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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占风铎敲丧干戈起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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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坛]---
圆形的天坛上分黑白阴阳两极,帝昙寺圣僧弘释天师坐禅正中,皇帝和其余众人则跪成内外三个圆。僧人闭眼诵经,元玦和妃嫔们双手合十,一刻钟齐眉一拜,天坛之下有法师做法。
王皇后下午起便在未央宫手抄佛经,已经先后送来了五份,放入了祭天炉中焚烬。她此时又不顾仪态的跑来,跑的凤冠乱颠。
未至天坛下,便有宫人拦下了主仆二人。
“皇后娘娘不可过去。”
“本宫有要事要见陛下。”
“娘娘,仪式尚未结束,此时终止,天神会降罪于大堼的。”
“陛下!”她不顾阻拦的朝天坛大喊,众人皆听见了王皇后的高呼,皆不知一向稳重的王皇后为何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元玦虽未做出举动,亦是心下责怪王皇后的鲁莽失仪,有失母仪天下的风范。
见皇帝没有动静,王皇后便遥遥呼喊:“陛下,昭仪出事了!性命忧危啊!”
闻言,元玦便按捺不住了。
可偏偏诵经声愈加嘈嘈切切,加之法师的金銮铃窾坎,二人之间,似重重障障隔了千山万水。
元玦仍在内心徘徊,众目睽睽,身为人君,自当以国事为重,以元元为本,绝不可为一红颜对抗国兆,否则便是昏君祸水。
不远处的张贵妃一直在等,她想知道,元玦会如何抉择。
“陛下,臣妾今日便是一定要来见你!臣妾绝不想将长在臣妾身上的伤痛,也让温昭仪长一辈子!”王皇后声嘶力竭。
(什么意思?)
“难道陛下忘了十年前的那场水患,那个凄凉的雨夜,臣妾为了顾念大局,牺牲了自己的孩子!”
元玦内心的犹疑顿时坍塌,这位皇帝,曾经铸下一个错,上天罚走了自己的一位公主,而今他险些重蹈覆辙,让上天又收走自己的昭仪。
他义无反顾起身,越过众人朝之走去,随之而起的,是或重或轻的“陛下”“陛下三思”。
元玦一并拦在了耳外。
“滚开!”他斥退上来拦的宫人。王皇后见有转机,顾不得整理华翠和容妆,扶着蒲秋起身:“陛下!”
元玦牵住皇后的手,天子神色凝重:“带朕去见温窈。”
皇帝身后跪倒一片,却无人敢再上前阻拦。
“陛下当以国事为重!”主法师道。
元玦不过停顿,最后只留给了众人一个与王皇后一起远去的背影。
二人不知,身后众人间的张贵妃,也为自己留下了一滴泪。
---[绯烟宫]---
一众宫人目遇圣上,皆举目震悚,惶惶跪地。
殿内,容淑仪,般巧和凝芙已经跪着求许太医为温昭仪诊治,可许太医只是急的来回踱步。
“许浑!还等什么?给朕全力救昭仪!”元玦尚未进殿,谕旨已先传入了殿内。
许太医终于等来了谕旨,立刻投入全力医治温昭仪。
容淑仪的泪戛然而止:“姐姐,陛下来了,你有救了。”
般巧松了一口气,害怕的泣不成声,瘫跪在冰冷的地上。
元玦进入殿内,见到一向活泼乱跳的温昭仪,现下不省人事,怅然若失,不忍再见她。他转身双手别在身后,下了又一道谕旨:“许浑,朕要你救活昭仪,无论用什么办法!”
许太医手上不敢停下,稍一迟钝,温昭仪命就不保。
他道:“陛下还请将太医院的方太医和陈太医一并请来!”
元玦:“李代淄,快去!”
