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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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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零不想面对。
她想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想和别人一样有爸爸妈妈,这有什么错?
她从未干涉过中岛妈妈的决定,她没阻止过他们两个离婚,也没有劝过他们复婚,她只是在自己的大脑里想象,为什么不行?
在中岛妈妈眼里,就是不行。
中岛妈妈不喜欢中岛零的性格,确切地说,她只喜欢一半的中岛零。那一半,是喜欢爬树、活泼好动的中岛零,因为她自己就是那样的。而另一半,则是寡言少语、不声不响的中岛零。
中岛零性格复杂,部分是因为她从中岛妈妈和中岛爸爸身上继承来了截然不同的性格,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她的生长环境,让她迅速向着某一方向发展。
每次中岛零对她的话保持沉默,一声不吭,中岛妈妈都会想起中岛爸爸。
在最开始,中岛爸爸还肯听中岛妈妈的话。但每次两人有分歧,中岛爸爸就一声不吭,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面对,不解决,这就是他的策略。而他的不解决,就已经是一种表态了。
中岛妈妈恨透了这种态度,她只要一看到中岛零也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问中岛零。
因为不敢说,不能说,说了也没有用。
离开家以后,中岛零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沉默。
那些毫不掩饰的势力、冷眼,对一个9岁的孩子来说,太过刻薄。即使中岛零心胸开阔、心性淡薄,也总会感觉被刺痛。
中岛零也曾告诉中岛妈妈那些事,得来的答复总是中岛妈妈也无能为力。中岛妈妈没有能力给中岛零提供一个正常安全的家庭环境,寄人篱下也只是无奈之举,中岛零只能忍。
如果不忍,再等来的就是一句为什么这么没有良心,一点也不体谅妈妈?
中岛零学会了不要求,不开口,把自己变成一个盆栽。时间久了,她也就不会说了。
而她越是不说,中岛妈妈就越生气。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中岛妈妈变得越来越爱发火。只要中岛零做的哪点不合她心意,她就要发脾气。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中岛零几乎每天都要被责骂,她也感觉自己越来越敏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害怕。情绪被无限放大,就像趟进沼泽的人,越挣扎,越往下陷。
周三早上,中岛妈妈买菜回来,说起刚才看到市场上有两个人在吵架。她说得眉飞色舞,中岛零却察觉到了不妙。果然,中岛妈妈越说越亢奋,她的情绪被这难得一见的“盛事”挑动,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
中岛零匆匆吃完饭,就准备走。中岛妈妈见她吃得少,心生不满,觉得自己早起的心意都被浪费了。
中岛零被中岛妈妈指责了几句,气得浑身发抖。这一刻她终于确定,中岛妈妈只是把她当成撒气的对象。她想起以前多少次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被中岛妈妈责骂,中岛妈妈骂她时,就好像她是令人恨之入骨的仇人。事后,中岛妈妈会说她那时过得不好,要中岛零体谅她。
中岛零体谅了,所以她从来都一声不吭,等中岛妈妈消气。但只要她不反驳,那些微小的事情就变成了“罪证”。不然她为什么不为自己说话?肯定是因为她做错了。
中岛零的“罪证”一个比一个更多,她也一次比一次更沉默。但今天,她忍不下去了。
如果说因为中岛零,中岛妈妈才过得不好,才会骂中岛零,中岛零还能忍。可是,在外面看到别人吵架,中岛妈妈情绪激动,借题发挥来骂中岛零,中岛零忍不下去。
中岛妈妈没想到中岛零会顶嘴,她的第一反应是反了天了。
中岛零和中岛妈妈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中岛妈妈用最恶毒的话辱骂中岛零——很多是中岛零听都没听过的。中岛零想不到中岛妈妈居然会用这些话来骂她,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恨。
中岛零不恨那些给她冷眼看的亲戚,也不恨那些欺负她的人,她根本不在乎他们,他们说话,中岛零听了就立刻忘掉。她从前也不知道什么叫恨。但是现在,她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了。那是让她整颗心、整个胃都绞在一起的感觉。她想吐。
