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细雨落杨花

34、三十一、花妖（下）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小时侯跟着老师傅念文章总是如同小和尚念经——边念边忘，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许多文章，许多话语有了许多自己的见解，或许这正是长大吧！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了这首卓文君的《白头吟》，明知道这只是自己一相情愿的自苦，又怎么总是这样呢！“哎！”我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怎么，小寿星又为什么感叹了？”
　　是他，又是他，还是他，总是他，为什么我总是怎么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他呢？
　　“哎！”我又叹了一口气。
　　“小时侯总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就好了，因为我是皇帝，可以掌控天下人的命运，现在，做了皇帝这么久，也亲政这么久，才明白，许多事情都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就连皇帝也一样！”他突然之间对我诉起苦来。
　　“呵呵！”我笑了，“你怎么当皇帝的都抱怨，那么我们岂不更没有活路了！”
　　“沁儿，你笑了！”他盯着我的眼道，“我发现，这次出来，你很少笑，叹气倒是成了经常的了，你弄的我都开始怀疑这次出来是不是对的，现在，看到你的笑，我终于放心了，你还是我的小沁儿，只不过……是长大了！”
　　“是——老了！”我接口道。
　　“呵呵呵呵，小丫头，才满十八，就敢称老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要呵我的痒。
　　“不要，不要！”我发挥了我最大的特长，一看不好，赶紧求饶，什么“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全部抛诸脑后。
　　可他——根本就没被我的求饶打动，伸向我的手根本就没有缩回去的意图，也幸亏我比较灵敏（到底是从小在山上跟哥哥们在山上跑出来的），一下子，就钻了过去。他追我跑大概就是这么形成的！最终，我还是被他抓住了，虽然我决定下次要好好吸取教训，可是为什么他每次都能把我抓住呢？我那天一定要好好看看他演步库，就不信他比我的哥哥们都好！
　　“在我怀里还胡思乱想，真该打！”他把我搂在怀里，见我魂飞天外，自然用上了劲。
　　“对了，你不是要给我过生日吗？你怎么倒出来了？”我被他勒得难受赶紧转移话题。
　　“呵呵”他冷笑了两声，“还不是为了找你，我的小沁儿，寿星走了寿宴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哎！”我又叹了一口气，苦着脸，对勒着我的人说，“你怎么就那么聪明，而我就这么笨呢？”
　　他见我如此说，就笑得俞发灿烂了，“既然如此自知，那么以后笨丫头就不要将心里的话瞒着我了，一定要在我面前实话实说啊！”
　　“就是不实话实说也难哦！”我小声嘀咕。
　　偏巧他耳朵好使，“你嘀咕什么吗？”
　　“我说，我在你面前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赌气道。
　　“呵呵”瞧他笑的样子，还说我是笨丫头，殊不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那他怎么不看看，现在自己不是正傻笑着吗？
　　“哼！”我又是一叹。
　　“小丫头，怎么总是叹气！莫不是真的委屈你了？”他笑道。
　　“我想家了，我想我的额娘，我的阿玛，还有我的哥哥们！”我直言（尽管这是宫里不允许的，不过这里也不是宫里，这里只有他），“不知道是怎么了，我记得上次我特别想家也是在这里，也是过生日的时候！”我说着说着不由得眼圈红了，暗暗发出了呜咽。
　　“沁儿！”他轻轻地把我搂在怀里，轻轻亲着我的头发，“沁儿，别哭，别哭，你一哭我的心都乱了！我知道你想家，想你的亲人了，可我也是你的亲人啊，沁儿！”
　　我在他的安抚之下逐渐止住了呜咽，抬起头就那么楞楞地看着他，似乎他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同时也是座无底深渊，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抓住还是该放手，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压抑过！

