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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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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已是盛夏,大昭京城地处北方,早晚虽然寒凉,但是到了中午却是酷热难耐,此时就连庭院中央银杏树上的知了都叫的有气无力。
叶轻朔靠着回廊处的栏杆,举手看着铜镜中自己年轻的脸,身边是同样年轻的洛欣。
洛欣的话已经说完一刻钟了,可是叶轻朔还是有些没消化过来。
洛欣说,现在是佑庆元年,七月十四,距离英武皇帝驾崩过去了三个多月,距离现在的丞相叶昌上任过去了一个月,亦是她和洛欣来到京城的第三天。
据说现在的她是因为昨天救了一个姑娘落水发烧了,所以在屋子里休养,要不早就被叶晶带出去炫耀了。
她这么一说,叶轻朔也想起来了,十几年前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叶轻朔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看着里面年轻的,柔美中又带着几分英气的面孔,虽然这件事听起来很玄乎,但是她——叶轻朔,确实是回到了十七岁那一年。
虽然她和洛欣五岁就入了叶家的门,但其实在十七岁之前,她一直是在距京城三百里外的虞州生活的。
叶家在很多地方都有独立的别院,那里收养了很多像叶轻朔这样无父无母的女孩儿,他们有的人像叶轻朔一样习文,也有像洛欣一样的习了武。
只是他们要想选择读书习武,那就要从小扮做男子。而那些不适合读书习武的孩子,就会像世家女子一样学习琴棋书画,女红刺绣等。
在那个院子,像叶轻朔和洛欣这样的女孩子有十个,但是从中脱颖而出,来参加选侍的,却只有她和洛欣两个人。
叶家讲究的是精英教育,所以从小他们接触的东西就比较杂,而这些最终的目的就是,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为自己挣的一份前程的同时,也能够更好的回馈叶家这么多年的栽培之恩。
毕竟,欲将取之,必先予之!
事实证明,叶家十几年的投入并没有白费功夫,至少叶轻朔上一辈子确实是踏踏实实的为叶家卖了十几年的命,若是没有最后那杯毒酒,今世的叶轻朔恐怕也是会为了叶家肝脑涂地。
只是,纵使因祸得福重回了十七岁,也无法改变前世叶家确实给了她一杯毒酒的事实了。
既然叶家抛弃了她,那她又何必为此付出一切呢?苍天既然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那她就要好好的做一回自己了。
想到这里,叶轻朔手里的镜子不禁微微的晃了一下,只是这一晃正好折射了天空的日头,不偏不倚的,那光照到了对面回廊处拐过来的一行人,更要命的是照在了领头男子左边人的眼中。
中午的日头正烈,这一照晃的那人眼睛立马一黑的同时,还发出了一阵惊呼:“我的眼睛……”
这一声可不得了,领头的那男子立马如同自己的眼睛被伤了一般的惊叫了起来:“来人,喊大夫来,还有,把那两个小子给我抓起来!”
说着男人就伸手指向了这边坐着的叶轻朔和洛欣,他这一扭头,叶轻朔倒是看清了对方的样子,竟是叶家长老之一的叶杳,只是这模样比记忆中年轻了不少。
洛欣和叶轻朔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要怕事,所以那些侍卫围过来的时候,叶轻朔依旧一脸坦然的坐着,洛欣则是已经摆好了反抗的架势。
叶杳一看这两人竟是有些气笑了:“啧,还挺有骨气!”
若是依着前世叶轻朔的傲气,那多半是要冷嘲热讽的怼两句的,只是这一次叶轻朔不想在叶家出头,也不希望好友洛欣有朝一日死于战场之上,竟是在叶杳走来的同时率先一步拉住洛欣道歉了。
“这位先生,刚刚不过是轻朔的无心之举,还请先生高抬贵手,不与我们计较!”叶轻朔一边说着还行了一礼。
一旁的洛欣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轻朔,你在做什么?不过是镜子晃了一下眼睛,又没有让那个人缺胳膊少腿的,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们又不怕他们!”
叶轻朔听罢却是立马拉住了洛欣:“洛欣,这不是虞州别院,不可以这么放肆!”
叶杳一听叶轻朔提到了虞州,倒是正眼看了二人几分:“你就是叶轻朔?那个叶晶还说你年少多才,为人不羁,我看也就只有不羁吧!你难道不知道叶家教人最基本的一点就是不怕事吗?”
叶晶不是别人,正是负责虞州别院的长老。
这些话一出,眼前这个被叶晶经常挂在嘴边夸的少年,竟像是一时紧张的答不上话,叶杳不禁更加觉得是叶晶那个家伙拿不出趁手的学生,矮子里面拔矬子,来滥竽充数了:“既然你诚心认错,你们两个就在这里跪两个时辰吧!”
洛欣一听立马道:“我呸……”
只是这一次,洛欣再次被叶轻朔拉的蹲了下去,下一刻就看到叶轻朔真的乖乖的跪在了回廊上:“洛欣!”
洛欣从小跟着叶轻朔混,虽然不知道轻朔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但是还是跟着跪了下去。
叶杳见这两个少年屈服了,这才又回到了对面的走廊上,带着那个被晃到眼的少年继续走了。
当然,这人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说了一句:“不要偷懒,这里可有人看着你们呢!”
等这院落再次恢复了平静,洛欣立马就要起来,不想下一刻就被叶轻朔紧紧地拉住了:“洛欣,我问你,你可愿意为了叶家付出生命?”
洛欣却被她问的一懵:“我们不过是来做选侍的,不至于死吧!再说了,我们是叶家养大的,若是他们想要这条命,拿去就好了!”