中岛妈妈气得整个脸颊都泛着不正常的红,那是心脏病发作的前兆。她吃了药,把不知所措的中岛零推搡出门,把书包扔到中岛零身上,然后摔上了门。
中岛零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哭着往外走。但她没有去上学,而是去了车站,她要去问问中岛爸爸,事实是什么。
穿着一身校服走在外面,肯定会被警察送去学校。中岛零在街边的小店随便买了一身衣服。
中岛零已经不记得中岛奶奶家的地址,但她还记得名字。转了三次车,一家家地问过去,又走了很久,中岛零终于在晚上找到了中岛奶奶家。
过去了近十年,中岛爸爸已经有了老相。他问中岛零不上学了吗?中岛零只说是校园祭放假。这样拙劣的借口也能蒙混过关,因为中岛爸爸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乎答案。
接着,中岛爸爸用一种欣喜的语气说给她生了一个弟弟。中岛零的大脑空白了几秒钟,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幸好屋里光线昏暗,无人发现。中岛零故作轻松地说要去看看,她到隔壁房间,看到那还是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儿。
中岛零谎称自己吃过饭了,只喝了一杯水,在小时候躺过的那个狭小的房间里睡了一夜,早上什么也没吃就走了。
她也什么都没有问。
当年是怎么回事,早已经不重要了。事实是,中岛父母早已经有各自的生活,余生都不会再有牵扯了。中岛零幻想中的那个完整的家庭,也只能停留在幻想里了。
中岛零不敢回家,于是直接坐车到了东京,来找柳莲二。她周五早上到东京,在公园里待了半天,等到下午才去东大。
“是我错了吗?”中岛零问柳莲二。
柳莲二无法回答她。他只是抱紧了中岛零。
柳莲二睡醒的时候,只感觉腰酸背痛,比和真田弦一郎比赛还要累。毕竟真田弦一郎不会在他睡觉的时候跟他比赛。
昨天晚上,中岛零哭累了就睡着了。柳莲二被她枕着手臂,也不敢动,怕惊醒了她,凑合着睡了一晚。等到半夜,中岛零一个劲儿地往柳莲二怀里挤,把他从床中间一路挤到床边,睡前一人一个枕头也变成了中岛零枕着他的枕头,而柳莲二头底下空空如也。最后柳莲二只能紧紧搂着中岛零,不然他就要掉床了。整个晚上柳莲二都没翻身,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僵硬了。
柳莲二怜爱地拨开中岛零额上的乱发,他端详了一下她的脸,皮肤已经没有了过敏的痕迹。
柳莲二轻轻抽出手臂,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她挪动了一下身体,依然睡得很香。她的睡姿和咪咪的几乎一样。
柳莲二洗漱完出来的时候,中岛零已经坐了起来,正在用手指梳拢头发。看到柳莲二,她说:“我想去动物园。”
柳莲二把昨天晚上带来的衣服递给中岛零。
这是他上个月路过百货公司,在橱窗里看到一套夏装很适合中岛零,就买了下来。他当时打算回神奈川时带给她,因为上个月他们没有见面,这套衣服就一直放在宿舍里。昨天他猜测中岛零已经几天没有换洗了,就把它带了来。
中岛零洗漱完,换了衣服,柳莲二拿出中岛舅舅的名片:“我现在要给你家里报个平安。”
中岛零抿了下嘴唇,还是点了点头。
打了电话,中岛零似乎忘记了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的时间里对此绝口不提,只是她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开心不起来。
等到周日晚上,她开始焦虑起来。她不敢回家,也不敢去上学。无故旷课三天,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向老师解释。
“明天早上我送你上学。”柳莲二说。
中岛零不知道柳莲二和老师说了什么,老师最终还是让她进了教室,只是对她的态度非常冷淡。
中岛零没有放在心上,她只要想到晚上回家还要面对中岛妈妈,就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中岛零犹豫许久,还是打开了门。迎接她的是黑暗和安静。中岛妈妈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中岛零用的是中岛妈妈的副卡,中岛妈妈能看到每一笔开销,她知道中岛零去了哪里。那些费用再一次印证了她的想法,中岛零的确毫无良心。她不愿意牺牲自己宝贵的时间照顾这样没有良心的人。
中岛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但还是轻轻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