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系统自救指南》南山茶

11、周家村（十一）

　　古井水面荡起波纹，复又平静。
　　一缕嫣红缠缠绕绕洇开，落入浓墨般的眼眸中。

　　当啷——
　　玄云玉碎片掉落在地，有人伸手捡起，温凉的触感，似是少女掌心残留的温度。

　　为什么？

　　江沉不解。

　　为什么救他？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心脏似被人攥紧，有蚁虫啃噬之感，折磨的他静不下心。
　　缠丝蛊又开始发作了。

　　这是他刚入灵栖宫那年，吃了楚千月送的筑基丹后，被下的蛊。
　　母蛊在楚千月身上，子蛊被下给了他。

　　吃了子蛊的人只能和母蛊寸步不离，若离开母蛊超过一日，便会如万虫啃噬心脏，受锥心之痛。
　　他只能日日夜夜不离楚千月身边，还要等她每个月圆之夜将解药赐给他。
　　就像一条狗，终日蜷伏在主人脚下。

　　终于有一日，他在古籍中查到了缠丝蛊的解法。
　　其中一种，就是母蛊死亡，子蛊自解。

　　不过吃了子蛊的他，没办法亲手杀死体内存有母蛊的楚千月。
　　他便设局，借他人之手，杀了她。

　　被大妖抓走，与女妖合谋，都没能杀死她。

　　江沉狠狠擦了一把嘴角的血，黏腻的鲜血将他指尖染红，瓷白衬着血红，像是狰狞的恶鬼。

　　今日，九诛阵开，她以身祭阵，必死无疑。
　　不是正和他心意吗？

　　*

　　楚七七缓缓睁眼，轻咳一声，呛出一口水。
　　她撑着地面将要站起，头顶便先碰到了一层硬质壳板，她只好调整一下姿势，慢慢坐下，然后伸手摸向四周。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照明珠也不在身上。
　　落入水中后，她的储物袋便被蛛丝缠下，从她腰间滑落了。

　　摸索一阵后，楚七七心里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这方空间不大，大概只能容纳一个成人蹲坐在其中，四周墙壁光滑圆润，摸不出是什么材质，不像是土墙、石墙一类的东西，倒有点像丝绸。
　　这里温度湿度都适宜，就是没有出口。

　　这破权限到底给她扔到了什么鬼地方！
　　坟地吗？

　　想到这，楚七七轻轻闭眼，一行小字浮现她的脑海中。

　　【系统权限：变更】
　　【状态：冷却中】
　　【冷却时间：未知】

　　要不是突然多了这个系统权限，就算这个世界再次崩溃重启，她也绝不以命换江沉。

　　溺入水中的窒息感还在感官中残留，她轻叹了口气。
　　接了这个任务后，她还是第一次认识到枢纽世界的麻烦。
　　作为系统，她不仅要保证剧情平稳运行，还要保证在这过程中主要人物一个不死，顺利活到大结局。
　　要不然，世界气运会被更改，数百年数千年后的故事也不会再发生，系统会再次陷入崩溃。

　　原书中的大魔王自然也是主要对象之一。
　　不能让他死。
　　还得感化他。

　　楚七七想起沉入水中前，少年幽深的眸。

　　哎。
　　真麻烦。

　　她摇摇头，感受起自身灵力运转，试着冲破这方天地。
　　姐姐和同门还被阵法所困，她也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轰——

　　浅紫色的灵力重重攻击在墙壁上，随后又像萤火般四散开来，攻击无效，但照亮了一瞬。
　　明亮的双眸环视四周，楚七七不免心里发寒。

　　这......
　　这竟是个由蛛丝编织成的茧！
　　细细密密、缠缠绕绕，甚至还封印了防御阵法。
　　她这筑基修为的灵力就是在给人挠痒痒。

　　她愤愤地踢了一脚内壁，蛛丝茧轻轻摇晃。

　　好家伙。
　　她好不容易虎口脱险。
　　这破权限直接给她传送到妖修大本营了。

　　“小云，不要闹了。”
　　蛛丝茧被人在外面扶住，不再摇晃。

　　楚七七身体一僵，更觉惊恐。
　　不、不会是那只女妖修吧......

　　“再等娘一阵。”
　　女妖语气温柔，轻轻抚摸起光滑的蛛丝茧，像是在抚摸世上于她而言最为珍惜的珍宝。
　　“等娘为你爹报仇，炼化了那些仙门弟子的精气，就能接你出来了。”

　　外面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女妖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楚七七却不敢松懈，从腰间防水袋中摸出一张符纸。
　　是一张转移符，她给了江沉一张，自己也留了一张。
　　还好留了一手。

　　嗞——

　　黑暗中，她的其他感官更为敏锐，她听见了有人引燃打火石的声音。

　　没过多久，一阵异香飘散在空气中，楚七七不知其作用，不敢多闻，换了吐纳法，屏住呼吸，就听见那女妖开口，她的对面，似乎还有一人。

　　女妖声音微微颤抖，语气毕恭毕敬。
　　“尊长，今日唤你，是九丝有一事相求。”

　　“何事？”
　　苍老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带着沉重的威压，他的实力比那日与九丝相逢时又有所精进。
　　女妖九丝在这威压下身形一颤，唇角都溢出血来。
　　但她不在乎。

