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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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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归乃苍夷奸细的流言传到苍夷时,正中符离的下怀。之前他还愁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把催归弄过来,如今可好,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催归呆在身边,不用烦恼那些老臣罗里吧嗦。
“皇上,孟印明的人出城了,往京城方向而去。”符离的亲卫详细汇报了探子传回的消息。
符离冷哼一声,他早猜到孟印明不会轻易放人:“按计划行事,不得有任何差池,务必将人安全带回。”
亲卫得令,退出营帐。符离一边喝酒,一边想象着明日催归卧于床榻之上是何等光景,眼神渐渐变得迷离。
前几日孟家叔侄的矛盾终于得到调和,孟章同意先把催归送回京城,他是否真为奸细待日后回去再行定夺。
但符离深知孟印明何许人——他守边数十年,大大小小的战役不知打了多少场,手上的人命更是不可计数,怎么可能在意催归这个无名小卒,就算侄子再如何喜欢,那也是宁可杀错一百,不可放过一人。
机会不会一再出现,所以符离这次计划更周密,有种稳操胜券的感觉。
五更时分,西北的天依旧如浓墨般黑沉。催归穿着厚厚的棉袄,手脚还是冻得冰冷,感觉连脑子也冻住了,转不动,只能发呆。
马车跑得飞快,异常颠簸。前方是条死路,催归的心情却毫无波澜,不是什么视死如归,是生无可恋,死又何妨。他无意识地舔着左上后牙槽,想回忆一下自己这一生,可终究是徒劳,破败不堪的过往如一潭死水,只有自己平时反复在脑中编写的那首未完的曲子在不停地回响。
坐在屋里喝酒的孟章同样满脑混沌,不过喝了两杯,却好像喝了一整夜,刚刚催归离去时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亦或是压根开口,他也不确定。
到这来,是打战的,每个人都做好战死的准备,孟章也不例外。只是催归不同,是被他强行带来的,更准确说是骗来的,并亲手将他送上这条不归路。
孟章不后悔,但心里很难受,莫名的难受,犹如被剜了一块肉,疼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别喝了,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孟印明看着侄儿,欲言又止,已然没有回头路,点破只会更加痛苦。
“我明白,二叔放心,不会误事。”孟章又喝了一杯,就和衣躺下,他想睡一觉清醒清醒。
马匹受到惊吓嘶鸣着高高跃起,马车里的催归狠狠地撞在了车壁上,还没等他重新坐稳,又摔向另一侧。外面传来兵器打斗的声音,他知道是何原因,所以不甚在意,只是努力保持平衡,尽量让自己别掉出去。
苍夷的探子密切注意形势,当马车掉转方向奔向苍云山时,他第一时间把信息传回去。
“孟印明的人突袭马车,双方交锋,孟章一方落败,逃往苍云山。”
“已将消息透露给孟章,叔侄于书房内兵戎相见。”
“马车进山,往七星洞方向。”
“孟章护卫出城,孟印明紧随其后,共计三百余骑。”
……
消息一条条传来,西北军中的苍夷内应按计划一步步将事态推向既定方向。符离笑逐颜开,心情大好地叫人上酒菜。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孟家叔侄的人马打得正酣,突然发现被苍夷包围了。为了个瞎眼小倌丢掉性命不值当,于是双方赶紧联手,保命要紧。最后,七星洞前一场混战,催归成了弃子,马车被逼至悬崖边,差点连人带车滚下去。
在见到催归之前,符离又得到了一条大快人心的信息——孟章凭借手中虎符解了孟印明的兵权,孟印明则以叔父教导侄子为由,将孟章软禁。此刻,西北军群龙无首,一盘散沙。
催归不过是导火线,权力之争才是重点。符离自觉洞悉内情,拍案叫好。
今晚,重逢之夜,他要好好享用催归。
催归早就被颠得晕头转向,身上撞得哪哪都疼。虽然依旧坐在车内,但他知道已进入苍夷兵营,到处充斥着听不懂的胡语,还有胡人身上浓烈的气味。
以前并未发现符离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味道,想到他如此缜密的思维,催归心里还是有点发憷。
要怎么做,做些什么,孟印明好似交代过什么,现在都已通通忘掉,催归如行尸走肉般被人拽下马车,风吹在脸上,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进去。”蹩脚的口音伴随着粗鲁的动作,催归被大力推了一下,踉跄着前进了几步。
帐内是温暖的,但催归却更觉寒冷,整颗心都冻住。他知道符离在,暗暗地深呼吸,让自己平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符离倚在矮几旁,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双眼睛仿佛能透视一般,将催归一层层剥开,不论是衣物还是镇定的面容,在他看来都是虚假的伪装。
“催归!”字正腔圆,低沉浑厚,符离的声音与他的力量相匹配,充满震慑力,“过来!”
第一次听到符离的声音,催归不由自主地对比起他和孟章。一个是草原上狩猎的狼,嚎叫声中带着明显的凶狠残暴;一个是立于群山之巅的马,迎风长哮,壮志未酬。
见催归未动,符离也没生气,走过去,霸道地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符离大笑着走了。离开前他还是没忍住狠狠地吻了催归的盲眼,在催归的鼻前留下浓烈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