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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上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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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口的西边有条小河,不深,河底铺着碎石沙砾,清澈见底,阳光一照,水面与石子反射的光闪闪烁烁,如同倒悬的天星。
由于水质好,这条河虽然不深,却有很多鱼虾,是镇内的钓鱼客们最喜欢用来消磨时间的去处。
一个人,一把杆,一个下午,收获满满——当然具体收获的是什么就不一定了,反正除了鱼,他们连金镯子和银改锥都钓上来过。
后面那件程梓至今不知道那位钓鱼佬是怎么做到的。
河里的鱼虾味道鲜美,程梓时不时会跑到河边想办法捞一两只,回去让柳娘子给自己做了加餐。
后来发现钓鱼佬们虽然收获千奇百怪,但多少都能钓到一点可以吃的正常物种,也就省了自己捕猎的功夫,专门瞅准一个人盯他的桶。
运气好,他可以得到一尾鱼,草鱼鲫鱼鲤鱼之类的。
运气不好,他能得到一只银改锥(bushi
姜书客是镇里的孩子王,没少呼朋唤友来河边疯玩,今日也是熟门熟路带着程梓来到河滩一块相对平坦的碎石垫层上,把两颗大梨放水里洗了洗。
程梓四下看看,寻了一块较高的石头轻盈跃上去坐下,一扭脸,就看见不远处坐着名披蓑衣,戴斗笠,满脸胡茬,落拓又慵懒的钓鱼客。
他盘腿而坐,单手握着青竹制成的鱼竿,另一手支头,不知在这儿坐了多久,昏昏欲睡。
身旁一个小腿高的木桶,里面盛着半桶水,几只身体青黑,唯独头部有一线鲜红的大河虾趴在底部,慢悠悠地吐着泡泡,全不知危险即将来临。
程梓眨眨眼,小爪子试探地伸出一截,想要靠近。
就在这时,男人的手忽然滑了一下,猝然惊醒。
他揉揉眼睛,若有所觉地扭头看向程梓这边,眼神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犀利。
程梓“唰”一下就把爪子收了回去。
“哟,又是你这小猫。”看清了眼前的猫,男人立刻笑了起来,眼中的冷厉和慵懒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笑意,“怎么,今儿又盯上了我的收获?”
“喵。”
程梓叫了一声,爪爪端庄并在一起,一脸正气——才不稀罕你那几只河虾!
“檀叔认得我家橙子?”姜书客洗干净梨,一边甩干上面的水渍,一边探出脑袋问道。
“原来这贪嘴的小猫是你们家的。”
被称作檀叔的男人熟稔地揉了揉姜书客的头发,看上去脾气很好,平易近人。
他挑起眉角,笑眯眯地盯着程梓说:“上回就是这小不点,我好不容易钓了一桶虾便被它盯上了,一路上跟着我硬是吃了半桶……”
“喵!”
话未说完,程梓瞪圆了眼高喝一声:你怎么凭空污喵清白!
他上次明明就只吃了十几二十三十四十只……
“噗!”姜书客笑出声,伸手揉搓程梓的脖颈毛,“常听人说橙子喜欢在河边蹲守钓鱼客,今天我可算是见着活的‘受害人’了。难怪橙子明明在家吃得不多,还是圆滚滚胖乎乎的。”
“……”
程梓拍开姜书客的手,背过身去甩给他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臭小子居然说我胖!白疼你了!
“胖乎乎吗?我觉得还好,它应该只是毛长,所以毛茸茸的。”檀叔笑着接话,顺势从侧面给程梓顺毛。
但手一摸上去,他就脱口而出:“哟!好敦实的肉!”
程梓气得龇牙,吭哧一口咬下,在他手上留了个不深不浅的牙印,再从姜书客怀里捞了个梨走,扭身跳下石头,不让他们摸了。
小猫咪可听不得这话.jpg
檀叔和姜书客盯着他滚圆的背影忍俊不禁。
换了块石头趴着,程梓将梨抱在怀里,埋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细长的尾巴惬意地摆动。
梨肉清甜,生津止渴,分量足足的一大个吃了能顶他半顿饭,还不腻人。
不夸张地说,这是他两世以来吃过的味道最好的梨。
头顶忽的一暗,程梓抬头,原来是姜书客坐到了他身旁。小孩儿被柳娘子养得白团团的,可爱却不显肥胖,所以即便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也并不惹人讨厌。
他手里拢了一只荷叶攒成的碗,里面盛着水,装了好几只赤线青虾。
“喵?”程梓歪了歪头。
“这是檀叔送……教我抓的,一会儿回去让阿娘给你做烤虾球!上次做过,你不是特喜欢吗?一只猫吃了大半盘!”
