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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温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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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赋予希望是什么感觉。
是所有的双休都泡了汤。
闹钟定到六点半的时候我根本没醒来,半个小时后电话响,我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说出一个带着浓浓懒音的“喂”时,那头静了几秒,回:“我在楼下,给你十分钟。”
他的声音可比闹钟管用多了,我连忙起床,三分钟穿衣服,五分钟洗漱,看了眼主卧,我妈并不在家,可能是昨晚没回来,也可能是早晨出去了。
没管她,我抓起书包就往外跑,电梯一直停在七楼,我看了眼时间,推开楼梯间的门,跑到他面前,我喘着粗气,他皱着眉头,扫我一眼。
完了。
我忘记梳头发了。
过马路的时候我把头绳咬在嘴里,略低着头把头发撩起来,正踏过第三根白色线条,我的后领就猛地被人拽住,我抬头,人行道的绿灯倒数到四秒。
这么一惊,我头发散了,风不停地吹,吹到他的大衣上,他侧头看了一眼,我重新把头发握在手里,发丝一点一点从他的衣服上抽离。
今天降了温,他的鼻尖有点发红,比平常更冷冽。打量了他几分钟,绿灯了,他往前走,我跟上去,书包里的水杯跟笔撞得啪啪响,我嫌吵,把水杯调了个位置。
后领又被拉。
“你就是这么过马路的。”
还差四根白线到信号灯,他就这么把我拎了过去。把东西整理好,我问他干嘛去,他说吃包子。
那家包子店离我家一条马路的距离,我没来过,我一般不吃早饭,但跟他一起,我都会吃九个包子。
他吃七个。
吃完七个之后,靠着椅背,一只手放兜里,一只手点桌面,看着我把他那屉里仅剩的一个吃完。
但是他点的是青菜馅儿的,我最讨厌青菜馅儿,咬在嘴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最后就着豆浆硬生生吃完。
结账的时候,他看了眼账单,没几秒,他把账单折起来扔进垃圾桶,带我朝不远处的咖啡馆走。
附近有个写字楼,很多上班族早高峰的时候会在这里处理文件。我们进去的时候,所剩的位置并不多,朝里面扫了一眼,有个人站了起来。
她在我面前站定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种场景有多尴尬。
沈叙看看我,又看看周屿焕,眼神换了几次,好像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形容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最后,她讥讽地笑了笑,站在我跟周屿焕中间,像是想从这里走过去。
我没动,周屿焕动了。
这次,他没拉我后领,而是用右手掌背,推我左侧胳膊,这么轻轻一划,把我跟沈叙隔开了一段距离。
然后他顺着我这边往里走。
我把书包放在座位上,周屿焕在吧台点了两杯黑咖后,也走了过来。从我的方向正好能看见门口,沈叙还站在那里,她甚至还调整了位置,正对着我们。
我盯着她看的时候,也有人盯着我看,我回视,他说:“你有这闲工夫?”
我连忙把书包打开,翻出了数学书,把不会做的题推在他面前。他用食指把草稿纸移了过去,手指纤长,没有任何装饰,曲指捏笔的时候,指关节对准了我,莫名有种性张力。
我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走神得这么明显,他一下就看了出来,把笔放下,没先教我解题,罚我把这些题抄五十遍。
“不会吧。”
“六十。”
“别。”
“七十。”
我早就知道,我终究会被强势给捆死。
我老老实实抄到四十遍,往四十一遍起头的时候,店里响起了圣诞歌,有个店员扮的圣诞老人走了出来,介绍即将开始的抽盲盒规则,我惊觉:“今晚平安夜!”
他看着我的笔在本子上划出几道歪歪扭扭的痕迹,没耐心让我回神,也不打算把罚数增加,把目光移向我的眼睛,一句话没说。
很管用。
我抄完七十遍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的解题思路全部写了出来,一个个公式连同圣诞歌一起撞到我的脑海里。
他问我懂了吗,我说懂了。
他带我去抽盲盒,我看中了一个戴鹿角的圣诞老人,但我运气一直很差,抽到的几率低于百分之七。
不一会儿沈叙又进来了,身旁跟着一个姑娘,她们在我们身后排队,那个姑娘小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周屿焕侧头看了一眼,然后他跟沈叙走了出去。
那个姑娘抬起手机,又迅速落下,两个拇指不停地动,还时不时地笑。我朝她伸手,她把手机收起来,“干嘛?”
“你拍我。”
“你把自己当明星了?”
我按住她的肩膀,她往后退,“你干嘛!”