一旁的老太监便去了太医院。
王皇后忧心不已:“般巧,凝芙,你们去拿些热水过来,许太医能用得到。”
“是娘娘。”两个婢女步履匆匆也出去了。
王皇后又与皇帝相互搀扶着,她道:“陛下,我们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先出去等着吧。”
元玦萧索的点头应允,一同去了侧殿。
半个时辰后,方太医端着一盆血水,从殿内出来时,恰好被皇帝和皇后撞见。
盆内满是黑血,还颜色不匀,掺着浑浊的杂物。元玦壮着人君的胆魄问:“这是什么?”
方太医怕吓着帝后,后退了几步才踯躅的回禀:“陛下,这是……皇嗣。”
(孩子?!化成了血水……)
元玦双目一黑,倒退二步,好在王皇后未看清盆中的东西,扶住了皇帝,可她也立马反应了过来,记起自己看到的血水,一联想到是一个将近六个月大的胎儿,便心悸涔涔,难以平复。
(难怪许浑下不得手,结果竟是这样……)
元玦极力克制悲愤:“是皇子?公主?”
方太医似乎不知如何回答。
他只得道:“陛下,微臣无能,皇嗣还太小,微臣未能看出…是男胎女胎……”
(这……)
(月份不足只是一个方面,恐怕,从温窈肚子里流下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成人形了……)
方太医以为皇帝会大发雷霆,可元玦只是沉顿了片刻,侧过身:“处理了吧,别叫旁人看见。”
方太医:“是陛下。”
元玦终于忍不住,语气中带着愤怒:“怎么会这样?朕上午见到温窈还好好的,怎么过了半天就这样了?”
王皇后自从天坛回来便变得寡言,脸上平静,没有波澜,早就跑乱了的凤冠也不曾重新打理。她只是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有照顾好昭仪,让陛下失去了皇嗣。”
“朕并非怪你,皇后,朕要知晓原因,为什么会这样?”
皇后语气中都带着失望:“许太医未能查的出来。”
寒夜下的气压凝重,燕京雨水没有,连风都没有,枝安叶静,太过于死板固化。再过四个月,这里本该作为产房迎来一声嘹亮的啼哭,可不会再有了。
元玦静默成了一尊石雕,他看了看皇后,也冷冷的如同榾柮,没了后话。
殿内鸦雀无声,静得叫人心惊胆战,不过也让人有希望,若是传出了女子呜呜咽咽或声嘶力竭的哭悲,才是人死了的动静。只要还没有声音传出来,温昭仪就还活着。
元玦不愿进偏殿,执着的在外守着,他心里不舒服,是想借外边浸骨的凉意分散一些注意,王皇后便一声不发的伴在他身侧。
又过了半个时辰,三位太医同时出来了。
元玦抽回神:“如何?”
许太医的神情明显有了缓和,只是他颤抖着的双手,昭示着这样的结果有多不易,他回禀:“陛下恩德,昭仪娘娘已然无事了。”
帝后二人心中磐石皆沉了下来,皇帝展颜,兀自宽慰:“没事就好,朕进去看看她。”
许太医:“昭仪娘娘尚未苏醒,陛下辛苦了一天,不如回养心殿吧。”方太医也道:“陛下龙体要紧,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国不可无君,皇后娘娘也要保重凤体。”
彼时已是子时,天坛的仪式约莫已经结束,张贵妃放不下心,便也来了绯烟宫。
“陛下,皇后娘娘,昭仪怎么了?”
元玦满是疲倦:“她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现在人事不省,捡了条命回来。”
张贵妃震惊:“为何……会有这样的事啊?”
元玦摇头,不知如何开口陈述,也无力陈述来龙去脉。一旁许久安静的皇后突然举言:“陛下,既然昭仪救下了,臣妾告退,瑶嫣见不到母妃会哭闹。”
皇帝去看她,带着愧意,皇后却没有再与他对视,转身走了。
瑶嫣见不到母妃会害怕,危在旦夕的温昭仪见不到陛下,会怎样的恐惧呢?
十年前的皇后见不到自己的夫君,一个人担下一切的时候,又会是何等的绝望呢?
