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人生》一灯若水

72、弃子

　　“一，二，三……六，四……”
　　吴明明干瘪的手掌上全是灰尘，因为他刚刚用地上的尘土搓了好几个球球。而他现在正边玩边数着球球，蹲累了就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原本还算整洁的衣服很快也变得脏污。
　　“让我看看这是谁？这不是我的好哥哥么？”卡尔的影子随着身体的移动覆盖住吴明明的上空。他一脚踩了过来，将地上的球球碾了个粉碎。
　　吴明明似乎经历了太多这样的事情，玩具被弄坏也不生气。他笑着抬头看着上方的金发少年，疑惑地说道：“你是谁呀？为什么叫我哥哥？我才十二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弟弟？”
　　卡尔哈哈笑道：“你当然不是我的哥哥，我哥哥早就死了，你只是一个没人要的疯子，一个可怜虫。”
　　卡尔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送到吴明明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石头。”吴明明回答道。
　　“不，是糖果。”
　　“真的吗？大人可不能骗小孩！爸爸说好人是不能撒谎的！”
　　“当然是真的，不相信的话你尝尝？”
　　吴明明小心翼翼接过石子就放进了口中，粗粝的石子让他的口腔非常难受。
　　“不甜。”他鼓着腮帮子说道。
　　卡尔继续说道：“你得就着地上的灰尘吃，一起咽下去就会甜了。”
　　吴明明眨了眨眼睛就从地上捧起了一大把卡尔脚边的尘土，一股脑塞进嘴里。
　　“唔……”他被噎的直翻白眼，却还是努力吞咽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卡尔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笑声也吸引到不远处的夏洛特。街上的人也频频向他看去。
　　面包店的老板走到店外坐在夏洛特身边，和她一起围观着街角的好戏。
　　“小傻子今天运气不好，怎么偏偏碰见了他。”老板叹息道。
　　“姐姐，你认识那两个人？”夏洛特好奇地问道。
　　老板说道：“当然认识，在圣卡洛斯谁不知道那个傻孩子？他叫吴明明，诶呀他小时候长的可讨喜了，可惜养父母不做人。”
　　“小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老板又问道。
　　夏洛特点了点头：“我是从东部城邦来的。”
　　“那个金色头发的少年叫卡尔，是明明的养父母后来生的孩子。可怜见的，卡尔一出生，明明就被丢弃了！”
　　“啊？”夏洛特疑惑道，“这家人既然领养了别人的孩子，为什么又要丢弃呢？”
　　老板叹息道：“这家是威廉姆斯地主老爷的管家，也姓威廉姆斯。里克和他的太太都是C级自然人，多年来都没生下一个孩子。所以不得不去领养了一个D级男孩。”
　　“你可能不知道，虽然在咱们南洲C级D级的人很多，但是在华夏，想做普通百姓起码得是C级，甚至大多数人都是B级以上呢。所以每年都会有一些家庭遗弃意外出生的低等级小孩。”
　　“明明就这样来到了威廉姆斯家里。”
　　夏洛特还真的不知道华夏和南洲有这么大的差距。她自幼长在南洲，家里连台光脑都没有，平时可以接触到信息的渠道并不多。女孩每天只想着能过好自己的日子，有机会的话多赚些钱，在梅里特开一家自己的店。
　　“那后来呢？”夏洛特问道。
　　“后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里克原本也看不上D级的男孩，可他们不是生不出来吗？所以只能先养着明明。就这样过了五六年，里克的夫人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里克在家里摆了宴席庆祝他得了一个C级的儿子，而明明却被赶了出来。”
　　“就在那孩子快被冻死的时候，安娜修女把他抱回了教堂。几番治疗之下，才保住他的小命。”
　　夏洛特听着傻子的过去，心中也充满了哀伤。刚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一次，好不容易长到十几岁又被养父母抛弃一次，也难怪他会发疯吧？
　　“所以他就疯了？我刚才听他说自己才十二岁。”夏洛特问道。
　　“不是哦。”老板摇头叹息道。
　　“啊？”
　　此时有客人进了店门，老板便没有再回答她。她重新回到店里招呼客人，只留下夏洛特一人坐在店门外。
　　那个名叫卡尔的少年还在吴明明身旁，可吴明明却大吼着和他争执了起来。
　　“你们大人才是骗子！你骗我，爸爸也骗我！总是教我好孩子不能说谎，可你们都在骗我！”吴明明的喉咙被沙土刮过变得沙哑，吼出来的声音也十分滑稽。
　　没过多久，吴明明突然捂着腹部呻吟起来。沙土混着胃液不停反涌，剧烈的呕吐声从街角传来。男人干瘦的身躯蜷缩在地上不停抽搐，身下全是他的呕吐物。
　　“所以你才会落得这幅下场，所以你才会被赶出家门，所以最后疯掉的也是你。”