后面是墙,她无处可退的时候开始推我胳膊,我抓住她的手,叠在她的胸口,她一下没挣开,我趁机把她口袋里的手机掏了出来。
没锁屏,照片发到了一个小群里,刚过去一分钟,咀嚼的话就铺天盖地地刷来。
原来暴力不止存在于现实生活,网络里动动手指,就可以给别人安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他们说我是小三。
话语越来越激烈,也许现在他们已经把图片保存好,发往各自的小群里,不出半天,大家都会讨论着,这个叫温锁的人,在这段感情中处于什么位置。
我把图片撤回。
群里出现了一连串的问号,屏幕很快被“为什么撤回”覆盖,那个姑娘过来抢手机,与此同时周屿焕跟沈叙回来了,他问我还玩不玩,我说我回家了。
信息时代,所有速度都很快,我把早晨学到的知识复习一遍的过程,我妈回来了,她把包“蹭”地一下甩到沙发上,拿起柜子上的一个陶瓷玩偶朝我扔。
没扔中,玩偶在我身后裂开,这更加剧了她的脾气,她抄起一根柳条朝我身上打。睡衣挡了一些阻力,她顿了一会儿,抽中我的脖子。
火辣辣的感觉瞬间蔓延出来,她吼:“你长本事了!你知不知道外面怎么说你!”
我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血把我的掌心浸湿。
“你非要掺和一脚,他们两个明年就要订婚了你知道吗,现在倒好,那么一顶帽子往你头上扣,你让我这生意怎么做?”
余音很重,我的耳膜发鼓。她通常发这么大的脾气原因并不单一,不是公司出了问题,就是跟我爸的财产分割闹了矛盾。
她把气都撒在我身上,冲着我歇斯底里地吼了一会儿,啪地关上了门。客厅很乱,我把陶瓷碎渣扫起来,到卧室,检查了一下伤口。
很长的一条,我随便用纸擦了擦,等血不流的时候,我换了件睡衣,拿起数学书开始钻下一题。
用了几个解法没算出来,给周屿焕发了消息,问他睡了没,他说没,我拍照把题目发给他,他给我打了视频。
接通的时候,我重新拿了一个草稿本,又给笔换了笔芯,让他讲题,他没吱声。
我看着屏幕,他好像在外面,那头有点吵,他朋友拍了下他肩膀,问他夜宵吃什么。他回不吃,又问我怎么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穿的是圆领睡衣,我妈用柳条打的那一下,清楚地印在我的脖子上。
我说没事,把镜头调转,屏幕上出现了那道题,“要加辅助线吗?”
他看了一会儿,“不用,你在家?”
“嗯。”
“那等会儿说。”
他把视频挂了,我以为他那边忙,但半个小时后他让我开门,我问他:“哪儿的门?”
“小区楼下。”
“别摁门铃,我妈在家。”
“知道。”
我去楼下给他解了门禁,他手里拎着一袋药,递给我,“会擦吗?”
“不太会。”
“那上去还是出去。”
他的车在外面,我妈在上面,我选择出去。
我只披了一件开衫,外面的风很冷,上了他的车我就把暖气开到最大,他把药拿了出来,让我抬头。
我抬了。
他捏着棉球,皱眉,“再抬。”
我又往上抬了一点点,他拿着棉球左右不满意,干脆自己上手,拇指扣住我的下巴,另外四指压在我的脖子上。他的拇指慢慢往上挑,我的下巴不由得往上,脖子处的伤口拉长着,碘伏往下流。
我怕滴到衣服上,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拇指用力,不满地“啧”了一声,然后掌根压住我的脖子。
这只是为了更好地固定伤口的位置,起先我们俩都没反应过来这个姿势是怎样的,直到碘伏沾到最深的那处伤口,我疼得抓着他的手腕。
他手腕的骨头磕着我的掌心,我后背抵住车门,能闻到他指尖的烟草味。他换了个棉球,沾了药粉,我让他轻点,疼。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脖子上的胀痛感消退了些,我才体会到这句话以及这个姿势的暧昧,关键是妈的,我还咽口水了。
口水下咽的动作划过他的掌心,两秒,他回过神,“你就这么跟你妈过?”
“我爸也不要我。”
“去你外婆那里。”
“外婆要照顾外公,而且养我要花很多钱。”
他把药粉上完,漫不经心地问:“多少钱?”
“很多很多。”
“这么难养的。”
“所以我妈时不时就会生气,她很爱钱。”
他把废弃垃圾扔袋子里,问我,“还有哪里?”
我把脚伸了出来,他说:“你妈打你这儿?”
“不是,我剪脚指甲剪破了。”
我没打算让他帮这个忙,伸手要他手里的棉球,他抽出一根,沾了碘伏,擦在伤口上,然后在上面贴了张创可贴。
再然后,他在我掌心放了一个盲盒,里面是一个戴鹿角的圣诞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