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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悦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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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秋去,几番人事。
辛姮在田禹大营里给远在兴宁的辛楼去了书信,十来页纸,七页是观澜,辛楼差点以为自家妹子开窍,知道拱白菜了,结果瞎操心。辛姮一面担心观澜图谋不轨,一面又觉得观澜人不错,通篇的纠结,不明白清和为什么处处妥协。
倒是白檀含笑回信,“赏心悦目尔。”
辛楼在后面续写,只要没有入后院就不必管。发出信件后,转身委委屈屈地问白檀:“我不赏心悦目吗?都没见过几次观澜,阿檀竟然觉得他赏心悦目?”
辛姮收到回信,跺脚,要是入后院就晚啦!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之亦然。
清和的生意都因他好了不少,她也才知道,鱼柳镇有这么多妙龄少女,酒肆里莺声燕语,彩衣蹁跹春意闹,是另一种勃勃生机。
观澜认认真真地作画,不顾姑娘们秋波暗送。
“观公子,我心悦你!”姑娘大声表白,一扭头,抱着画跑了。
辛姮喷笑,就这?
清和瞥了她一眼,还要怎样?
辛姮解释,“至少问对方是否喜欢自己啊!而且,为什么说完就跑?”
清和慢悠悠道:“我等阿姮遇到喜欢的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呢?就像醇酒,只是闻香就醉了三分。她指节轻轻叩击在木质柜台上,一声声尽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辛姮浑不在意,“那可有得等了。”
观澜净手后踱过来:“你的小徒弟呢?怎么没跟过来?”
“他嫂子月前生了个小侄女,今天一回镇子,就家去了。”辛姮品着黄栌醉,嫌弃当季正卖的梅花酿没有酒味,徒有梅花香。
“梅花香不好闻吗?”这可是她去岁在渭城溪南谷老梅桩上采的,又在溪南谷里埋了一年,只得三坛,这一壶是特地留给她的。
在观澜过来时,清和收手取出一只瓷盏,满上花酿放在观澜手边。
“好闻啊,但酒是喝的啊,谁像荷姐只是闻香呢?”辛姮理直气壮,连观澜都习惯饮一两盏助兴,多年来清和却做到了滴酒不沾唇。
观澜轻轻晃动酒盏,失笑:“辛楼一家不是回来了?你怎么不回家跑出来喝酒?你家侄子不好玩吗?”
“三岁太小了啊,等他长到桌子高了,我带他来我们酒肆喝酒。”
“不怕你哥打断你的腿?”
“就我们这酒?”辛姮不屑。他们兄妹俩曾经带过多少回家给家里弟弟妹妹喝过。
“为什么总是嘲讽我的酒?”清和无奈。
“哪里是嘲讽?明明是夸!夸咱酒好呢,小孩子都可以喝!”辛姮立即变脸,表情真挚地胡说八道。
“小阿姮,你哥娃都可以打酱油了,你怎么还像个小娃娃啊?”有个老顾客笑眯眯地打趣。
“谁是小孩子!我现在可是正尉了!”辛姮不服气。
“哟呵!那得尊声小将军了。辛小将军,失敬失敬!”对方逗着,哄堂而笑,辛姮笑纳了,脸皮薄,怎么混军营。
“观大公子!这么多年,你可连个小姑娘都不如!你别是属王八的!”辛姮踢踏着脚往回走,左手按着佩剑,尽情挖苦。
观澜面不改色,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难道你喜欢的是我?!来吧,大声说出来,我绝不笑话你!”辛姮倒着走,让观澜放马过来。
观澜一言难尽地看着辛姮,快步越过,就当不认识这姑娘。
辛姮喂小侄子吃糖果,对着哥哥嫂嫂大发牢骚。
辛楼叹气,“你怎么总和他过不去?你要是喜欢他,我现在就上门提亲!”
辛姮吓到,连忙摆手,“可别!我才不会喜欢这个美人蛇!”
辛楼头大,“人家光风霁月的,哪里招你了?”辛楼见过观澜几面,两人一番交谈,惺惺相惜,觉得观澜颇有古君子之风,安贫乐道。
“光风霁月?呵呵,呵呵……”
“好好说话!”辛楼喝止。
“直觉!他明明对荷姐不一般!”观澜谦逊多礼,对尚清和却随意很多,还会故意逗她,一本正经地编着故事或律例,清和经常信以为真,或惊奇或皱眉说出“真的吗?”“这样啊!”有时候了解内情的酒客会大笑着说出真相,清和也不恼,随众人一笑而过。如此被逗过几次,她也慎重很多,轻易不做判断,只是明眼人能看出来,她又相信了,似乎世上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她都不觉有异。
辛姮神神叨叨的,气愤地想拍桌子,看到侄子好奇的眼光,又半路收手,揉揉他的小脑袋。
白檀含笑,“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说出来的。万一对方不喜欢呢?”