　　“我的好哥哥，你空有一副B级的身体，却如此天真。当真以为爸爸对你好是爱你吗？真可怜，哈哈哈。”
　　卡尔失去了兴趣，同时也被吴明明的呕吐声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好在父亲的电车已经开了出来，他搓了搓胳膊，直接上车离开了这里。
　　围观了全程的夏洛特非常气愤。她家里也是种地的，向来最讨厌那些借着地主老爷的势耀武扬威的家伙。她提着裙摆来到吴明明面前，想要扶起他的身子。
　　吴明明一看到又有人来，吓得缩到墙角。他的速度真快，夏洛特一时间也没赶上他。
　　“你又是谁？你也想欺负明明吗？”成年男子瞪着眼睛看着夏洛特，好像她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人。
　　夏洛特忙安抚他：“明明，我不是坏人……”
　　夏洛特在幼儿园上班的时候也照顾过不少孩子，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一直把自己当成十二岁的孩子，行为举止十分怪异。
　　那就把他当作是比幼儿园小朋友大一些的孩子就好了呀？夏洛特这样想着，耐心更多了一些。
　　她跑回面包店向老板要了一杯温水，又重新回到吴明明面前。
　　“明明，你的嗓子疼不疼？喝点水好不好？”她温柔地为吴明明擦去嘴角的呕吐物，然后把水杯送到男人口边。
　　吴明明抗拒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他就着夏洛特递来的杯子咽下一口水，温润的液体滑过咽喉，他被划伤的食道变得舒服很多。
　　“谢谢姐姐。”吴明明认真地说道。
　　夏洛特：“……”虽然知道他脑子不太正常，但是这么大个男人喊她姐姐夏洛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吃不吃饼干？”夏洛特拿出自己早上做的饼干。盒子一打开，浓郁的黄油味和奶香飘散出来分外诱人。
　　“嗯嗯！”吴明明忍不住点了点头。
　　“啊……”他张开嘴巴，破溃的口腔展露在夏洛特眼前。
　　夏洛特心疼不已，没有计较什么就把饼干喂给他。男人闭上嘴巴，将饼干和女孩的手指都吮吸进去。酥脆可口的饼干在口中散开，吴明明的脸上也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吃！”
　　夏洛特却被吓了一跳，手指赶忙从男人嘴里抽出，指尖还残留着一些柔软的触感。
　　“……还要吗？”她问道。
　　“要！”
　　“送你了！”
　　饼干被夏洛特连盒一起递给了吴明明，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夏洛特觉得自己方才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哪有那么大的人还要人喂东西的！自己怎么真把他当小孩子了？
　　夏洛特自己却看不到，不知不觉间她的脸颊已经红了。她没有再回头看吴明明一眼，直接离开了这个街区。
　　……
　　在夏洛特走后，吴明明再次向暗处缩了缩身体，直到街道上的人再也注意不到他为止。
　　吴明明听说楚云歌竟然来了圣卡洛斯，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
　　楚云歌为什么会来圣卡洛斯，是不是和飞鼯有关？莫非是楚云歌查到了什么？
　　吴明明没想到今天居然会碰见卡尔，养父好像也来了。不过里克今天没有下车，他没看见他。
　　卡尔的羞辱他并不在意，但碰见夏洛特却让他的表演差点失败。
　　“这个傻姑娘……”
　　吴明明其实是对她有些愧疚的，可夏洛特却一次又一次用善良回报他。
　　“如果她知道我就是利用了她、让她陷于危险的管家，她还会不会对我这么好？”
　　吴明明忍不住设想着，但他在内心深处却没办法相信她。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修女，还会有做事不求回报的人。
　　父母生下他却抛弃了他，他可以理解。因为父母不需要D级的孩子，所以他不会得到一丝一毫的爱。
　　养父收养了他，只是因为他还没有自己的孩子。而那几年的养育之恩也不过是为了在将来的某一天从自己那里得到什么。
　　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呢？
　　吴明明苦笑着，却还是没忍住又吃了几块夏洛特做的饼干。
　　是的，他知道这饼干是女孩亲手做的。在梅里特的那些日子他没少吃过这些食物。
　　不知不觉间，盒子便空了。
　　吴明明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呕吐欲。可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直到他觉得自己的胃又变得空空如也，他也没有吐掉这些食物。
　　“嗯？”吴明明看着手中的饼干盒子，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