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秋渡雁声》秦拾吾

3、第三章：回家

　　今天要回G市了，陆宽特意陪他们吃了一顿早饭才去务农，还拿了好几个西瓜让他们带回去，说虽然不值多少钱，但是很甜。
　　陆雁声将水果和行李放到后备箱后，就迫不及待地坐到副驾驶里等陆边秋，眼神到处打量，两只手也不安分地对车内的结构物件摸来摸去，两条大长腿放松的晃着，看了个遍后发现没什么好玩的，就看着院子里的两人。
　　爷孙两人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爷爷那皱巴巴、黑黢黢，枯黄的手紧紧的拉着陆边秋的手，一白一黑对比明显。
　　只见陆边秋拿了一叠钱给爷爷，推让了几个来回还是被强硬地按在爷爷手里，紧接着又说了些什么，就看见爷爷似乎擦了下眼睛。
　　陆雁声长舒了一口气，环顾这栋自己呆了三年的地方。
　　其实，他也不是很恨陆边秋。
　　毕竟自己能在这里无忧无虑，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血缘，但还有一部分，是他知道陆边秋每个月都会给大伯一些钱，让自己在这个家好过些。
　　而当他习惯了农村之后，他觉得这个地方与之前住的相比，算是好的了。
　　而今天即将离开，内心虽然有淡淡的不舍，但是更多的是对即将来临的新生活的雀跃。
　　“边秋，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爷爷浑浊的眼睛似乎仍闪着泪花，不放心的在车窗外嘱咐道。
　　“好的爷爷，我们走了，有空我们会回来看您的。”
　　陆雁声朝窗外挥着手附和道，“爷爷拜拜！”
　　车开了，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不断倒退，陆雁声有些兴奋，随即打开了话匣子：“哥！这就是之前我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还好这两年路都修好了，初一那时候一下雨那一脚稀泥真的是烦得我不想去上学了。每次都要拿袋子提一对干净鞋子。”
　　陆边秋有些诧异，“难道大伯不送你去学校吗？”
　　他记得之前刚来的时候，这条路还是沙子路，车子驶过都要扬尘两米，是最近两年才修成的水泥路。但这个村子距离县城确实倒近不远的，没有班车和公交，只能开车或者是走路。
　　陆雁声其实并不打算说自己过得怎么样的，但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呃……刚开始的时候会送，可是在农忙的时候他没空。不过后来我认识了村里的杨志鹏，有时候他爸爸会开面包车捎我一段路，但大部分时间他也没空，我就会和杨志鹏一起约着走路去……”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叫了一声，“哥，你前面停一下车，”他指了不远处的那栋白房子，“我都还没有和杨志鹏说我要离开，我们还约好要上同一所高中的……”
　　陆边秋将车缓缓靠停，“那我在车里等你。”
　　陆雁声快步下车，看见他们家的侧门大开着，象征性地敲了几下，朝里喊道：“杨志鹏！杨志鹏！”
　　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婆婆杵着拐棍走了出来，一看是自己孙子的朋友，“是雁声啊，小鹏和他爸爸上坡了，你有啥事儿啊？”
　　竟那么不凑巧。
　　他有些失落地喃喃道：“啊……这样啊……”
　　这一分别，也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再见了。
　　婆婆耳朵有点背，所以陆雁声提高了些音量，“婆，我要和我哥去市里，以后估计要很久才回来了。”
　　陆雁声没有手机，不知道怎么联系他，这山那么大，也不知道他们是去的哪个坡。
　　他想了想，看见了桌上的笔和墙上挂着的日历，想了想，唰唰写下11位数，“婆婆，这是我哥的手机号，等他回来了，您一定要记得让他打这个电话联系我。”
　　总是要好好道个别才行的。
　　“要得，要得。”婆婆答应道。
　　陆边秋见上车了的陆雁声略显沮丧的样子，一边问一边慢慢提高车速，“怎么，你朋友不在家吗？”
　　“嗯，他和他爸上坡了。”
　　陆边秋看弟弟一副失落的样子，“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陆雁声叹了一口气说：“我俩都没有手机，我不知道他爸爸的号码，但是我留了你的，希望他看见了打过来吧。”
　　陆边秋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弟弟，“我的号码？你知道？”
　　陆雁声这才缓过神来。
　　他当然记得住，这个号码他记了很久，无论是之前的，还是现在的，他都能背出来。
　　他没有手机，但是有时候会看大伯的手机，看通讯录的电话有没有变，变了就重新记，还会看他们的微信记录聊些什么。
　　三年前陆边秋走了之后，陆雁声是真的很想他，大伯务农回到家了之后，他都会缠着要手机，打电话和视频给他，但是一提到让陆边秋来接自己，陆边秋的态度就会很坚决，往往不欢而散，聊不了几句就会挂掉。
　　后来渐渐的，时间都被学习和帮忙做农活占掉了，他也怕再听到被拒绝的声音，联系就很少了，甚至有时候听到大伯在和陆边秋打电话都不会再迎上去。