“荷姐不是觉得他赏心悦目吗?观澜长得确实好看啊,怎么不喜欢,大家见到观澜,脸上都能笑出褶子来!”辛姮不解。
“你自己还不喜欢呢!不过,你倒是可以直接问清和,免得堵在心里。”白檀建议。
二月二,莲池花朝节。
那不是金娘子第一次为尚清和做媒,却是唯一一次真心希望她许婚。
“常家小子不知掌柜的是否记得?城东贩马的常家长子,曾隔三差五过来店里买酒。顶好的一个年轻人,武艺连老师傅都夸赞,十八岁就入了行伍,有勇有谋,才五年就连升两级……”金娘子一口气说了一长段。
清和耐心地听着,直到金娘子说到:“可谁知上个月战死于十四渡,前锋营……”
清和开始认真回想常家长子的模样,似乎是某一天收谷结束还马的时候遇见过。个子比她高两个拳头,有些严肃,接过缰绳后从头到脚十分细致地检查着马儿的情况,确认枣红马皮毛完好、精气十足,方客气地捧上账册画押并缴纳余款。有时书院休假,常刿会过来饮一杯当季酒酿,与辛氏兄妹交谈一二。这就……去了吗?
金娘子感伤邻人子英年早逝,清和不由得心情低落,同时也为辛姮忧心。
金娘子打量着清和,回忆道:“大郎每次来信都问我掌柜的好不好,还道明年大休,倘若掌柜未许人家,便托我上门求亲。”
清和竟然犹豫了下,冥婚,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冠一个虚名,了结一份遗愿。
金娘子见清和面上松动,趁热打铁:“我们是正派人家,做不出抱着排位迎亲的事,常刿也不是这样的人!今日说的是常家第三子常刈,和哥哥一样有出息,毕竟一根藤上结的瓜能差到哪里去?”
不等清和表态,又急急说道:“大郎已然不能遂愿,三郎明明还有机会……”
“金婶子!”常刈大步走进厅堂止住她,观澜负手随其后。
金娘子起身,常刈扶住她,面向清和微微点头,清和也起身点头回礼,常刈身高有过于其兄长。
金娘子拍着常刈的手臂嗔道:“白长了副大个子!”随即自己先出门,将房间留给二人,观澜看了一眼清和,见对方没注意到,便也随金娘子离开了。
常刈看向她头上的鱼戏莲花桃木钗,声音沉稳:“亲事,掌柜可凭心决定。”不必受兄长及金婶子的影响。
转身离开前,常刈顿了顿,低声道:“我小时候随兄长一起来过酒肆。”只是那时短手短脚没长开。
清和目送他与金娘子出了前院,这是一个不讨厌的男子。清和没有立即去酒肆,而是推着碾子磨谷子。
第二日上午,清和仍是婉拒了金娘子:“常家公子很好,我年长他许多,终是无缘。”
金娘子连道可惜:“掌柜三思,这孩子是真配!先别急着回绝,三郎还有半个月长假,你们多处处,日久生情……”
清和沉默良久,在金娘子喝茶间隙道:“我不能生养。”
金娘子震惊:“这,这……”生养是大事。
观澜在厅堂前停下,清和明白外面的酒不够了。她起身相送还没回过神的金娘子,经过观澜时他开口道:“金娘子以为观某如何?”
金娘子一头雾水,她最近没接观澜的媒。
观澜走到尚清和身侧站定:“我未娶,她未嫁,配成婚,如何?”
清和皱眉。
金娘子打量着并肩而立的男女,慢慢扯出一丝笑意:“那敢情好!”到底是外乡人,“掌柜客气,不必再送。”
清和点头,目送她出了院门,随后转身去地窖取了一坛春酒。
观澜仍站在原地:“古语云: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清和抱着酒坛,谢绝道:“不必,举手之劳。”
观澜近前:“不得不谢。”
清和认真考虑了下:“那你酬以半数身家吧。”
观澜挑扇而笑:“两袖空空,以身相许正合半数身家。”
清和随口接道:“那是入赘。”
观澜点头:“诚然。”
清和撩起竹帘走进酒肆,二人说笑戛然而止,第二枚回春丹就当是践行吧。
半月后,不等辛姮问出心中疑惑,清和先告诉她,“我要和观澜成亲了。就在三月中,你正好在镇上,一定来喝喜酒啊,保证是你喜欢的酒。”
辛姮咳得惊天动地,“什么酒不酒的!不对!什么时候定下的?怎么突然就要成亲了?还是观澜?”
媒人也看脸色的,清和这种平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大家看了都懂,自然不会自讨没趣说媒撮合。早年真有人家看清和脸嫩又有一方家业上门求娶,无不被她拒绝了,渐渐媒人们说起女子心高气傲,十个会有九个提起尚清和,后来观澜拒绝求亲的只有更多。
因进出同一家酒肆,小镇暗中不免传起是是非非,但多年也没成事,似乎都打算孤独终老。耐不住家中儿女情怀,零零星星仍有媒人上门,被拒了才好顺手谈下一件亲事。怎么如此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