钩月西斜,殿内的容淑仪与般巧就静静的守在温昭仪身侧,一刻也不敢睡去。
脸上泪痕还未褪去,容淑仪越看温昭仪便越害怕,轻声的喊着“姐姐……姐姐”,没有回应,她又埋头抽泣。
般巧:“淑仪娘娘放宽心,今日昭仪能得救,全靠淑仪请来皇后娘娘。”
她只是觉得老天不公平,内心纷杂。一面怨愤老天,在温昭仪寿辰这天无情地夺走了她的孩子,可在那种情况下,自己还要祈求上天垂怜,不要再收走她的温姐姐。
元玦还是选择留下,在温昭仪床前陪了小半个时辰,便因明日要上朝,在偏殿就睡下了。
容淑仪与般巧一夜未阖眼,直到次日皇帝上朝之时,温昭仪悠悠转醒,神色黯淡木讷。
容淑仪即刻发现了床上娘娘的动静:“姐姐!”
般巧也打起精神:“娘娘!”
温昭仪没有反应。
(温窈你醒了!)
(温窈?)
容淑仪去握她的手,期望能唤醒她,可温昭仪的手有些凉,自己的手原来也并不算暖和。见温昭仪这样,她慌了,恳求道:“姐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姐姐你说句话吧……小柚子害怕啊!”
温昭仪眼球转动了一下,却是顺着眼角,一滴泪流到了耳后,湿了玉枕。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她声音轻的似一口气便能吹散,不带起伏,不带情绪,就如同雪地里将要冻僵的人呼出的残气,寒的能化成一团水雾。
般巧哽咽,心疼,容淑仪低头不语,二人皆不知如何作答。
温昭仪却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她痛苦的闭眼,又落下两行清泪。
“我的孩子……连男女都不知。”
(你怎么会?)
容淑仪和般巧惊愕却不敢表露,只当温昭仪是猜出来的,可温昭仪却缓缓诉道:“我看到它了……从我的肚子里出来,被方太医装在木盆里,又倒进阳白玉的罐子,挖穴埋了。”
般巧不觉得温昭仪连这些都能猜出来:“娘娘,看到了?”
温昭仪无力道:“我还看到了陛下,皇后娘娘,他们都来看我了。”
(类似于灵魂出窍吗?三个太医是从阎王手中把温昭仪抢回来的。)
容淑仪也明白了,她虽惊诧世间竟会有这样奇异的事,但她现在,更加感激温昭仪,没有在那时候撒手人寰。在这宫中,在这世上,她唯一不愿远离,渴望亲近的人尚且存在,未曾抛下自己。
温昭仪合着眼,好像很难熬:“一定是我的孩子,不想我做它的母妃。”
(温窈不要否定自己,你没有什么错。)
容淑仪紧紧抱着她的手,贴在脸上,温昭仪酥软的指尖被容淑仪的泪沾湿,也没有任何触动。容淑仪摇头:“不是的姐姐,一定是孩子……还没准备好,等它准备好想出世了,还会再回来的。”
般巧跪到地上沿着床:“娘娘不要这么想,我们以后一定还会再有皇嗣的,娘娘要好起来啊。”
温昭仪没有再说话。
……
或许三位太医并没有真正将温昭仪救下来,他们只是救了她的命,并没有救活她的心。
温昭仪胎落的事一日便传遍了后宫,朝野上下也全都得了消息,一时有哀痛声,有谴责声。尤其是昨夜在天坛“临阵脱逃”的元玦,更是顶着巨大的压力。
正如他的父皇,曾为诞下死婴的沈皇后拦下所有的苛责,他也将绯烟宫外的怨声截下了。
从温昭仪醒的那日起,后宫的嫔妃便纷纷不请自来的到这没了人声的绯烟宫探望,与温昭仪说说话,虽然,温昭仪并不太开口,坐在床上,或是闭眼不近人,或是嗯哼一声。
赵秀当初是凭一副好嗓子入选的秀女,才成了婕妤。她记得,温昭仪第一次听自己唱《疏影》,便着了神,后来想方设法拉着自己唱了好几次。她是温昭仪醒来后,自张贵妃来之后第二个来绯烟宫的娘娘,她说:“昭仪娘娘,臣妾唱《疏影》给你听,你想听几遍臣妾就唱几遍。”
温昭仪只是说了声“谢谢”。
而后,冯芷湘也来了,她带了一匹极好看的彩晕锦,上面还嵌着彩色丝线,冯良娣酷爱针线活,所以缀霞宫里屯了不少千奇百怪的布料,她特地挑的她觉得温昭仪会最喜欢的一匹,说:“娘娘,臣妾拿这锦缎给你做件马甲,好不好?”