　　她弯下腰，深深一拜，却说起往事。

　　“我儿出生先天不足，妖族寿命绵长，可我儿不过五岁便不足而亡，那日尊长路过此地，见我儿可怜，便用留魂灯保他魂魄不散，这份恩情，九丝不敢忘。”
　　“但妖族与人族不同，即便保住魂魄也不能修成鬼修，再次夺舍重生，是尊长为九丝和我郎君指点迷津——”
　　“按照你留下的阵法，以人族精气滋养我儿身体，再用转魂灯掩盖妖族气息，就可以让我儿躲过天道罚雷，夺舍天阴之体重生。”

　　楚七七眸光一凌，原来这妖修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凑近了一些，将耳朵贴在蛛丝茧上，全神贯注，继续听着。

　　“九丝也承诺过尊长，若尊长能救回我儿，九丝愿以妖丹为礼，报答尊长恩情。”
　　“不知尊长可还记得？”

　　那道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大笑起来——
　　“蜘蛛小妖，未免太过高看自己。”
　　“你的妖丹，怎能抵转魂灯的价值？”
　　“我要的是，你郎君那枚接近渡劫期的妖丹。”
　　“怎么，你郎君呢，不舍得妖丹救小蜘蛛，跑了？”

　　九丝咬咬唇，含下眼中泪。
　　“实不相瞒，尊长。”
　　“那日为报答尊长赠留魂灯的恩情，郎君取出半枚妖丹还礼尊长后，修为急速衰退，连化形都不能，半个月前，被仙门弟子。”
　　“诛杀了。”

　　说完这句话，她深深吐出一口郁结在胸口的浊气。
　　“九丝虽然只有化形期修为，但只要尊长不嫌弃，九丝愿意献出妖丹，换我儿重生。”

　　那人似乎思考了很久，才轻轻“啧”了一声。
　　“仙门弟子，取妖丹不用，真是浪费。”
　　他的声音冷漠至极，在他口中，妖丹似乎不是从活生生的生命里孕育出来的，而是一件随意取用没有感觉的物件。

　　“化形期，也行吧。”
　　“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已在周家村布下阵法，以阵内仙门弟子灵力精气为养分，以天阴之体为阵眼，只差转魂灯为引，助我儿夺舍成功。”
　　九丝清泪滑落，跪地叩首。
　　“求尊长借我转魂灯一用。”

　　“不要！”
　　一道尖锐的童声似要划破楚七七的耳膜，她捂住耳朵，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一道透明的魂体，一个约莫五六岁大小的青衣男孩。
　　他正半穿过她的肩膀，双拳狠狠地敲打着困住他许久的蛛丝茧。

　　楚七七吓得身躯一颤。
　　鬼！
　　鬼啊！

　　见外面的两人都没听到他的声音，他无力地垂下头，半响后，又抬起头，幽幽地看向楚七七。
　　“你来。”

　　楚七七佯装不知，没有动。

　　“我知道你能看见我，”男孩在楚七七面前飘来飘去，“你来，你来敲敲这个破烂茧子，让娘不要听信那人的鬼话。”

　　听了这话，楚七七都想翻个白眼。

　　她疯了？
　　她疯了去惹怒两个妖怪？
　　这小男孩是死了，她可还想活着。

　　见楚七七不理自己，男孩憋憋嘴，突然抹着眼泪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震耳欲聋。
　　“娘，你别听他的，什么狗屁尊长，那人族精气一丝都没传给我，要不是你和爹日日传妖力给我，我早就魂飞魄散了。”
　　“娘，我没两日活头了，你把我放出茧吧，爹已经死了，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娘，你别给他妖丹，我不想你死！”

　　男孩没了实体，连泪也流不出，只能扯着嗓子干嚎，悲痛至极。

　　楚七七被他吵得心烦，恨不能上手捂住他的嘴。
　　“别吵了！”她压低声音说道，“我帮你就是。”

　　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眨着晶亮的眸子看向楚七七。
　　“仙女姐姐，你真好，等我被放出去，我会让娘留你一条命的。”

　　楚七七：......
　　可闭嘴吧你。

　　她说到做到，开始用力“哐哐”拍打着蛛丝茧，怕外面的人听不见，她又咬破指尖，在蛛丝茧上画了道回声符，似是地动的声音传遍整个蜘蛛洞穴。

　　“什么声音？”那尊长语气不善地问道。
　　九丝闻声一顿，“我去看看。”

　　她知道，这声音是从蛛丝茧内传来的。
　　难道是吸收了仙门弟子的灵力和精气，小云的魂魄越发强大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纵使楚七七早有准备，也还是心中一凛。
　　这要是行差走错，不仅救不了被困于阵法的灵栖宫众人，还要把自己的小命也搭上。

　　她捏了捏手中的符纸，稍定了下心。
　　刚刚她听男孩的哭喊声，心中就有了盘算，若能破坏女妖和这个尊长的协议，说不定会为阵中的人争得更多破阵的时间。

　　还有一点，她有点不想承认。
　　她不想看着九丝和男孩含憾而终。

　　他们违背轮回，吸人精气，走到如今这步，是自结因果。
　　但受人蒙骗，家庭破碎，走上恶道，也不是他们曾经所愿。
　　这份痛悔，又如何收尾。

　　楚七七想。
　　是她同情心泛滥。
　　作为系统，勉强也算半个天道，她想为他们争个结局。

　　听到女妖的脚步声停止，她擦掉回声符，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声说道。
　　“九丝，你被骗了。”
　　“转魂灯在我手上。”
　　“你儿子，也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