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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石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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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上来的时候,路星晨恢复了莎的外表,看见光持刀在维克托的牢房前候着,里面已经空空荡荡,只留下两条带血的铁链。
“怎么样?”路星晨看见她强含眼泪的双眼。
光把要掉下的眼泪往上一抹,神情镇定:“我没事,维克托说不用管他的安全。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不得不解决。”
“你说。”
光递给路星晨一个黑曜石盘,盘上星星点点,是用金镶嵌出的标记;再仔细一看,石盘上还有刻出的线条,从形状走势上看正是古堪合勒的地图。
“我们和波普达成过一个约定,只要他协助把一些东西埋在相应的点,胡曼闹出的混乱就会一笔勾销,我们也会帮忙把事情平息。”
光说起胡曼,皱了皱眉。起初作为首领的维克托并不同意胁迫波普,但派系内有不同的声音,那些大臣很早就看不惯维克托的作风,觉得他畏首畏尾,影和他们的观念不谋而合,于是两边配合将本来就在悬崖边缘的波普家族又推了一把——但是没想到这一推,就下去了。
她接着说道:“波普昨天应下我们的要求,但今天一早,外来者当中的医生和堪合勒本身的巫医都被急急传召到他府上,根据最新的消息,波普已经严重偏瘫,药石罔效。”
这乍一听很意外,但路星晨脑子一转,发现却也不很意外。一天之内四个孩子有三个都出了事,波普又有将近五十的年纪,急火攻心之下重症降临的例子从不在少数。
路星晨道:“所以现在没人能以大量的财力物力完成这上面的点位了,是吗?”
“情况没那么糟糕,”光摇摇头,但从她一直紧缩的眉头可以知道并不轻松:“波普昨天动作很快,已经派人完成了其中的大半,还剩下十七个。”
她单手摸到石盘底下,扣动机关,路星晨便看到大多数的点一个个封闭,只留下十七个金点。
路星晨道:“这些点位,是任务之一?必须在离开前完成?”
光道:“准确地说,是激进派阵营的玩家必须完成的任务。不过很不巧的是,现在保守派的玩家说动了黑女,已经把我们剩下的玩家全部抓捕。”
游戏后期的玩家都知道保守派最后的胜利,因而一开始就身处保守派的玩家主要任务就是处理“黑暗”和应付针对图堤的攻击;而激进派作为确定的败方不需要太多的正面战斗,但为了游戏平衡,他们在保住小命的同时要完成历史上这一时期真正发生过的事——等到完成之后,才能为了离开游戏而投靠保守派。
“为什么?”傅言十分疑惑,他记得光之前说过的话:“这次通关的名额不是绰绰有余吗?”
已经到了保守派占尽优势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光深吸一口气,心中的烦躁升腾。
“有些人把现实里的争斗带到游戏中了,该死的。”
路星晨和傅言对视一眼,都没想到几百年后表面看似平静的堪合勒背后也是暗流涌动。
下一刻,光收起石盘,直直跪在了他们面前。
“你这是——”路星晨伸手去拉,“快起来!”
光不肯起,以路星晨的力气也拉不动他,不过傅言一只手伸出,硬生生把人提了起来。
光:?
路星晨:“……你站着吧。你想让我们帮忙,把剩下的点位设置好?”
光点点头,深深鞠了一躬。
“明天就要离开游戏,我之前还说会让你们安全留在这里,是我实力不足导致食言,对不起。”如果他们两个不答应,她拼尽所有的力气也要试试能不能在明天日出之前完成剩下的任务,不能让活生生的人稀里糊涂地在游戏结束后降格甚至湮灭。
“两位,”她的神色变得严肃,语气也像变了一个人:“我需要帮助,但对你们来说没必要冒这个险,如果不想,我会带你们到一个安全屋里度过余下的时间。”
傅言道:“不是到这里来的话,我们还在和波普的护卫队玩捉迷藏——”
路星晨道:“说说任务的具体情况,需要多少时间、有什么阻碍,还有你现在能调动的资源。”
光知道他们这是答应了,深深看了两人一眼,知道此刻说再多感激的话都是单薄。
……
路星晨蒙着面纱、外面披了一件白色斗篷,腰带里藏着他拿到的五个点位图和五枚束石,从街市间匆匆穿过。考虑到力量的差异,他成了三人中分到少一个点位的那个。
束石是这次任务的关键道具。
按照维克托的安排,他需要在图上标记的地方埋下束石,而束石遇到相符的位置会发出温热,埋好后需要半小时才能完全扎根原地。与此同时,不能引起潜在保守派成员的注意。
路星晨也问过光束石的用处——用于收回出流力量。
“你看到的上游和下游都是假的,那是一个障眼法而已。我们真实的水,只在城内,几千年往复地循环。至于水真正的出入口你刚见过,就是蕴含伊神力的大树。”
光说,如果有人不从城门进出,反而试图沿着河流下游离开,那最终会脱力晕倒,醒来之后又回到原点。
人们能看到的上游和下游,都是堪合勒天然的迷障。维克托设下束石,是要利用一个阵法使得迷障破除、河流改向,从流出外界的迷幻状态恢复流入伊之树的真实状态,以达到收回支撑下游迷障的力量、挪作他用的目的。
所以路星晨又产生了另外的疑问:为什么不把上游的力量也一起回收?回收这些力量又要用到哪些地方?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光很快告诉了他,一旦回收上游,后续数百年维护钟楼的外来者将无法进入;第二个问题光无法回答,维克托并没有把深层意图告诉她。
路星晨闭眼定神,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点位设下。他手上的五个点位,其中四个都设置在居民区,比较简单;只有一个不得不设置在中央广场。
他拿出图纸,无奈而又担心地想:自己的这个点位已经算相对轻松的了,傅言手里还有一个设在了图堤边上。图堤明天太阳一出就要正式开启,黑女一定会在那里提前驻守。不过他已经提前把魔方又拆下了一角,傅言那边要出了什么状况,也能及时联系上。
“下一个,我看看,左转,在后面。”路星晨对上了一面墙,是某户人家的后院。
路星晨在前门弄出了点动静,在引开家里唯一守着的老人后,奋力翻过墙跳下。
对着图上指示的地点,束石应该埋在……鹅圈里?
