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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骗子骗子大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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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国贸大厦。
制服笔挺的男子一言不发,侧身路过“形势一片大好”的动员讲座,踏着丧尸时代前几乎只是摆设的安全通道进了防守严密的五楼。
各自忙碌的工兵立刻肃立进注目礼,男子脚步不停,径直走到唯一没有起身兵卒的侦察点旁边,语焉不详:“属实?”
“报告长官,属实。”一副IT精英打扮的白领很自然地汇报,手里拿着的赫然是无人飞机的遥控器,录影资料传导到复杂精密的军用平板上。
男子压下质疑,自然拍拍面前坚持穿西服的白领的肩膀:“好好干,辛苦你们。”
由于避难群众的聚集和保密的需要,这个研究中心从地下一楼搬到地上五楼。又为了呵护金贵的仪器,成了A市白天为数不多还供电有空调的地方。
男子感受着宜人的凉意,突然觉得骨寒。
军队的大头力量事实上并没有用在加固加固再加固避难所上,电厂分一批,自来水厂分一批,只图达到居家避尸的市民不再蜂拥几大避难点的目的。
以至于,当无线电信号消失时,联系不上自己兵的指挥官成了光杆司令。
“避难所军队人员不多,维持群众还需要发动志愿者,怎么可能再分出人手去那个电厂水厂去看!”声音最大的是讯能集团李董事长,他负责了避难所几乎全部粮草。
“是是是。梁长官,这几天水电不都照常来吗?”附和者众,因为每晚照常亮起的灯有恃无恐,“相信驻守的子弟兵只是暂时失去和中心的联系,但还时刻牢记为人民服务。”
梁渊冷冷盯着沙盘象征电厂的一角,密密麻麻插了五面小红旗。因为位置较偏,周围没有其他红旗呼应,显得有些孤立无援。
“无人机志愿者团队观测到多数状态平稳的丧尸成规模从主干道匿入小路。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我们合理推测,其产生了初级的狩猎意识。”梁渊俯下身,用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把象征指挥部的黑旗拈起,“我半路出家作指挥,不是很专业,见笑了。”
李董事长自打过了六十大寿,再没见过这样的后生晚辈,率先发难:“请问梁长官是什么意思?”
梁渊把黑色小旗妥帖放好在内衬口袋里,慢条斯理摘下白手套:“不干啦哈哈哈,我是这个意思,李老。”
因为震惊,听众的脸色精彩极了,一时忘记了打圆场,让僵直的气氛更加尴尬。
梁渊剑眉星目,端的是一副正气凛然的相。此刻他深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与会成员,最后又落在沙盘上:“指挥调度本是随时更改的事情。三个卫星城,π区、逐鹿区、开发区,几百万人,断电停水近二十天!电厂再墨守之前的安排,太寒群众的心。我今天希望争得列座诸位的理解,共克时艰。”
一墙之隔,举着自己的点滴瓶的金发怪人慢慢蹲靠在汽油和各种不明液体共同创作的墙上,从死掉的黑不溜秋的小老鼠比邻而坐。
这里的灯坏了,晚上黑漆漆一片,幸存者习惯绕着走。可怕的习惯。打着针的人扭曲地挤出一个笑,坐下的动作略急,撩起一点衣角,蹭到略微回潮的墙上。
咦,下雨了。
教练有条不紊将收集来的雨水聚成一块,意犹未尽顶着雨过天晴的天,又欣慰又带点儿谴责。
谈选扎起马步打军体拳,看着桐桐赞叹不已地掬起一捧水,为神奇的晶莹啧啧称奇。
“好想圆圆啊。”桐桐看着看着,突然说,小眼神飞快扫过紧闭的门。
教练本在充满爱意地看稚子戏水,听到桐桐的话略微吃味:“圆圆和妈妈都掉水里了,你救谁?”
桐桐还小,认真思考一番恍然大悟:“妈妈救圆圆,我给妈妈加油。”
教练失去语言能力,假装入定的谈选破防,狠狠嘲笑之后终于准备前去履行和庄某人的约定:“我休息好了!”
