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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金幻师留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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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回到客栈,妤夫人坐立不安,她怀疑左云乔病恹恹的样子有假,怀疑他肯随她们回去自首的动机有诈,更怕信里藏有什么害人的真相,于是按住古清浅没有往城外递消息,她想要在临走前把信中的内容看个究竟。古清浅也多有疑虑,却因承诺在先而犹豫不决。她想到困扰她的那些梦,还有她爷爷零零散散的记忆片段,此时此刻似乎也一起钻到了手中的信里蠢蠢欲动。这封信是她在情急之下作出的让步,但这样的让步也是她心幻术感知到的真相所促发——左云乔撒不了谎,遗子他没救过,尚王也不是他所杀。
“遗子没有线索,左云乔一无所知,他躲得好,却也没抵住我这两三问。”她把信压在手心,久久凝视着,然后抬头看她,“尚王不是他杀的,会是何人?”
妤夫人看得出她的慌张,这封信是烫手的山芋,自然要小心处置为妙,劝她:“清浅,答案或在信里。你只是提前看一眼,并不是对太灵司的背叛。”
古清浅被说服了,她回想着左云乔的脸,藏在土里的记忆的根须如果不被记起是不是也会慢慢地烂掉?她昔日的疑问或许很快就会有答案了——她爷爷的记忆中被五花大绑的左云乔是不是他口中所说的真相?她踌躇片刻,最后还是拨亮了灯芯,展开了信:
堇寒世侄青鉴,
久别匆匆二十余载,重逢无望。昔日大战,历历在目,原谅我隐姓埋名,只求自保。今书信一封,道于你实情,且也不妄当年汝父与我深交一场。如此,吾虽死亦无憾矣。
谋反之名,弑君之罪,皆使我震族玄术师悉数被处死,我苟活至今,亦实属无奈。世人皆知令堂乃当年我族四大玄术师之首,策动谋反,大错特错,殊不知这背后另有隐情。
……
古清浅刚读至此,忽觉身前人影一晃,背后突遭一掌,随即便晕了过去。
次日凌晨,她醒来时脑中仍嗡嗡作响,迷迷糊糊中她想起了昨夜情形,猛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如往常一样睡在床上,她赶紧下床去找信。信还在桌上,她舒了一口气,将信展平打算继续读下去,然而信中的字都不翼而飞了。她慌张地在信的正面背面翻看了无数遍,恨不得用指甲把消失的字抠出来,却都是徒劳。这么重要的信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成空白。就在这时,桌案上忽然显现出木幻术留下的字迹,是妤夫人:
清浅,我已传信给武灵司去东府会和,你醒后直接过去,我们在那里等你。左云乔病重昏迷活不过今日,原谅我擅作主张,只因那封信中有他施下的金障术,才迫不得已将你打晕,事后随你处置,但你若信我这个姨娘,记得两件事:我们找到左云乔时他已病重,信的事只字莫提。
古清浅满腹疑问,一脸惊诧,以她对震族玄术的了解,金障术堪称与她蛊心术相当的玄术,若中此术,恐是要受其折磨,慢慢变聋变哑变瞎,不死不休,直至遵照其所愿行事,方能摆脱控制。她不由得一身冷汗,自己食言看了信,险些中了左云乔的招数,然而细想,信若交到了太灵司手里,以他御灵术的功力,并不会伤到他分毫,如此看,其意图并非针对太灵司,那他究竟意欲何为呢?
她收好空白的信,往东府而去。跟昨天不同,行至门下,府门外已有守卫把守,一看便知是外灵使带过来的人,此时已经乱成一锅粥。不少的乡绅富贾闻讯而来却都被挡在外面,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一个个议论纷纷。她亮出腰牌道明身份,然后入了府。到了厅堂中,凌准、关宿和她姨娘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她人来是来了,看见她姨娘仍阴着脸,未开口,只听凌准问:“听说你受了点儿伤?”
“疗伤来晚了,已经无碍,还请武灵司大人见谅。”她看了眼妤夫人,又客气地问凌准:“人您见过了?怎么样?”
“是左云乔不假。”凌准皱皱眉,叹口气。
关宿接过话:“哎呦,都要朽成灰了,”他一脸鄙夷,却还是带着那副笑面虎的样子,窟窿眼深陷,“让他白活这么多年,现在还想寿终正寝呢,简直便宜了他!我已经派人传消息回去请示太、少灵司,结界一开,你们就赶紧带走,要不我还要替他收尸。”古清浅看看凌准,他冷着脸点了点头,然后示意其他人出去,只留下古清浅,问她昨日情形。
古清浅不敢隐瞒,却也不能说出实情,想起她姨娘提醒,叉手跪地道:“昨日突来消息,未及禀报,来时见他已是有病之身,一时轻敌用了心幻术,不想他有金刚铁骨,又有灵宝软金鞭护身,惹怒了他,才动了手,他如今元气大伤,不省人事,是卑职之错,卑职莽撞,还请武灵司处罚。”
“好了!”凌准袖子一挥,排除了她有意避开他的嫌疑,不悦之色仍溢于言表,他在国都卫城没有找到遗子半点儿消息,守在城外多日,本指望着一有左云乔消息,便冲在最前头,谁承想她倒好,擅自作主,“罚你又能怎样!他还不是死人一个!木家遗子有没有问到什么?”
