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和吻怎么落下》橘色有别

1、1

　　今天是新生的入学典礼。

　　礼堂后台忙成一团，陈见来得早，自力更生换好了衣服、画好了妆，现在靠在角落的椅子上玩手机。
　　她妈妈给她发了一条语音，问她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

　　周围有点吵，陈见手指摁在语音键上又松开，然后点开键盘。
　　「还没开始，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走，你先在外面逛逛，我等会去接你。」

　　后台的空调开得太低，她把自己带来的外套穿上。
　　刚转头扯好外套的下摆，就有一男一女在她旁边坐下了。

　　陈见抽了抽鼻子，觉得旁边坐了个被腌入味的烟棍。
　　她看过去，对方一头乱糟糟的黑发，满脸睡痕，显然刚被人从床上挖起来。

　　陈见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好掀起自己单薄的眼皮看过来，像是随意一扫，就移开了。
　　陈见也挪开目光，继续看手机。
　　刚刚那张脸却又在她脑子里闪了一下。

　　陈见向后靠着椅子，听着旁边人讲话。

　　“这里面好冷啊。”
　　“嗯。”
　　“典礼什么时候开始？”
　　“嗯。”

　　女生明显被他敷衍的态度惹得有些生气，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
　　“你这样还过来干什么？干脆回去睡觉算了。”

　　“那你把我叫过来干什么，今天你又不上台。”
　　他这句话说得长了点，带着刚睡醒的倦怠，还有点轻微的鼻音。

　　女生沉默了一下：“……周维之不是优秀学生代表吗，来给他捧个场。”
　　然后陈见听到打哈欠的声音，“哦，原来他是你舍友不是我舍友。”

　　陈见差点笑出声。
　　她摁灭手机屏幕，侧头想再偷偷瞄一眼，居然又和对方的眼神撞个正着。

　　对方眼里全是漫不经心，仿佛不觉得自己刚才讲出什么信息量爆炸的话，对上陈见略略带着笑的脸，还轻轻眯了一下眼。
　　陈见的心猛跳了一下，正好前面有人叫她：“陈见！该你上台了！”

　　陈见又快又急应了一声，脱下外套跑了过去。

　　唐弈看着女孩带着慌张的背影，回头看了一眼随意扔在椅子上的黑色外套，外套上装饰用的绳还垂在半空晃着。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吧。”

　　他身边的女孩刚从尴尬的情绪里出来，闻言愣了一下：“去哪？”
　　唐弈背起包：“不是捧场吗，去前面。”

　　渊大的入学典礼一直办得很隆重，礼堂坐了满满当当的人，只有前排的领导后面还有几个位置。
　　唐弈和朱月婷在第三排坐下，台上正好是新生代表讲话。

　　是刚才那个女孩。
　　她穿着浅黄色的长裙，画着淡妆，看上去是那种很典型的好学生、乖孩子，讲话时咬字清晰，带点听起来很舒服的尾音。

　　唐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有点想抽烟。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伸手揉了揉脸，一会儿的功夫，周维之已经上台了。

　　礼堂的音响设备相当不错，干干净净的人声里几乎没有电流的杂音。
　　唐弈就着叫人昏昏欲睡的演讲内容和底下学生窃窃私语的声音开始打盹，等他被朱月婷摇醒的时候，入学典礼已经结束，学生陆陆续续地散场。

　　朱月婷没因为他犯困生气，反而很高兴：“周维之说过来找我们一起去吃饭。”
　　唐弈扫了一眼她举到面前的手机，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脖子。

　　两三分钟后，周维之换好衣服从后台过来，他手搭在唐弈肩上：“困成这样过来干什么？”
　　旁边朱月婷在一通夸他，他笑着应了：“去吃饭？食堂三楼开了家新店。”

　　唐弈低头看了手机一眼。
　　“你们去吧，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周维之看他一眼：“也行，那我们下次再约。”
　　朱月婷听了，有点着急地晃着唐弈的胳膊：“什么事这么急，就吃顿饭啊。”

　　唐弈笑了一下：“你们去吧。”
　　然后背着包就走了。

　　被留下的两人站在原地，周维之帮朱月婷拎起她放在座位上的挎包，“那我们去吧，他就是这样。”

　　礼堂门口，陈见婉拒了舍友的聚餐邀请：“今天不行，我妈还在外面等我。”
　　她先回宿舍放好裙子外套，穿着黑衣黑裤，打把伞就出去了。

　　夏天的傍晚还是闷热。
　　陈见出校门刚想掏出手机给她妈妈打电话，就看见她妈站在树下。
　　她走过去，从兜里掏出纸巾递过去，又戳开手里的酸梅汁。

　　周香香女士凑头过来吸了一口，然后摇着头抖了两下。
　　“好冰，你自己喝。”

　　陈见被她挽着手：“怎么不在商场里等我？”
　　周香香嗔她一眼：“我都不认路，和你爸结婚以后都没来市里了。”

　　陈见把伞斜到她那：“那我带你好好逛逛，我爸什么时候上来接你？”
　　“他下班要很晚了，就叫我等他电话。”

　　周香香说完，又打量陈见一眼：“非穿得乌漆嘛黑，穿裙子多漂亮。”
　　“穿裙子不方便。”