“我也休息好了!”桐桐举手,星星眼期待。
“继续异地恋吧。”谈选笑眯眯摇头,“我没有成全小屁孩的美德。”
教练眼神复杂,拿出哄桐桐的母亲款音色:“你今天挺累吧,干脆歇一晚,不要分神再去找一个过夜的地。”
“不要。”谈选干脆利落拒绝这个很有诱惑力的选项,“我是永远歌唱远方的大美女,有一个死在路上的小追求。”死什么死,死前也要先见见那盒超级无敌大飞镖,不能留下终身之憾。
住在高层的桐桐和教练没安防盗窗,极大便利谈选同学飞檐走壁。
“这栋楼一楼被家具堵了,周弟也死了,按理说很安全,怎么不带桐桐去找圆圆玩呢?”谈选走时笑眯眯问。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周伟成啊。”教练平静回答,回忆起丧尸刚刚出现时,整栋楼居民齐心协力堵门的场景,再一晃神,眼前只谈选圆乎乎的后脑勺越来越远。
循着原路奔向庄鹭家,谈选这回警惕不少,她踩的路线短而隐蔽,且尽量避开和丧尸的正面冲突,事实上她要逃命的话就完全可以做得很不错,至少此次折返她的刀只沾了一次血,快狠准之后接上不假思索的离避,庄鹭看了都要热泪盈眶。
眼眶干爽的庄鹭此刻正百思不得其解,她托着下巴,朝空空荡荡的房间默默叹气,虽然她没有太待见那个只有表面乖的女孩,但也不愿意放她独自去面对末世的危机四伏,喜恶比起生命不值一提。
然而人家自己跑了,还不知道跑了多久。庄鹭头疼地揉揉眉心,原本三人行的考虑彻底化作泡影,她只能暂时欺骗自己许昭昭有可去之地,拎了车钥匙首次去视察地下车库里那个大麻烦。
很低调的黑色SUV,自到她手上后就一直吃灰,不仅因为军牌车私用犯法,还因为她确实也没有拿到这辆车的资格。庄鹭打断延伸的思绪,上车试着发动了一下,沉睡的巨兽立即发出低哑的轰鸣。
尘灰四起。
庄鹭确认车无问题后啪地一声打开车门,随后就与站在距她三四米位置的丧尸大眼瞪小眼。
“......”什么破运气,地下车库都这么黑了!
片刻后,谈选看着衣衫褴褛手腕红肿的庄鹭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想不到庄老师神勇至此,重逢还要砍几个丧尸脑壳给人下酒。”
庄鹭翻了个白眼,满脸不虞地转移话题:“哎,本来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的。”
“庄菩萨。”谈选诚惶诚恐,被菩萨敲了个脑瓜蹦儿才认真对待对方开启的话题。她不满地撇撇嘴:“这不正好说明咱仨没缘分。”
没等庄鹭责备她的没心没肺,谈选直奔正题:“答应我的超级无敌大飞镖呢?”她美美伸手,盛满期待的双眸闪闪发亮,把感觉自己在骗小孩的庄鹭看得愈发心虚。
庄鹭掩唇咳嗽一声,把床边置物柜里那盒飞镖拿出,堂而皇之递到谈选手上。
谈选火热的眼神碰到盒子内容物时咔嚓结了冰,她面无表情地抬头瞪庄鹭,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说谎的人不得好死。”
飞镖就是普通飞镖,庄鹭现在也觉得她夸大其词哄骗谈选是大大不该。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温声道:“哎呀,没有超级无敌大飞镖,我送你件其他的礼物嘛。”
谈选板着脸在庄鹭的带领下摸回了车边,她对车的兴趣明显比对飞镖的小了很多,但她竟突然能理解车为什么在庄鹭心里那么重要,宁愿骗她也要和她一起来找车。
活命并不是庄鹭一个人的责任。
想到这里谈大小姐才勉强缓和了神色,她别别扭扭地打量这部车,横挑鼻子竖挑眼:“哟,SUV啊,我还以为你藏了辆德拉利呢。”
“那么富有就不用为你们的安全保驾护航了,”庄鹭笑着叹出一口气,伸手撸了把谈选的头毛,扬眉道,“先上车吧,我们得开出这里再想想接下来怎么走。”
谈选:“!!!”好家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上车前她狠狠为庄鹭做了个发型。
庄鹭车技熟练,十分丝滑地将车开了出去,途遇断电的自动升降杆,也被前人砸了个稀巴烂,出停车场后她尽量拣偏僻崎岖的小路走,倒霉碰到丧尸要么拐弯逃跑要么迅速跳车挥刀解决问题,简直万事如意。
“先得去附近的加油站储油,”谈选的权衡能力在短短两周内疾速上了一个台阶,已经能够不带个人情绪地冷静分析,虽然语气多少还带点死气沉沉,“你车里的油应该够撑到那儿吧?”