　　陆雁声脸看向窗外嘟囔道：“就11位数字，又不难记。”
　　陆边秋淡淡的笑了笑，被人记住的感觉当然很好，只是有点意外。所以声音都不由地放温柔了起来，“到市里还要三个多小时，你累了可以休息一下。”
　　陆边秋开车很稳，车里放着悠扬的中文歌曲，上了高速之后，原本还觉得不困的陆雁声没过一会就觉得眼皮有些打架，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当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街边道路宽阔净，两侧的绿化树郁郁葱葱。
　　听到动静的陆边秋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弟弟问道：“醒了？还有十来分钟就到家了。饿了吗？我们先去吃饭还是回家？”
　　陆雁声知道哥哥现在在一家传媒公司上班，挣了点钱，但是他还是不想哥哥破费，“我们可以买菜回去做，不在外面吃也可以的。”
　　“没事，现在买菜做反而花时间，直接在外面吃吧，”陆边秋打趣道，“不用替哥省钱，前面就有一家饭馆做的不错，之前和同事来吃过，就去那家吧。”
　　到店里了后，陆边秋随便点了几个小菜，不得不说这家菜做的确实不错，分量足，菜也是色香味兼具，一顿下来，三菜一汤基本上都被一扫而空。
　　吃完后又开了十来分钟就到家了。
　　这个小区不算老旧，但楼层不高，七楼就是最高的了，家住在四楼。
　　陆边秋开门一边将东西拿进去一边说：“这房子是我租的，90来平，不算大，但是地段好，而且也不算贵。”
　　陆边秋将行李拿进一间房，说：“这间房是给你的，床单被套我都提前给你铺好了，你待会自己把衣服什么的收拾一下，衣柜也是空着的，”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房间，“这是我的房间。”
　　陆雁声打量着自己的房间，有书柜书桌，还有衣柜和一张单人床，床单被套是淡淡的天蓝色条纹，用手摸了摸，柔软舒适。
　　接着陆边秋又带他简单的参观了一下这个家，明亮的厨房，干净的厕所，宽敞的客厅，还有一个小阳台，阳台上摆放着一些盆栽，但看上去像是有些营养不良，没有被好好照料。
　　整个家简单利落，没有摆放太多东西。
　　“哦，对了，”陆边秋拿起放在客厅茶几上的一个白色盒子，“这是给你买的手机，还有卡，以后上高中了也能方便些。原本想这次去接你的时候就给你，但是着急出门就给忘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陆雁声有些惊喜地接过这个盒子，迫不及待地打开，是一款浅银色的手机，机身背后三个竖直并列的摄像头。
　　陆雁声简直爱不释手，声调都不由往上提高了，欢喜地说：“哇！哥，我很喜欢，谢谢你！”
　　以前读书的时候自己其实存钱偷偷买过一个几百来块的手机，不知道是什么山寨牌子，后来摔坏了，就懒得再买了，打算以后高中了自己打工再存钱买个好的。
　　没想到这个心愿能够提前实现。
　　陆雁声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一点的哥哥，他也就比自己大六岁，可好像从小他就已经挡在自己面前，无所不能，就像个超人似的。
　　这三年他又独自经历了些什么呢？好像每次有机会说话的时候自己都只顾着抱怨，没有去问问他是否能吃饱穿暖。
　　而这过期的关心，陆雁声此刻也觉得开不了口。所以喉咙紧了紧，嘴唇开合着，最后却也没说什么。
　　陆边秋看着眼前面色从欣喜到有些为难的样子，还以为弟弟担心自己太过破费，浅笑着安慰着：“喜欢就好，挣钱就是为了花的，大不了你好好读书，以后哥哥就靠你了。”
　　陆雁声抿了抿嘴，虽然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但是他是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回应道：“嗯，好！”
　　然后他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打开编织袋往外摆放东西，先是将小狮子好好摆放在靠墙的位置，当收拾到一半时，突然看见有一个洗得有些掉色的帕子似乎包着些什么，但这个东西不是自己的。
　　这种帕子很劣质，就像是在村里吃酒时，主人家发的喜帕，这个帕子紧紧地包着什么东西，陆雁声拿了起来，那种感觉他已经有了猜测。
　　解开帕子居然是一些钱，有大有小，小的20，大的100，看起来像是好不容易存的钱。数了数，有五六百。
　　他有些震惊，拿着钱快步去找陆边秋。
　　“这是……？”
　　“我也不知道，刚才往外拿行李的时候才看见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但只要想想，就觉得这并不难猜。
　　“应该是爷爷。”陆边秋说。
　　陆雁声看着这钱有些为难，爷爷七十来岁了，现在也做不了太重的体力活，但是老人总归是不服输的，有时候他说自己闲不下来，去帮别人收点药材，或者农忙的时候帮同村的人去做点事情，这些钱都是慢慢攒下来的血汗钱。
　　终归是自己的亲孙子，爷爷还是疼爱的，陆边秋心绪触动，“收着吧，以后我们有空了多回去看看他。”
　　陆雁声紧了紧手里的钱，缓缓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