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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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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珈举着两个冰激凌跑过来,“人太多了,排死我了。”
她把右手上的递给我,转头看到梁皓月,笑道:“不好意思啊梁同学,没买你的。”
梁皓月没说话,走到旁边低头刷手机。
齐珈斜了眼他,悄悄问我,“他刚才在这跟你说了什么?”
我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你离他远一点,”齐珈提醒我,“宋婉萍拿他当宝,我是最看不起这种小白脸的。”
“为什么”这三个字差点从我嘴里蹦出来,齐珈紧接着说道:“你没觉得他很渣吗?跟宋婉萍搞暧昧就搞暧昧,还来找你搭讪,他这不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吗?”
“不过,”齐珈停了停说道,“渣男配贱女,跟宋婉萍天生一对。”
我低头咬了一口冰激凌,冷气在嘴里蹿着,直往舌根钻去,冻得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张了张嘴。
我捂住嘴巴,泪花冒出来。
齐珈问我怎么了?
我将那口冰激凌用力咽下去,用冰得有些发麻的舌尖舔了舔后槽牙,“冻到里面的蛀牙了。”
齐珈吃着冰激凌说:“蛀牙要去看呀,要不然烂透了就得拔掉了。”
是啊,得去看一看了。
我轻轻叹了声气。
齐珈疑惑看过来,“好好的叹什么气呀。”
我望着冰激凌蛋筒微微地沉默,然后说道,“最怕去医院了。”
十二岁那年冬夜,妈妈带着我在医院一个病房一个病房找,最后被告知爸爸的遗骨还没找到。至今忘不了,妈妈木着一张脸慢慢弯下腰去,蹲在地上发着呆,接着眼泪一颗一颗滑下来,她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眼前闪过匆匆而过的医护人员,白炽灯的灯光清冷冷地洒落而下,铺在妈妈肩头像打了一层雪,和她无声哭泣的脸庞,在那个深冬的寒夜里,鬼魅似的,在我脑海中不停闪现,永不停歇。
他们终于从海盗船下来。
接着,我们又去玩了波浪翻滚、碰碰车、大摆锤等项目。我是第一次玩碰碰车,没有经验,不懂怎么去控制方向盘,车子就飞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震颤中我紧张地闭上眼睛,身旁传来低低的笑声。
心弦一颤,睁开眼睛看到与我相撞的人竟是梁皓月。
他就那样眼睛弯弯如同一轮清澈的月光,看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笑。
有些怔忪。
突然,我的后方被撞上,车身猛烈一晃。
我转过头。
婉萍长指挑了挑波浪卷发,玫瑰红的甲油在阳光下异常闪亮,她吹了口气,没有歉意地看着我说道:“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然后她不再说话,神情冷漠地盯着梁皓月。
我的存在仿佛一根尖锐的刺插在他俩中间,这样的不合时宜,又不自量力。低头转动方向盘,想把车开到边上。
蓦的。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只听到砰的一声,比前两次更猛烈的撞击声,以及梁皓月咬牙切齿的低吼:“宋婉萍!”
婉萍撞了梁皓月的车。
本以为她带着怒意,却没想到,她笑嘻嘻地看着他道:“怎么,现在才知道紧张我呀?”
梁皓月的目光瞬息万变,一秒之间柔和下来,只低低说了句,“别胡闹。”
我垂下眼,那一刻只愿从未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
那天晚上,我们去了淮海路一家西餐厅吃饭。
没有长桌,于是我们八人分开坐,原本打算男生和男生坐一起,女生和女生坐,齐珈拉着我先落座,婉萍拉着秦喃扭头朝另一张桌子走去,接着,杨胜和高徇嘉走了过来,在我们旁边坐下,杨胜刚好坐在我左手边。
“朝晓麦,”杨胜笑着把餐单递给我,“想吃什么,自己点,今晚我请客。”
我接过,随便翻了一下,被上面昂贵的菜目惊楞了。
“怎么了?”杨胜问。
我摇摇头,合上餐单还给他,“太贵了,我还是和大家点一样的吧。”
他执意把餐单按在我面前,“我们每个人点的都不一样,你还是点你自己的吧。”
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齐珈。
她了然道:“我点的牛排,你要和我一样吗?”
我点点头。
“你想吃牛排啊?”杨胜笑道,熟练地翻着餐单,“我帮你参考参考,嗯……惠灵顿牛排怎么样?”