温昭仪说她不需要。
再而后,是曾给温昭仪绣过汤婆子的卫妆莹,其实,她最擅长绘画,便拿了一副“山花饮雨图”来赠给昭仪,希望她看到了,能高兴些,她说:“在臣妾心里,娘娘就像这山上的山茶花一样,明艳娇俏。”
温昭仪摇摇头,觉得自己并不是山茶花。
就连大着肚子的白嫔都仔细考虑了一番,还是决定来看温昭仪,甚至还带了一盒自己最爱的口脂。或许是她也作为一位母亲,觉得温昭仪的孩子没得可惜。
元玦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去弥补温昭仪,只是祈雨仪式一次不成,不可再次不成,大堼的卦象摇摆不定,燕京的雨迟迟不下,再如此下去,他便决心要效仿前代的帝君,曝晒自己以请天降雨了。
---[未央宫]---
妃嫔们清早从各宫来皇后处请安,入座后,大家不自觉的看着那个空空的位置,是温昭仪的位置。
怀孕到五个多月,一次没有落下的温昭仪,如今是不能来了。
主殿静默无声,无人能想出一句话调动气氛,其实这本该是温昭仪最拿手的,除了她,无人有这种与生俱来的热闹气。各宫娘娘们等待王皇后,王皇后从内殿出现时,却是一身素衣。
不是翟衣,没有霞帔,甚至未戴凤冠,长发垂至腰下,松散如瀑,她身上,没有一件能表明皇后身份的东西。
众妃惊愣,纷纷睁大了眼睛。
张贵妃亦是不知晓缘由,她们却是又看见,王皇后身后的蒲秋手中漆盘上托着的,是属于王皇后的凤印。
众妃一齐朝皇后跪下,她们或许猜到王皇后这是要做什么。
“皇后娘娘……”
张贵妃离她最近,便直跪着:“皇后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王皇后未着妆,有些憔悴,她不带笑却柔和地道:“你们都回自己寝宫吧,本宫,要去太极殿。”
张贵妃摇头:“皇后娘娘,不可……”
王皇后却是迈开玉足,领着蒲秋朝太极殿去了。
未央宫离太极殿不远,王皇后衣单体薄,晨风凛凛,吹动她的发丝。一路的宫人见到皇后,皆要跪下请安,他们不敢多言,哪怕心里有揣测。
太极殿外的李代淄率先见到了前来是王皇后,他震惊,抱着拂尘惶惶不安地躬身上前:“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娘娘,您这是?”
王皇后虽未穿华服,然体态端正,仍旧得体,她道:“本宫要见陛下。”
李代淄也是老太监了,伴君如伴虎,这人心里想什么,有几次猜不出来,他显然知道皇后此番是想做什么,可他不好阻拦。
“奴才给娘娘禀报。”他便进去了。
太极殿内的元玦正扶额批阅奏疏,各地旱灾兆头初显,他每批一篇,便要谴责自己一次。
李代淄跪地:“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元玦:“皇后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李代淄直接挑最明白的说:“陛下,皇后娘娘,是带着凤印来的。”
元玦一怔,抬眼看他,顿了一刻,置下手中奏疏,径直出了殿,便见到等在殿外的王皇后。
这些天他已经很累了,前朝事不断,不曾想后宫也不安宁,白嫔受了惊要保胎,天天传人来说要自己去碧霄宫陪她,他下了朝还要去白嫔那,用了午膳又要去天坛,就连陪温窈都一天隔一天,皇后今日的架势,也不是来为自己分心的。
他觉得皇后定是糊涂了:“皇后,你做什么?”
