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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胁迫 ...

  •   傍晚白萱走得时候,带来的史书也不过才刚念了一页,她学着私塾夫子的模样,一边摇头晃脑地念着一边教周知意认字,很是用心。为着她这样用心,周知意特意着人准备了糕饼给她带走。年岁小些的孩子总归好哄,一点吃的便就能让她高兴。

      路凌霄来时,她正对着摇曳的烛光发呆,面前仍旧放着刚翻了一页的书册,边上秀气的小楷算是对今日功课的总结。

      他伸手取了桌案上的书册看,似乎很是高兴她今日终于有了心思去做旁的事,而不止是在房中呆坐一整日,即便手中拿着书册也是许多日都翻不动一页的模样。

      “看来白芨寻来的人还算合你心意。”

      虽整日忙碌,可她这处的消息却是一点不拉地有人回报他那里,事无巨细地堪称监视,周知意瞥他一眼,将屋子里侍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听闻路小将军回北都就要成亲了。”

      路凌霄方才有些笑意的神色凝在脸上,一看便知这消息并非谣传。他似是没有想到这消息会这样快传到她的耳朵里,尚未想好应当如何解释,周知意一指抚在茶盏的沿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不知路小将军想如何安置我这位自南齐而来的孤女呢?”

      他从建邺带回一世家贵女的消息瞒不住,对应家的处置自然也是瞒不住的,北都世家不比建邺少多少,她如今这身份在其中便显得有些尴尬。原先路凌霄打得什么主意两人心知肚明,现下那计划既是行不通了,自当该有旁的打算。

      如今还在边城,将她安顿在此处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路凌霄似乎并不打算这样做。

      “我没有要成婚。”他放下手中书册低声解释。

      皇帝与路贵妃都有给他赐婚的打算不假,甚至他父亲都早早挑好了联姻的对象,这事看上去没有转圜余地,可他却是另有谋算。

      “你还想抗旨不成。”周知意轻呵一声,无甚别的表情,甚至连多分一份眼神给他都不愿,“我无意关心你的亲事,不过是想问一问自己的往后罢了。”

      “到了北都,我这应氏女的身份能顶多大的用处你我心知肚明。”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向路凌霄,“或是你要将我舅父表兄都从牢中一道挪至北陈?”

      她这一问将路凌霄刚要出口的话堵了回去,明知晓他是做不得建邺的主,还要有此一问,说到底不过就是赌气。

      路凌霄好似忽然明白过来她这一问是为何,心下安定许多,一如既往地同她轻声解释自己并非刻意隐瞒此事,而实在是不想说这些注定不会成真的谣传,“这些日子手中的事忙,一直不曾同你好好说过话,今日既提起,不妨说个清楚。”

      自军中启程那日,他们父子在军中争执为的便是他的亲事。路贵妃一早传信出来,提醒路家皇帝有给他赐婚的意思,未免皇帝随意塞上一人,路贵妃先且在与自己相熟的世家女子中挑了几人,名录也是一道送至路府的。而路府对路家未来主母的人选亦有自己的想法,正是因着如此,才将此事暂且拖延了下来。

      路大将军捧着一堆名册画像,原本兴致勃勃地想叫路凌霄挑个自己中意,却没想到入了军营,最先听见的消息是路凌霄自南齐宫中带回了一个姑娘。

      应氏女的身份自然足够高贵,可应阙一脉到底被下了狱,这样听起来高贵的高贵,实在对路凌霄没有什么助力,父子两人在帐中争执良久,到底还是路凌霄赢了。

      虽不知他用什么与路闱做了交换,可周知意知晓这些日子自己能过得这般快活,他那亲事的确是被搁置了。

      “白芨的家世想来你已经知晓,他父亲如今虽不在军中,可在朝中也算说得上话的。”他一面说着一面去看周知意的脸色,说出的话总带着引人发笑的小心,“从前父亲曾许诺白家,要与他结成儿女亲家。”

      再往下的话便不用多说了,无非便是要给她安上一个白家女的身份,不论是义女还是旁的什么,终归就是这样的安排了。白家在北都究竟能多说得上话她并不知晓,不过为人熟知的世家之中并无白家便是了。

      “白家是什么家世。”她弯着唇角,笑得很是温和,说出口的话却毫不客气,“你北陈路氏也不过如此。”

      她说的是实话,即便是路氏与皇室相比都要差上一截,更何况是拿白家与应氏相比。只是如今他信任的也就只有白家,白芨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平日自不会怠慢,再有这层此前便说好的儿女亲家的约定在,日后更是方便。

      “父亲早前已经应下替我推却赐婚,又恰好有白家这名正言顺的由头。”他站在周知意的身侧,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听着甚至有些许祈求的意味。

      “由头?”她呵出声来,“什么由头?你该不会以为经此一事,你我之间连定礼都未过的亲事,还能作数罢?”