我看到上面的价格678元,差不多是我半个月的开销。
见我沉默,杨胜问:“不喜欢?咱们再换一个,”他往后翻了一页,“这个不错……”
我瞥了眼价格,1200元……
“不用了。”我连忙说。
齐珈看出我的窘迫,说道:“这地方人均消费七百,晓麦,你就别挣扎了,惠灵顿牛排吃吃就行了。”
我没说话。
杨胜继续翻着餐单,若有所思道:“一份惠灵顿,再来一份鹅肝,晓麦,你吃得惯吗?”
那时候我满心的紧张不安,并没有发现,杨胜叫的我这样亲热。
那天是我第一次吃牛排,杨胜耐心教我右手拿刀,左手拿叉,我的注意力却不在牛排上,目光流转间,偷瞄了无数次邻桌。
梁皓月和宋婉萍似乎和好了,宋婉萍大大方方把叉子插进梁皓月盘子里吃意面,他都没有说什么,嘴角似乎还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牛排吃在嘴里是苦涩的,拿起鸡尾酒一饮而尽,我从没饮酒的习惯,度数很低的酒喝进去,整张脸都烫着了般,脑袋晕晕乎乎的。
那天怎么回去的都不记得了,直到第二天醒来,齐珈告诉我才知道,昨晚是杨胜背我回来的。
再见到杨胜是国庆黄金周放假以后,傍晚五点下课,我磨蹭到最后一个出教室,教学楼里已经没多少人了,我抱着书走在幽静的小路上,两旁都是被雨打落的树叶和月季花瓣,杨胜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斜勾着书包朝我走来,开口第一句就是:“朝晓麦,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我抬头愣愣望着他:“躲你什么?”
他打量了我几秒,笑道,“没躲就好。”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问。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他反问我。
“那倒也不是。”我低头看着地面,一阵风吹来,落叶掉在脚边。
“没吃晚饭吧?”他迁就着我的步伐,缓下脚步,“我请客,去食堂还是……”
我打断他,轻轻摇摇头,“不用了。”
杨胜没有坚持,沉默了几秒,他问,“你那天是不是有心事,”接着嘟囔了一句,“酒量不好还喝酒。”
“没有。”
我们走在长廊上,头顶上方缠绕着藤蔓,细细密密,花朵还没到秋天就已经枯败,两边是供人休息的长椅,外面是绿化带,种着月季和叫不出名来的花朵,在细雨里迎风飘摇。
杨胜跳上长椅,蹲上面看着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我心下一咯噔,停住脚步,侧过头迎上他的目光。
杨胜跳下,坐在椅子上,长腿抻着,笑眼微弯,“你像我喜欢宋婉萍一样,喜欢梁皓月对吧。”
我的心跳从来没这样剧烈地跳动过,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细雨裹挟在风里贴在我唇上,我浑身一哆嗦,十月份的天气,是真正的到了深秋,空气中能闻到冬天的味道。
见我没说话,杨胜更加笃定他的猜测。
他站起来,靠在斑驳的墙壁上,双手插着裤兜,脚上有一下没一下踢着,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都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杨胜叹气,我以为他这样的人不该会有烦恼。
即便如此,我依然不认同他的话:“你和我怎么一样?”
杨胜没说话,沉默的时间里,风呼呼吹着,草木压弯了腰,冬天还没到便冷成了这样,这个冬天该怎么熬?
我看向头顶灰败的天空,听到杨胜说:“你听过一句话吗?”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出自张爱玲的小说,不知你有没有看过这本书。”
我没想到杨胜竟然会看张爱玲的书。
纳罕之际,接着他慢慢说道:“就算知道那是遥不可及的梦也好,一切皆如梦幻泡影也罢,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沉沦就沉沦吧,有什么不好的。”
我听着,良久没有言语,也许杨胜的心里,也和我一样,而他之所以对我这么好,兴许是看到了这份共鸣,从而惺惺相惜。
但我总归是会让他失望的。
那天吃完饭回去之后,我收拾那只为了出去玩特意买的牛皮包包,平常上课我都是背着书包的,很少用这只包,而那天晚上喝醉酒的经历在我心里像是一道不愿回顾的暗痛,这只包从当晚回来一直被我束之高阁。
等有勇气去面对时,打开看发现,里面的夹层里被我妥善安放着一只小小的盒子。
我想起来,这是梁皓月的蓝牙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