王皇后十分平静:“陛下,臣妾来请罪。”
他低声:“皇后何罪之有?”
皇后:“扰乱国事,不羁行迹,有损皇家颜面。”
皇帝奋袂转身:“进来好好说!”
王皇后动身,跟着进去了。
太极殿举目金碧辉煌,皇帝身着龙袍,九条龙盘踞在黄袍上,彰显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唯有王皇后一袭素衣,与这太极殿,与元玦,似乎并不该同时存在。
蒲秋手中漆盘上的凤印碧丽精致,帝有玉玺,后有封印,这是权力行使的载体,亦是一国之主的象征。
皇帝:“你穿成这样到朕的太极殿来,是做什么啊皇后,你还嫌外面的非议不够多吗?”
王皇后目光低垂,行了跪拜大礼。她并膝而跪,双手交叠于额前,全身投到地上,青丝滑落至身前,遮住了她的整张脸。
“臣妾,才不配位,性行自专,请陛下,废后。”
“皇后莫要胡闹!”
王皇后没有起身。她以如此谦卑的姿势,说出了与那些嫔妃之所念最背道而驰的话。她们朝思暮想想成为皇后,可王皇后却……
“请陛下,废后。”
元玦绝不敢置信,眼前的人还是自己的皇后。
她的沉稳明晓事理,宽厚仁慈,贞良淑婉,体恤下人,自贵妃至贵人,满朝文武,皆是有目共睹。可今日她要自己废了她。
皇帝气的退后几步,尽量还算平静的与皇后交谈:“皇后,你糊涂了,赶快收好你的凤印,回你的未央宫去。”
“陛下,臣妾,”
元玦转身走到她身前想拉她起来,皇后俯身面地,并没有被皇帝拉动。
“唉呀!朕不要你跪朕,起来再说!”
皇后仅仅是直了腰身,却已然是无声的有了斑斑泪痕,她摇头:“臣妾知,自前夜臣妾去天坛将陛下请走,已铸成大错,百卿对臣妾多有不满,陛下都替臣妾挡下了,臣妾感激不尽,有愧于陛下。”
“朕都没有怪你,你又何必责难自己?”
王皇后是明白事理的,朝上的情况,她怎会不知。明枪指的是皇后,其实暗箭都对准的是元玦。是他在公与私之间选择了后者,故而祈雨不成功也全都变成了皇帝的错,人主不行,天主降罪是所应当,这些皆归咎到元玦的头上。
他这皇帝做的,本就令朝臣不满,他安安分分,战战兢兢,也只是差强人意而已,一犯错误,那些文谏立马会如潮水般涨起。
“臣妾对不住陛下,臣妾这么做,是有私心,亦是有怨恨。”
元玦蓦然的看着皇后,听她字字珠玑。
“臣妾明白,这个皇后之位本不该是臣妾的,最有资格坐在陛下身边的,应该是张贵妃。陛下尚为皇子时,处境为难,进退维谷,是张贵妃不顾自己的终身,求与陛下为妾,大家都看得出来,丞相之女自降为妾,不过是为了逃过先帝的猜疑。她若是想做陛下的皇妃,先帝不会恩准,众皇子也定会对陛下有所施压,或许,不会有陛下今日。”
张贵妃嫁给元玦可谓是保了他一命,她如果想做发妻,武显帝不会同意,其余皇子也会百般阻拦,所以她选择让位,用自己的前途,去为元玦赌一个前程。
所有人都一致觉得,元玦能坐上皇位,张贵妃功不可没,故而这皇后之位,是应该给她的。
可在那样的情况下,武显帝又怎会看不穿,他为元玦选的妃,也只不过是个出生不高的王静姝,让元玦上也不能,下也不能。
她这个皇后做的有愧,有愧于皇帝,更有愧于张贵妃。
不过,这两位女子都为元玦做出了莫大的牺牲,才换来他的执政时代。这些年,他对张贵妃只有感激,对王皇后只有敬重。
没有情爱。
元玦对自己的皇后是满意的。身居后位二十余载,她从未有过私情而动用私权,这皇帝授予她的凤印,非有重要之事绝不拿出,就连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她都没有想过去动用。
元玦于心有愧的转过身:“皇后,朕都明白,贵妃所做的一切抵得上太多东西,仅仅是一个贵妃之位,朕是委屈了她。只是朕同样对不住你,朕没想到那天晚上,你会拦下宫人不告诉朕,害你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王皇后:“那不是陛下的错。正如今时祈雨不可被打断,那年的水患也需要陛下去平息。”
她虽然说着不怪皇帝,可却再也止不住泪:“只是臣妾的心,真的好痛……臣妾甚至要为了国事,放弃自己的骨肉……公主还那么小,因为没有药,在臣妾怀里断了气!”
