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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将至腊月,这所孤零零的殿里,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深夜前来的,悄无声息。

      彼时,卷耳和成起润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快至年节,便连这几套灰毛大氅,都抵御不住皇城的寒冷了。

      来的是一位黑衣黑甲的武士,卷耳也并未觉得这会是刺客,这段日子她也知晓了,成起润会武功,冷得很了他会打拳,她也见过他拿树枝作剑舞,舞的极好,雪花飞溅在树枝上,颤在成起润长长的睫毛上,而睫毛下的那双,如晨般的眼。

      会看着她浅笑。

      那位武者朝成起润行了跪拜礼仪,成起润瞧他两眼,顿了一顿,便把大氅全盖在卷耳周身,接着去小棚子里和那位黑衣卫士谈了许久,也没避她,轻声说起了邺王平定了洛阳的事,并带回邺王的口信,感谢皇兄相助,再回来的时候。

      那位黑衣武者已经离去,卷耳几乎没曾看清他的脸,他行动太快了,然后成起润告诉她:“他是我父皇留给我的暗卫,名唤影。”

      名字也奇怪,成起润又道:“这些日子,可能会有不同人来找我,白天黑夜都会有,你莫怕。”

      “有皇上在,奴婢什么都不怕。”

      她这样答,也自是不会害怕,她如果没料错,成起润该有所动作了。

      有动作是好事,就怕没动作,而她也笃信,这位少年天子,并不像她平日所看到的那样,时常被太后“欺凌”。

      如若不然,皇陵三年如何能安然度过,在太皇太后手下如何全然退身,那些大臣即便先帝托付,又如何忠心服从,卷耳一半在赌,一半看重,不过差在时间,机会而已,她可以等的。

      而她果然没押错,后面的日子,便连邱嬷嬷来时,都带着怨毒的眼神看着成起润。

      而这种情绪的来由,卷耳在白日大臣来找成起润奏事时,依稀听到了一些,那些暗影黑卫搜罗到了邱家人在战场杀降将,甚至屠杀蛮族百姓的证据,更最后在和谈时,查到了一桩隐事,是邱小将军们,抓走蛮族百姓家姑娘,充作军妓!

      是以和谈到最后,双方僵持不下。

      也不再是隐事。

      而作为“成起润”的叶寻溪,他是非常生气的,气到那些大臣,本本参奏,他握着笔的手都在骂邱家,骂邱小将军们不要脸!

      数百清白女子被充作军妓,肆意凌|辱!

      死的时候,全身都是啃咬伤痕,手口尽绑,尽堵!无一不是作践身亡!

      被发现后,他们在军队中还振振有词,凌的是外族女子!

      杀!

      该杀!

      该诛!

      他在棚子里气的半死,不知谁通报邱老将军,自己已知道此事,接下来几日,请罪的奏章滚滚而来。

      连老妖后那边儿都派了人来“说和”,朝廷一派吵闹。

      跟邱家想法相近的,觉得不过是蛮族女子,大不了少要蛮族一块土地,实在不行自己还可以割让一块贫瘠的地用以赔罪,换两方“交好”。

      总之赶紧和谈,成朝不是打不过,是最好不打。

      而跟他同样气愤的,绕来绕去最后都变成了,白白失去了和谈上风。

      那么就没人管管那些枉死的百姓,他们......枉死的妻女。

      打战是为了和平,可百姓做错了什么?

      叶寻溪不知道是自己搞不懂,还是......只有他懂。

      可无论如何,林相告诉他,如今局面对他有利,他可以趁机在军队安插人手,也可借此事打压邱氏。

      一瞬间,叶寻溪都恍然觉得自己“成洲幕”附体,若不是这次是邱家自身惹祸,而不是自己这边儿陷害。

      可谁又知道呢——

      邱氏狂妄不是一日两日,这种大事如何在和谈之时才被知晓,他当初让黑衣卫去打探消息,也存了在军中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武将这一心思。

      他都知道安插人进军队,焉知别人不会安插人手在军队,去鼓动一些事的酿成,这种事的......酿成。

      怎会知,那许多人肯从太子起就站在他身边,他们自己难道没有后手嘛。

      他一个民间长大的......何能,又何德。

      叶寻溪觉得自己陷入了疯魔中,可笑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疯。

      那些无辜被害,却历年也残杀,劫虐过我朝百姓的蛮族人?

      那些狂妄自大,想把他置于死地,却在战场保家卫国的邱家人?

      那些拥护皇帝,对他时常......真心嘘寒问暖,也偶有止不住的吵骂,在这种“有利”情况下,也拍手叫好的自己人。

      到底——

      争争争!你在争什么!

      争的这个国家,里外纷争!自己人想要去害自己人......

      他很想去问问太皇太后,这天下几乎都是你的!

      到底还要什么!

      邺王无法登基,难道成起润就不是她孙儿了?