年少的人总是不畏生死,先前叶轻朔一直想着要阻止洛欣死在战场上,却是忘了,洛欣也有选择的权力。
她经历了一遭不愿意在为叶家付出一切,不代表洛欣也不愿意,只是上一世的洛欣在临死前,可有后悔过?
感受到叶轻朔的手慢慢松开,洛欣竟是第一次对自己的想法动摇了:“轻朔,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叶轻朔却是抬起了头,穿过天井,看向蔚蓝的天空,看着上面朵朵的白云:“我想,像云一样!”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洛欣听罢也抬头看了看天空,但是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陪着叶轻朔一起安静的跪着。
而另一边的叶杳去见了丞相叶昌之后,自然也没有客气的把折叶轻朔傲骨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在叶晶和叶昌面前说了。
叶晶当时的表情就冷了几分,竟是顾不得和叶杳在虚以委蛇就匆匆告辞离去了。
挤兑走了叶晶,叶杳立马拉着身边的少年给叶昌行礼:“丞相大人,这孩子就是叶依澜,今日才到就想着来孝敬您了!”
叶依澜闻言也立马向叶昌行了一礼:“叶依澜拜见丞相!”
少年的音色还偏着沙哑,但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铿锵有力,行为举止也是不卑不亢的。
这让叶昌不禁想起了三日前见到的叶轻朔,那个孩子也是叶晶挂在嘴边的,来见自己的时候模样和眼前的少年差不多,只是带了几分傲气与不羁。
都说少年热血,那样矜傲的孩子,怎么也不应该是会轻易服软,甚至愿意罚跪道歉的人,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无论是叶依澜和叶轻朔,这两个孩子,都是他看好的孩子,再加上明日就考试了,叶昌也不想做出什么后悔的决定,便挥了挥手,示意叶依澜免礼,随即又夸了几句少年才俊,赏了笔墨纸砚就令其退下了。
只是这边关系融洽,那边叶轻朔就有些不好受了,就在她跪在地上思考如何脱离叶家之际,突然一道人影当头罩了下来,下一刻叶轻朔就感受到了脸颊火辣辣的疼。
“蠢货,废物!”叶晶愤怒的声音紧跟而来,旋即,叶轻朔被对方一脚踹中了胸口倒在了地上。
叶晶虽然也是族长之一,却是边缘人物,现在能在叶昌面前说话,还是因为叶轻朔给他挣了脸面?现在倒好,叶轻朔竟然给叶杳道歉,这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本以为叶轻朔会说些什么,不想竟是趴伏在地上一言不语,这不禁让叶晶更加气愤:“怎么哑巴了?不会说话了?”
一旁的洛欣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等回过神来之后立马道:“先生息怒,轻朔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用意!”
“用意?”叶晶冷眼看着洛欣,“不管是什么用意,她今日向叶杳服了软,那就已经败了!”
说着叶晶伸手扯住叶轻朔的衣襟,那一脸寒霜也逼了过来:“你最好明天给我好好表现,否则我就把你卖到勾.栏院里!”
说完叶晶又反应过来什么,语气不禁放软了几分,“轻朔,你是个好孩子,别让老师失望,刚刚的话也不过是吓唬你的。”
“再说了,你努力了这么多年,马上就可以成功了,你甘心吗?”
叶轻朔趴伏在地上,听着叶晶虚伪的话语只觉得恶心可笑,她前世怎么就没发现,叶晶,或者是叶家就是这样一个冷血薄情的家族呢?
用得上你的时候,可以放低了身段拍马捧屁,用不上你的时候,恨不得你立刻消失。
可是,叶轻朔知道这个时候她必须说点什么:“先生,轻朔知错了!今日的事,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叶晶这才露出了一个笑,不过:“君子不可毫无担当,更不可言而无信,既然叶杳长老要罚你,你也已经答应了,那就先受着吧!”
叶晶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叶轻朔混迹官场十几年却是清楚他的想法的,他不过是想要借此给她个教训罢了。
等叶晶走了之后,叶轻朔才捂着胸口再次跪了起来:“洛欣,你说叶晶刚刚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洛欣自然也听到了叶晶说的那番威胁之言,神色不禁有些为难起来:“轻朔,你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今日之事你不过是一时做错了,先生的话想必也是一时说错了,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叶轻朔却是摸了摸胸口,低声道:“是吗?”
是不是她也不在乎,反正她这一次只想离开叶家,她知道,现在的她表现的越差,将来离开叶家的机会就越大。现在吃点苦,受点伤,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想着,一双绣着云纹的白靴就出现在了叶轻朔面前,叶轻朔抬头看去,竟是刚刚被她用铜镜晃到了眼睛的叶依澜。
不过抬头仰望他人,还真是让人不舒服,让她容易想到那个和自己相斗了十几年的孟非途,说起来现在的孟非途估计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青葱少年吧!
少年俯身看着跪着的人:“你就是叶轻朔?”
叶轻朔闻言懒散的应了一声:“是又如何?”
她在那群老狐狸面前愿意缩着,可不代表也愿意在这少年面前也缩着。
说起来,眼前这少年,前世叶轻朔也见过,虽然也聪明却不懂的变通,还有些太爱记仇,以至于考试的时候,无论是学问还是人品,皆落了自己下成,因此得了个第二名。
后来听说调到了外县做事了,据说没几年就病死了。不过前世她与这人也没有多少交集,所以也懒的在意他。
只是这一次,她倒是要做点对不起这少年的事情了,毕竟叶家的丞相位未来还需要个继承人,再说了,说不定还能因此改一改他早死的命数呢。
果不其然,这少年这次来也不是来和她交朋友的,听她事到如今说话还如此傲慢,不禁冷笑一声就要挥手揍她。
只是叶轻朔却是轻笑一声后,低声开口:“你这一拳打下来,那光明的前程可就要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