元玦也快要落泪:“朕没有料到药里也需要蒹葭,若朕能知道这样的结果,朕不会把皇宫里所有的蒹葭都带去天坛。”
王皇后决绝:“可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这凡事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人生是一场不可悔一子的棋局。
元玦吞言,不知该如何安慰。
王皇后:“臣妾知道去天坛会是怎样的结果,臣妾前日踏出绯烟宫,就已经下定了决心。陛下,臣妾做您的皇后,多受您蒙护,今于心有愧,实不堪位,请陛下废了臣妾的皇后之位吧。张贵妃,温昭仪,她们都是皇后的适宜人选。”
“陛下!”殿外传来张贵妃的声音。
元玦转身:“贵妃,你可进来。”
张贵妃一进殿便跪到了皇后身旁,王皇后惊动地无言注视着她,这女子从前在府邸时便与自己结识,二人相互扶助,情同姐妹。王皇后从未因自己是妻而她是妾而傲慢训人,张贵妃也不曾因王皇后当上了六宫之主记恨疏远。
她们亦师亦友,互相欣赏,是一起陪元玦淌过浑水,走到这清平盛世的,正如现在这般亲近。故而皇宫的密室,皇后知,贵妃知,其余再无旁的妃子知情。
张贵妃身姿卓卓,头上步摇不晃,眼中是坚毅。她长得像娘,骨子里却像张丞相:“陛下若要废后,也请废了臣妾的贵妃之位!”
(张月汀。)
王皇后知她是不想元玦废话才出此下策,宁愿牺牲她的贵妃之位,也要使自己回心转意。她感念,但不愿听从,加重了语气:“贵妃你何错之有?陛下岂能无故褫夺妃子的封号?”
张贵妃:“臣妾在天坛,身为贵妃未曾劝诫陛下,莫不是失德。”
王皇后:“这何能算失德?”
“那皇后娘娘喊走陛下也是为了救人,又有何错?又为何逼迫陛下废除您的后位?”
王皇后无可反驳。
张贵妃凝眉:“皇后娘娘没有理由不做这个皇后,臣妾也绝无做皇后之心。”
皇后默然,元玦却是舒怀的笑了:“哈哈,朕的后宫有你们,何愁不太平?”他向皇后伸出一只手,想扶她起来,王皇后手悬在半空,却不敢放上去,有些犹豫。
元玦:“哪怕他们不满意的再多,你终究是朕的皇后,是要同载史册的。”
王皇后不再犹豫,牵住了皇帝的手。
元玦又伸手扶起了张贵妃。
三人并出太极殿时,元玦在中,王皇后在右,张贵妃在左。李代淄见帝后同心,笑得像个狗奴才。皇后至此稳下一颗心,不再动废后的念头,誓要与皇帝,与张贵妃共同守着燕京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