      成起润和成秋邺,他们都是先帝之子——

      叶寻溪无力的,几乎迷惘的,趴在了那堆满奏章的木案几上。

      周围寒风凛冽,他的心更是一块寒铁。

      他来这儿四年不止了......四年未曾这样绷不住。

      他只是想回家,只是想回家,他的命是命,别人的,那些无辜百姓,无辜女子的,就不是了么。

      叶寻溪突然闷声大吼道:“谁能来告诉我是不是——!”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他俯在案几上,根本也不知道自己流没流泪。

      而过了没一会儿,熟悉的气息包裹了他,一身清浅茶香,也一样周身同他一般......雪气的卷耳,轻轻抱住了他。

      她什么也没说,一直抱着他,而叶寻溪也没动,任由她抱着。

      在这冰天雪地里。

      -

      腊八节夜。

      也是一个寒冬晚,卷耳默不作声的煎着茶团。

      依然是那黑乎乎的茶糕,成起润给取的名,叫茶团,因为大部分原料是茶叶,并不太名贵的茶叶,和卖相并不怎么好的茶团。

      现下几乎全皇城人都在喝腊八粥,腊八的夜晚也格外冷。

      成起润烧了堆柴火,似乎还拿了奏折架火堆里面......反正他是皇上,也无人敢置喙。

      卷耳在火上慢慢煎热茶团,成起润道:“卷耳,今晚梁上冰珠太多了,若是向来不管我们死活的林徽徽再不管我......”

      说罢,不管他们死活的林徽徽开了房门,面无表情丢了两床被子给他们,然后面无表情关门。

      卷耳噗嗤一笑,这一个月起,皇后娘娘似转了性,更似有何喜事,不再对成起润冷眉相对,但凡夜晚降温厉害,也总会给他们俩一人一床大鹅被,再在稻草木板下铺上大氅,他和成起润就烤着火,各自循规蹈矩偎在里面成大白熊,看着夸张,也异常暖和,更莫提,邱嬷嬷已经好些日子没来送“酒”。

      之后皇后娘娘每每出门时,还会把房间让给他们洗浴,虽一直未曾说过几句话罢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皇后不喜欢成起润,不过,如此最好。

      叶寻溪拾掇好两床被子,就着火咬了一口茶团,他是真的觉得挺好吃的,卷耳做的总是那么好吃。

      今天暗卫来报,失了和谈先机,邱老将军自请贬谪,叶寻溪不仅没贬,还赏了他一品太傅的称号,他的官上再封无可封,便添了邱氏这一脉尊贵女眷的诰命,接着流放了邱氏两位小将军。

      一赏一罚,老妖后气的都无从反驳。

      最后提拔了好几位新武将,里面有徐家人,只不过是很小的官,小到老妖后搬先帝都无用,因为现在。

      他是皇帝。

      叶寻溪在明明灭灭的火堆中,差点儿迷失了自我......

      他翻了翻柴火,对正在和他一块儿吃茶团的卷耳道:“卷耳,开春的日子,我们......成亲吧。”

      是的,还要再等等,等年节一过,大军回朝,等一切平定,等到开春,他无法拿卷耳冒险,他必须有足够的把握护住她。

      而卷耳抬头,开春?她的时机要到了么。

      其实也算——这么久了。

      盈盈一笑,低头捧着茶团,似开心,似心酸。

      似长久等待的不安。

      “好。”

      -

      之后的日子,随着朝堂之中许多人陆陆续续弹劾邱氏,太皇太后已经自顾不暇,更无暇他顾。

      叶寻溪和卷耳搬回了青鱼殿,也是回来那一日方知,小宇子在冒险送完烧鹅之后,就被打了板子关押了,关押了半个月,被打板子的屁股也好全了,其余地方也没有伤,只精神一直恍恍惚惚,虽后来好转后这许久,叶寻溪再没见过他的影子,惧怕太皇太后也罢,便是连话都不曾托人带过一句......

      他回了青鱼殿,看着还有点恍惚的小宇子:“关押你的时候,太皇太后对付你了?”

      小宇子摇头,一脸菜色,仿若死了般......也仿若叶寻溪问了个什么禁忌话题。

      小宇子胆子小,许是真被老妖后吓着了。

      叶寻溪扶额道:“你既不想说,我也不问,”左右小宇子瞧着没受伤,他继续道,“青鱼殿的宫人例银,从这个月恢复如初,你带含情自去领,太皇太后那儿的人不会多说什么,但战事初定,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此次蛮族进贡之物,青鱼殿就不收了,你着手去办理,一半放入国库,一半分给军队士兵,牺牲的兵也要算上,让他们家人......”

      他絮絮叨叨说着,小宇子依然一脸菜色,末了点头应下差事,回头离殿,叶寻溪想起另一事叫他,而彼时他也回过了头。

      叶寻溪道:“你先说。”

      小宇子道:“皇上......一定......一定小心太皇太后......”

      叶寻溪一怔,更觉小宇子关押那半个月,被吓惨了,说不准太皇太后“亲临”大狱,吓到了小宇子......

      可看小宇子没有细说的打算,叶寻溪只好点头应下后,又道:“你再去帮我办一件事。”

      “皇上吩咐。”

      “是......选秀的事。”

      他道:“年一过,就办。”

      -

      而这个年节,过的也异常热闹,三军凯旋,歌舞升天。

      又异常简单,皇城中很多人户,在此次战乱中,失去了自己亲人。

      或有阿父,阿兄。

      更有丈夫,儿子。

      天下的太平,是用无数鲜血锻造,叶寻溪坐在那金殿上方最中央的位置上,下了今年底最后的旨意。

      接受蛮族有条件的议和。

      并往来互市。

      这一年,他二十岁,进宫将至五年。

      没有一事无成。

      可却宁愿,和五年前一样,不成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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