姜书客嘿嘿笑着,又说:“橙子你别生气了。”
“呜喵。”
程梓甩甩尾巴,看一眼他手里的虾再看檀叔,老男人笑得神秘且撩人,先比了个噤声手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桶——里面的水和虾都少了一半。
来自长辈的爱的背刺.jpg
程梓心里暗笑,尾巴一卷,稍微让开一点位置,表示和解。
姜书客乐颠颠地往他身边挪了挪,把荷叶碗放旁边,拿出梨在衣服上蹭两下,咬了一大口。
午后阳光正好,照得一人一猫明媚温暖。
檀叔托住鱼竿,不时拿余光瞥他们,笑意从眼底缓慢渗出,带着一点感慨和难得的轻松。
他抬手一挥,远处浮在河面上的圆圆荷叶便悄然裁断,顺着水流飘到他手上。
也不管会不会把鱼惊跑,他低声哼唱着南方小调,将荷叶团成两顶小帽子,撩水洗了洗表面,倒扣在身旁。
傍晚,夕阳如流水。
程梓蹲坐于姜书客肩头,一人一猫头上各扣着一顶小小的荷叶帽,檀叔提着半桶虾跟在他们背后,朝家走去。
姜家小院里飘出了袅袅炊烟,姜二叔把一大盆饺子端到菜圃旁的石桌,等猫和儿子回来吃饭。
身后是一缸清澈的水,栽着几株荷花,底下游过两尾肥肥的鱼,涟漪中映出一片灿烂的晚霞,和饺子盆里冒起的热气。
今天的饺子皮是用抽过姜书客的擀面杖擀出来的……姜书客含泪吃了三大碗。
饭后,一家四口在院里打扇乘凉。
柳娘子把自家儿子带回的赤线青虾刷上油和盐烤得紧实鲜美,切成小块盛在碗中,给程梓当餐后零嘴。
一只大橘极有存在感地团在柳娘子和姜二叔中间,抱着碗美滋滋地吃虾,立起的耳朵不时转动一下,听身边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先开口的是柳娘子,她依旧在操心姜书客的上学问题:
“阿客,明儿一早你给我去学里好好读书,把井里冰着的鲜枣带上给先生,当做今天逃学的赔礼,听到没有?”
姜书客撇撇嘴:“阿娘,我还是陪你和阿爹下田干活。”
“不行,你必须读书!”柳娘子一口拒绝,竖起蒲扇重重敲在他脑门上。
姜书客抱头痛呼,程梓也被惊了一跳。左右看看后,抬爪给他揉揉额上的红痕。
“谢谢橙子。”姜书客搓搓他的爪子,无奈又苦涩地说:“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学堂给先生赔礼,以后好好读书,争取未来考个功名,给你们长脸!”
柳娘子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程梓却觉得不对——这死孩崽子有这么好说话?不是那个去河边吃梨还要薅钓鱼佬羊毛的机灵鬼了?
他一转眼,狐疑地盯住姜书客。
姜二叔和程梓一样深知自己儿子本性,蒲扇慢悠悠打着给程梓扇风,不紧不慢地吻到:“明天你自己上学?”
“是……啊不是,我找同窗一起!”姜书客眨巴眨巴眼,“咱家隔壁的王家小儿子和我在一个学堂,我跟他一起走。”
隔壁王家小儿子?
程梓啃了一口虾肉,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提着书篮、身穿儒衫,行止坐卧一板一眼的男孩形象。
那小孩儿与姜书客完全是两个极端,读书刻苦,性格沉稳,总是天没亮就起床温习功课,往往他去学堂时,姜书客还没起身。
姜书客,明天,要跟人家一起上学?
程梓眯了眯眼,知道这小子明儿肯定要使坏。
好在柳娘子也了解自家儿子的性情,一听到他说要跟王家小儿子一块上学,当即皮笑肉不笑。
“行啊,那孩子卯时一刻就去学堂,我明天也这个时辰叫你起床,你觉得怎么样?”
“啊这……”
姜书客的表情瞬间僵住,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估计脑子里正拼命找借口呢。
姜二叔见状笑出声来,抬手一拍他的后脑勺:“差不多得了,再演也没劲。明早让橙子送你去学堂,老实点,别再逃学——橙子,记得把他送进大门再回来。”
程梓正有此意,微微仰头叫道:“喵呜嗷!”
在没有超现实能力的古代,读书考功名确实是稳妥的道路。即便不考功名,读书也使人明理,既然有条件,当然不能浪费。
他决定以后每天亲自监督姜书客上下学。
姜书客瞪圆了眼睛,还想据理力争,却被程梓一爪子呼在嘴上堵住。
“唔。”小孩儿委屈又无辜地看向程梓。
程梓认认真真地喵了一声,猫眼圆圆地睁大,在月色里显得皎洁——不可以拒绝。
姜书客夸张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道:“好吧。”
程梓的双眼眯成两弯笑弧,凑上去蹭蹭他的手指。
被他抱着蹭乱了一身毛。
……
次日一早,程梓“押”着睡眼惺忪的姜书客去了镇上东南角的学堂,目送他进入大门之后,再跳上墙头,确认他已经进入大堂内,直到开始上课也没再出来,才算完成任务。
回过神来,程梓才发觉风渐渐大了,并且带着浓重的湿气,是大雨来临前的征兆。
他的耳朵被逐渐狂乱的风吹得东倒西歪,身上的毛发也“左支右绌”,乱得根本顺不过来。
程梓只得掉头,想立刻跑回家去,或者找个地方躲雨。
就在他即将跳下墙头时,学堂对面忽然传出一阵轻咳。
咳嗽声出自一株果实累累的杏树后古朴稚拙的竹屋,屋子简陋得仿佛小孩用木石随手搭起来的建筑,却又与自然相合,好像天生就该存在于那里。
“小猫儿,外面要下雨了。”
咳嗽声止,木屋里悠悠响起一道虚弱却柔和的声线:
“进来避一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