“回武灵司,左云乔原话,没有救过木堇荣,也从没见过他,所以,他是死是活,他并不知晓。”
“他不好对付,你得来的答案有几成把握?”凌准将信将疑。
古清浅略一迟疑,她心中有数,十成把握不敢说,说了也难免有欺瞒之嫌,便俯首据实言道:“没有十足把握,但……其真实性也少有个八成。”
凌准不满意,气呼呼地喘着粗气,事已至此,晾她也不敢欺上瞒下,遗子跟左云乔没挖着半点儿消息,她回去可以交差了,那他呢?一无所获怎么有脸回去见韶太后,一股无名火蹿上来,把错怪到她身上却有些牵强,“你起来吧,他的人还要审审,你和妤夫人守在这里,其他的事我和关宿去办。”说完拂袖而去。
她两人都不敢离开东府半步,守着奄奄一息的左云乔,都盼着他早点死了的好。关宿临走前来看了一眼,打着瞌睡,摇着头从屋里出来,走到外屋坐着的古清浅身边,见她似是闭目养神,撇撇嘴角,上前草草施一礼,言说:“武灵司有交代,左云乔奄奄一息,他身上的软金鞭也不好过,随时都有可能掉出来,古玄主可要盯好了。”
古清浅听到他说话,睁开眼,恭敬应承一句说好,问了几句他们在审问的人,关宿说没有头绪,他例行公事能抓的都抓了来,不过是尽所能做到武灵司满意为止。古清浅听他说话直来直去,眼珠子却骨碌碌转个不停,点点头,也不与他热络。待他走后,她起身掀帘出来,在后院中找到妤夫人,她看周遭无人,叫住她,问道:“信是怎么回事?”
“左云乔动了手脚,你看信时额间现出金幻术的影子,我察觉出异样,才强行制止。这封信就是一个陷阱!字里行间皆设了金障术!”妤夫人如此说着,仍心有余悸。
“竟会如此厉害,连我都没有发现,”这样滴水不漏的玄术古清浅也是第一次遇上,再一想她姨娘如此确定,想必是看过了信,不禁心头一颤,问她:“你看过了信岂不是中了此术?”
妤夫人无从隐瞒,点点头道:“金障术又不是立马要人命的杀术,日后慢慢再找破解之法便是。但这信我必须看完,方可知其真正意图。”
古清浅不禁想到信已成空白,料是她所为,开口便问:“是你将信中字迹都隐去了?”
“信我毁不了,唯有如此做,才能免去你想看完它的欲望,这封信也绝不能再让其他人看到!”妤夫人语气坚定,“更重要的是,左云乔必须死!”
古清浅看她疑神疑鬼的神态不觉有些慌神,拉住她,挪到院墙角落,有些责备地问她:“你对左云乔做了什么?”
妤夫人回道:“他身染重病,能撑到现在,全靠着金刚铁骨,我识得百草中的火性之毒,连夜做成了无色无味的汤剂掺到了他的药里,服下后有烈火焚身之效,破了他的金刚铁骨之身,……”
“你——”古清浅面现难色,“他死了,我回去该如何向太灵司交代?”
“清浅……”她吞吞吐吐起来,“他回去也是死罪难逃,死在这里,太灵司不会怪罪我们的!要是带他回去了,只怕……只怕他会在太灵司面前胡言乱语。”
古清浅的第六感蠢蠢欲动起来,“你在信里看到什么?”
妤夫人警觉地扫视一眼四围,压低声音道:“他……他说你爷爷阴谋设计,借木思涯之手谋反,再坐收渔利!”
古清浅脸色一变,立马僵成个石头说不出话。
妤夫人此时此刻却如昨夜一般清醒得很,继续说道:“这事儿绝不能让凌准知道……你别忘了,你的灵石是谁的,左云乔死了才不会牵连到你。”
古清浅难以置信的表情转瞬即逝。她姨娘说的没错,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太灵司。她的当机立断让古清浅重新认识了她这个姨娘,她没怪她。她记起自己看到的那些画面,左云乔与她爷爷交过手被关在某处密室,如果左云乔所说属实,那这些便是真有发生。左云乔自知死期将至,临死前不遗余力地想要将这背后的真相大白天下,不惜铤而走险暴露身份,甚至费尽心机留下这样一封信,设下金障术让看信人替他完成未尽之事,可见对她爷爷的供述带着极深的怨恨。是不是栽赃嫁祸,她不置可否。那尚王的死呢?不是左云乔那又会是谁?据妤夫人所言,信中并未提及,她发誓会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古清浅也保证会找出金障术的破解之法。
千算万算不如天算,还有左云乔心中的谋算,他对能不能见到想要见到的人早就不抱有太大的希望,这看似棋错一招用一封信引火上身,反遭灭口,实则也是他别无他法的无奈之举。他就这样又撑了一日,终于如妤夫人所望,在正月十二那日过了酉时三刻太阳刚落下去的时候吐血而亡。关宿不情不愿地要留下来收拾残局,武灵司收了他的灵宝软金鞭,不确定这算不算是完成了太灵司的交代,但肯定的是韶太后吩咐的秘密任务要空手而归。三人心情各异,收拾好行装次日便往回赶。
妤夫人刚回灵雀山就病倒了,她靠灵力撑了一路,就是怕古清浅不信她,万一察觉到她的惶恐再追问,那她会破绽百出。从今以后,她要替她多长一只眼,好盯着身边这些随时都可能拖她下水的鬼魅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