鹅圈里幸而只有一只大鹅,但这只大鹅伸长脖子,快有一米二高,羽毛丰益雪白,肌肉壮实,坚实而保养得当的嘴巴看起来也是身经百战的模样。
他的动静很快引起了看家大鹅的注意。大鹅的长脖子向前伸出缩回,由于两只眼睛位置不对加上禽类的脑很小,睿智的小豆豆眼并没有精确定位陌生人的位置。
环视一周,路星晨发现墙根下还有一条老瘦狗。狗倒是一早发现了他的侵入,但可能这家实在待遇不好,只是耷拉着下垂的眼皮,就没有发出任何预警的声音。
他没有贸然出动,拿出一块肉干靠近老狗。狗老鼻子不老,一闻到肉香,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精神抖擞,就要往这头冲。路星晨撕下几块肉,一路扔在地上,狗闻到一块就吃一块,被他引到了大鹅附近。
又一块肉扔到了大鹅身上。狗纵身一跃,跳到大鹅背上,鹅的脾气暴躁,咕啊一声把狗摔下,两边翅膀猛地张开,一打,狗就被扇到了墙角。
“汪汪!!”老狗呲牙哼哼,冲上来张嘴咬住大鹅的翅膀,几块肉又扔到到它们战斗场地之下,狗看到便换了目标,钻到大鹅肚子底下去捞肉。被咬的大鹅头脚并用,“喔喔喔——”长长的脖子来回晃动,翅膀有力地扇打,打得现场是狗叫不止、鹅毛漫天。
趁此机会,路星晨跳到鹅圈里,皱眉挖开鹅的排遗物,把发热的束石埋入底下的石头缝隙里。算算离家的老人到了回来的时候,他也不好真的在这里蹲守半小时,于是再次翻墙离开。
离开的时候太过匆忙,路星晨翻过墙后才发现一片鹅毛挂在他头上。
接下来他又花了大半天完成三个点位。一个在某家主卧的床下,他去的时候埋到一半,男主人搂着女主人进门,要在白天玩些快乐的游戏,他只能白白在底下听了大半个小时的现场直播。一个在丛林里的树根脚下,但是还没埋下去,路过的鸟把束石当作玩具叼走,只能爬了一回树把东西取回,还被巢中毛没长齐的幼鸟啄破了皮。
比起这两个,第三个路星晨觉得还算友好,不过是熊孩子把他的包抢走扔到了水井里,打小孩一顿之后捞上来就好了——除了顺带发现井底有一具尸体。
那时候已经傍晚,他埋下点位后,偷偷钻出围观尸体的人群,只感觉筋疲力尽。
路星晨在街道上走着,到了中央广场附近找了一棵树,蹲在底下靠着树干。周围的人流来来往往,他看见和自己一样随意找个地方就坐下的人还不少,他们大多一脸疲累,在夕阳之下什么也不想地沉浸于舒爽的晚风中。
一个男人在他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挪过去点,我也要靠。”
路星晨挪开,那人硬邦邦贴在树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喂,”男人指着天边绚丽的晚霞,“你看那,美死我了。”
“确实很美。”是一种不分高低贵贱、不分浅薄深厚都能感受得到的美。
男人远远仰望着,口里念念声不止:“今天给东坊送去鲜肉两百斤、麦子三百斤,价格比上年差了一成,但量要得多,扣除本金,统共算下来是赚了……”
他有些笨拙地捏着手指,点来点去,算了三次,每次的数都不一样。路星晨就和他一项一项地算,把账缕清楚。
“谢了,”男人呵呵笑道,“小姑娘可真聪明,你们女人是不是天生就比男的会算账?我家里的账,是我女儿算得最清楚。”
说着说着,他也有些发愁:“唉,外来的人越来越多,人家东西卖得比我们便宜。不过多想也没有用,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地过。”
路星晨点点头,道:“是吧……不如想想明天早上吃什么?”
“哈哈哈!你说的很对!”
男人向他招招手,“来,我们去广场那里许个愿望。”
许愿?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信这些,”男人起身向着广场走去,路星晨紧随其后:“但我、我的父亲、祖父都在那里许过愿,最后虽然说没有大富大贵,但是也平平安安度过一辈子。不管它灵不灵,你心里得有个念头,就是相信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路星晨跟着男人,广场之上有许多宏伟的雕像、石柱和鲜花,来来往往的有身份贵重的骑士和小姐,也有光着脚默默走过的劳工。
绕过一片花坛,他们最终停在了一座小石碑前,石碑上的字已经模糊,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石碑前则不时来往男女老少,他们穿着并不亮丽的衣服,一个接着一个在碑前默念祷告。
路星晨被男人拉着在一个老妇人身后等待。他朝前一看,正是那场混乱中站出来和胡曼说话的那一位。
她在碑前闭眼默念,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轮到男人的时候,路星晨在后面听得很清楚,他希望女儿的夫婿是个人品好、勤劳肯干的人,希望他的孩子都能过上好生活。
“到你了。”
路星晨心里并没有什么想对着石碑说的,然而他一上前,却感受到贴身口袋里最后一颗束石发出灼热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