于珊说“打个赌吧,如果这里面有章鱼粒,我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如果没有,我们在一起”。
家敬没想到于珊这么快就提出在一起的想法,和她约会不过是希望有个人能够替宣琳补上自己情感的缺憾。
家敬想到宣琳的狠心离开,心里有一股不服气,宣琳,我幸福给你看。
家敬说:“好啊,你敢吗”。
于珊让家敬拿着盒子,自己用筷子划开一颗章鱼小丸子,竟然真的没有章鱼粒!原来,于珊刚刚在观察老板制作的时候就看到了她少放了一颗。
于珊抬起头,脸上漾着七分喜悦和三分娇羞,“我乱开玩笑,别当真”。说完夹起那一颗塞进嘴里。
这么多天相处的时光,家敬能切实感到于珊的心意,家敬也相信自己不是自作多情,他搂着于珊的肩说:“说出口的话要负责”。
于珊的心激动得快要变成气球肆意地飘向高空……她几乎说不出话,真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住,让她可以静静地依偎在他身边。
而家敬的目光却如猎鹰般,在人群中检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多么希望宣琳能出现并看到这一幕,并对她说:你看到了吗,你走后,我也很幸福。
因为家敬的出现,于珊毕业后,没有回县城老家工作,而是留在了市里,和家敬住在一起。她才在广告公司做了一年,老板就进局子了,这让于珊突然没了工作。碰巧,家附近的传媒公司在招刚好在招主播,于珊便匆匆入职成为了一名网络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