　　陈见带着她妈妈先去吃了饭，又在一家旗袍店看了很久。
　　周香香试完以后，看了一眼价格有点犹豫：“这么贵啊。”

　　陈见坐在店里的沙发上，提着大包小包，一边吸了口奶茶。
　　“买呗，挺好看的。”

　　导购员挂着微笑在旁边劝：“这一套真的很符合您的气质，不买下来太可惜了。”
　　陈见看出她妈是真的喜欢，就叫导购员包了起来。

　　周香香心里高兴，嘴上忍不住抱怨：“赚点钱就乱花，这么一大笔钱划出去不心疼是吧。”
　　陈见接过导购员递过来的袋子，哼唧一声：“那你以前兜里全是五毛一角，还凑五块给我买汉堡，付钱的时候也挺爽快的。”

　　周香香笑着瞪她：“那能一样吗？不给你买你就蹲地上哭。”

　　她们边走边聊，陈见她爸就打了电话过来，说已经下了高速，再十来分钟就到。
　　于是她们母女俩就提着东西出了商场。

　　出了商场没几步，周香香女士就说要去上厕所。
　　陈见把纸巾给她，随手指了一个小摊子，“那我在那边等你。”

　　这是个烧烤摊，在商场对面。
　　商场外面的夜市人山人海地热闹，这边只有零星几个人，老板架火烧烤都显得无精打采。

　　陈见找了张塑料椅子坐下，把手提袋放在干净的桌上。
　　老板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弄自己的烧烤。

　　陈见掏出手机，微信上亮着个小红标。

　　「您好，是这样的，由于我们团队发生的内部变动，您与团队的分成要由□□变动到五五，这个在之前的合同里也是提到过的，希望您可以谅解。」
　　「本次稿费已经打入您的账户，请注意查收，期待与您的下次合作。」

　　陈见看完就关掉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根烟慢慢点上。

　　她身后，两个男人正在碰杯。

　　唐弈喝了几口酒，桌子上的烧烤都没碰。
　　他对面的人抽了张纸垫在竹签上，“你上次不是说交了个女朋友，怎么不带出来？”

　　唐弈把烤腿往他那里推了一点：“和别人吃饭去了。”
　　对方看着他脸色，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又要分手了吧？你谈这些快餐恋爱有什么意思，一年换好几个，认识没两天就能确定关系，再没两天又分手。”

　　唐弈碰了下他的酒瓶，“没意思才去谈的。”
　　他仰头喝了一口：“分就分了，反正你情我愿，我一不出轨二不开房，谁也没碍着。”

　　对面的男人咬了口青椒：“得，和你讲也白讲。”
　　他一边吃，一边掏出手机，调出一页给唐弈看。

　　“最近钱还够吗？我这有一单活。”
　　唐弈看了几行，“不接，太久没画了，手生。”

　　“诶，多画画手就不生了。”
　　“不。”
　　“我说你小子——”

　　他们正说着，旁边一桌传来骚动。
　　那桌坐着个穿短裙的女生，可能是在等什么人。
　　她拽着自己的裙子，推拒陌生人的搭讪：“不好意思，不加好友。”

　　搭讪的男生染着头流里流气的紫发，他强硬地掰着那女生的肩膀，“就是加个微信而已。”

　　唐弈对面的男生“哎哟”一声撸起袖子，“真是世风日下。”
　　他被唐弈一把摁住，唐弈站起来：“你就坐着吧，满手油。”

　　他刚拉开塑料椅子，有个绑高马尾的女生先他一步。

　　对方穿着黑衣黑裤，左手夹着一根烟。
　　她拿烟的动作娴熟，烟灰留出长长的一截，抖下来的时候却不会烫到手。
　　她一手拿烟，一手拽住了那流氓的后衣领。

　　流氓被人一拽，朝后踉跄几步，松开了捉在那穿裙子女生肩膀上的手。
　　他不耐烦地转头，“找死是吧。”

　　他话没说完，对方的拳头已经砸了过来。
　　这小流氓个子不高，最多不会超过一米六五。

　　唐弈看着他被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生单手揍进了地里，然后捂着脸爬起来。
　　不知道是第一回作案没底，还是真被揍懵了，这流氓起来以后居然连狠话都没留下，转身就跑了。

　　唐弈对面坐着擦手的人嗤笑了一声：“这就跑了，真怂。”
　　接着又冲唐弈道：“你不早提醒我，我撸袖子的时候油都蹭衣服上了。”

　　唐弈看着穿短裙的女孩冲那高马尾道谢，高马尾冷淡地点头，转过来，竟然是今天开学典礼上那张乖巧的好学生脸。
　　他慢慢坐回去，余光里瞥见“新生代表”盯着烟尾认真看一会，再抽上一口。

　　“陈见——”
　　有人叫了一声，陈见眼疾手快地把烟摁在桌上的简易烟灰缸里。

　　她拎起袋子走出去。

　　唐弈听见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走吧……这里怎么这么乱？”
　　“不知道，刚才有人打架。”

　　“早知道你就和我一起去，应该还有人抽烟吧，搞得身上一股烟味。”
　　“嗯，没关系，回去洗洗。”

　　唐弈低着眼又喝了口酒。
　　他对面的人目瞪口呆：“这是真乖啊。”

　　唐弈单薄的眼皮撇了下，不自觉笑了声。
　　可不是吗，今天坐她旁边的时候，还以为真把她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