“应该可以,这车到我手里的时候油是满的,我很久没动它,现在看油量表倒也没怎么少,”庄鹭专注地打着方向盘,眉眼却少见的显得疲倦不堪,双肩也不自然地绷紧,“就是怕汽油变质堵塞油路——我努力稳着点开。”
附近有发电机自己发电的加油站就一家,开大道是不远,小道却免不了颠簸。
嘭!
谈选身体猛地朝前一倾,被离心力扯得头晕眼花,她转头看庄鹭,发现对方脸色惨白,握方向盘的手在战栗。
还真是逞强界的祖宗。谈选在心里暗骂一声,提着刀下车,干脆利落抹了这只被撞飞的丧尸的脖子。
“是救孟小弟弟的伤?你没做处理?”上车后谈选蹙着眉看庄鹭,脸上每一寸表情都显得很不高兴,但又透着“我才懒得管”的矛盾感:“你们保安不看荒野求生的?”
庄鹭惊讶于她的敏锐,也为她不愿展露的关怀而觉得好笑:“没事的,这不有你嘛。”
“我稀得管你,当小小泥菩萨可不是我的选择。”谈选凶狠以对。话是这么说,不过接下来的路途谈选显得正常了不少,勘察路况通报丧尸一切都没再出什么岔子,庄鹭也从善而流,历经周折两人才总算顺利到达了那家加油站。
因为地处郊区,大部分幸存者又都在居家防尸,所以即便此地发电机一直开着,汽油也没被抢光。庄鹭这辆车后备箱大,于是两人在站房东搜西罗,找到了不少储油箱,以最快的速度灌好油溜之大吉。
能源问题暂时解决了,庄鹭的伤势和匮乏的物资却成了悬而未决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谈选见惯了对方强大可靠的模样,乍一看她面如金纸,额上冷汗涔涔显出示弱姿态,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于感情匮乏的她而言这既是头一次,又莫名令她耐心告罄,她虎着脸的样子像下一秒就要把庄鹭这个大麻烦丢下车,但开口竟是:“菩萨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想学车!”
庄鹭状态已经差到没法自如接梗,她一边勉力维持着神志清明继续开车,一边有气无力地说:“伤口应该是感染了,虽然我之前有做简单处理,但这个天气确实不利于伤口恢复,我们接下来得......”她缓了口气,接着道:“得去附近的政府大楼借点物资。”
政府确实是物资充足的地方,却也绝对是丧尸横行的危险去处。谈选脑子转了一圈,张口提了个靠谱的建议:“要不去附近的居委会看看?那边丧尸相对少,能想到那儿的人估计也不多,物资倒是挺全的。”
她甚至相当照顾人地补充解释:“我高考完之后被架到居委会做了个把月志愿者,眼见为实。”
庄鹭低低地“嗯”了一声,忽然说:“如果我......如果我撑不过去的话,你拿着那些物资直接去市区,那边有避难所,你还是小孩呢,一定可以捱过去的。”
她说这种话的时候也在微笑,目光温和熨帖,填满绝对理智的期冀。
“不要倚老卖老,很下头的。”谈选语气很差,她抬起眼,执拗地说:“我想学车,你给我滚到副驾驶去,别妄图制造连环车祸。”
小孩在口是心非,庄鹭知道,但她转念想想,如果自己真的因为这破伤提早死掉,趁此之前能教会谈选一些东西,也是好的。
之后的路途谈选和庄鹭位置调换,谈选0基础学车,嘴上拽得二五八万真上手就是个弟弟,多亏有庄鹭注意路况和出言指导,她才不至于把车开到沟里去,尽管如此,车依旧磕磕绊绊且极其缓慢地行驶着,像一头日薄西山的老牛。
好容易将车开到了居委会大楼附近,庄鹭再也支持不住,整个肩膀塌下去,身体疲软地靠在车座软垫上,她剧烈地喘着气,比强弩之末还少了那个“强”字。
谈选见状牙关紧了紧,伸手打开车门想跳下去,却被庄鹭一把抓住手腕。
“注意别被咬了,不然肯定丢下你。”庄鹭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跟着去了也只能是添麻烦,因此她轻飘飘讲了句听来像玩笑话的威胁。
谈选嗤笑,挣开女人的手,欠揍地学她讲话:“注意别死了,不然肯定拿你喂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