      诚然,与他成婚于周知意而言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好事,两人之间横亘着这样多的事,她能愿意同自己一起前往北都已然算是强求,现下想再要她点头应下此事,实在有些为难。

      况且他们两人之间那亲事连八字都没有一撇,她自然是可以不认的。路凌霄难得强硬了些许,沉声道,“你既收了玉佩,便就是同意了这门亲事,反悔不得的。”

      “便就是民间议亲,也没有与一开始就有所欺瞒的人家议亲的。”路凌霄赠她的玉佩一直挂在身侧,这些日子这玉佩不曾离身是她刻意为之,现下摘下也是方便。

      紫玉佩被她拍在桌上,咚地一声,让人分不清是她骨节击上桌案还是玉佩砸出的声响,“更何况你我之间,远不止欺瞒二字这样简单。”

      国仇家恨就在嘴边,周知意到底还是吞了回去,她会在路凌霄面前使这些性子,是因着她在这些天的一步步试探之中,知晓了只消自己不将屠宫之事安在他的身上,他便会将此事一直存在心中,因着亏欠愧疚,而对自己百般忍让。

      可若是她自己口不择言,将那层本就破烂不堪的窗户纸彻底撕个干净,路凌霄会作何反应便就未可知了。

      现下她每走一步都要思虑再三,实在没有口不择言的底气。

      路凌霄深吸一口气,终于将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挪开,转而停在脚下的石砖上,“白芨熟知南齐事,白家又有亲眷在边城居住,日后想要寻人,白家终归是最合适的人选。”

      话毕,他都觉出自己的卑劣来,握紧的拳头被藏在身后,面上还要维持方才的神色,去面对周知意的惊诧怒目。

      好半日,周知意才气笑出声,“路小将军如今做这等胁迫人的事,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左不过是瞧着我沦为板上鱼肉,便由着自己想怎么折辱磋磨便就怎么折辱磋磨罢了。”

      她气的双眼通红泪满眼眶,却就是一滴泪都不肯落下,不肯示弱地都忍了回去。

      路凌霄听她有松口的意思,紧绷的精神终于松下,“入北都后,我会给你安排单独的宅院,届时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也不必顾忌旁人。”

      他屈膝蹲在周知意的面前,抬首看她,一如初次见面那般,“我瞧白芨那堂妹今日走时,手上提了食盒,她说是你特意吩咐人做了叫她带走的。你这样喜欢她,不妨也将她一道带回北都,就当是给你解闷。”

      “只我一人离乡背井还不够,路小将军还要让她一个孩子也与父母家人生离吗?”

      周知意探过身子看他,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路小将军瞧着白萱那张脸,不觉眼熟吗?”

      眼眶里的泪珠终于一颗颗掉落,落在她的百迭裙上,晕开成大朵大朵的水花,“与你在议政大殿门前见着的那个,是否有四分相似。”

      路凌霄其实并不记得议政殿前自己见过什么人,对白芨的那个堂妹也并未有多仔细地打量,不过瞧着她哭的这般伤心,也猜得到那小丫头大约是像南齐皇室的什么人。

      捂着脸哭的几乎喘不上气的人大口喘息,上半的身躯整个贴在腿上,又因着呼吸不畅连坐都坐不稳当。八公主被一剑刺死的场景,她每夜都能梦见,梦中还有各样声嘶力竭地哭喊,如今她只要一闭眼就能想到北陈人屠宫那日的场景。

      憋了许多日子的痛苦一时间释放,接着便是不可抑制的崩溃,铺天盖地的尖叫向她涌来,刺鼻的血腥更是怎么都消散不去,剧烈跳动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住,抽痛得连后背都僵直得不能动弹,在她终于支撑不住斜往侧边滑落的瞬间被人接住。

      怀中人的脸憋的通红,一手揪住心口的衣裳,依旧呼吸艰难,路凌霄僵着手臂不敢动作,他知晓此刻应当静静等着,却又实在见不得她这般痛苦,良久,他才伸手向周知意的脖颈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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