　　“沁儿！”他看着我逐渐睁大又逐渐涣散的瞳孔道，“我有一个礼物，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说完就往怀里掏。
　　当他把一串经过长年抚摩得分外晶莹的菩提手珠给我的时候，我惊异极了。那是一串用十八颗菩提籽三颗碧玉珠穿成的手串，而且十八颗菩提籽因为长时间的抚摩已经光滑如玉了。
　　“还记得吗？那年你为了这个上树，还差点摔着！”他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手珠，多少有些尴尬，好半天才柔声道，“当时——在你走了以后，我和柔嘉把咱们采的菩提籽收了起来，串成了念珠，送给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妃和皇太后，也正因为如此咱们三个上树的事情才没有人追究的！”
　　他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想从我那个藏不住话的柔嘉姐姐嘴里打听些陈年旧事，的确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当时他与苏嬷嬷使得情况逆转的暗语，在宫中居住多年后的我也是不难猜到的，当时（在我得知之时）还他这位少年天子的聪明才智暗自钦佩呢！只是，这串？……想到这里，我的眼神渐渐从手珠，转了到他的脸上，我突然发现他——英明果决的康熙皇帝——居然脸红了！……
　　他被我盯得多少有些不自然，好半天才面如常色，但我知道他还是多少有些尴尬，开口道：“这个”他一指那串手珠，“这其实是那年我给你穿的，因为当时用菩提籽给老祖宗她们穿完念珠后，所剩不多，我就选了十八颗，穿给你的，省得你白白爬了半日的树，挨了半日的骂，还被我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说到这里，他应该是回想起我当初的傻样子了吧！情不自禁地轻轻笑了。“这三颗玉珠是我五天前给加上去的，一我是想，这些年来，你长大了，手腕子应该粗些了，这样戴上去，应该是更合适吧！二是这十八颗菩提籽除了代表你今年十八岁生日外，还代表十八罗汉，另外那三颗玉珠除了代表三世佛外，更是”讲到此处他又不言语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便接口道：“你是说，这是我们三生三世的情缘吗？”，而他听到以后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紧紧地搂住了我！

　　我们会有三世情缘？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这么想，若真这么说来难不成就说他与我是纠缠不清的了吗？我想是的，但希望不是三生三世，无论什么，一辈子都该足够了！

　　他见我又在不言不语的发呆状态，有点担心，也有点灰心，毕竟他这位人中之龙还是没有遇到如此挫败的。
　　“沁儿，我知道，你一直以来担心的是什么，来，你跟我来！”他说着就一把拽起我，走向了后山。

　　后山是一大片的桂花林，而且是以丹桂为主，漫山遍野都是桂花浓郁的芳香。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正是桂花正艳，只不过，今年冬天来得早，这片桂花林里的桂花并不像四年前那次开得那么好，花多少有些凋了，暗暗的红色的丹桂像一只只红色的蝴蝶一样一片片地从树上被风吹落，漫天花雨，飘飘荡荡地落在我们身上，我不禁看痴了。
　　“沁儿你看这个！”他一指旁边。
　　三棵菩提树竟然就那么耸立在那儿，耸立在漫山遍野的桂花林中。
　　“沁儿，我知道你长久以来一直在担心什么，我带你来这里我就是要让你看到，我怎么对你的！”他用他那双能够看透世事的黑眸热切地紧盯着我，我多少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有点儿发憷，“沁儿，你绝对不是一般的女人！我——爱新觉罗玄烨和哈达乌雅沁儿”他突然一拽我，让我和他一样面对着菩提树，道：“我——爱新觉罗玄烨以菩提为盟，桂花做证，我此生绝不辜负你——哈达乌雅沁儿！”

　　听他说出这番话来，我完全懵了！我知道要让他——万人之上的皇帝说出这些话来，得有多么难得！可是我也清楚地知道，他这些话语究竟有几分——可信！对于这么让人心动的话语我不是不感动，不是不相信他，只是……
　　“沁儿，你怎么了？”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然看不出了我脸上的神色，便慌了。
　　我微笑着，望着漫天飞舞的花雨——红色的丹桂在此时此刻随着阵阵秋风飘荡，忽悠悠、荡悠悠的似乎它也有着无所适从的茫然无助……
　　我从他的怀里轻轻挣出，顺手拔下束发金簪，满头青丝在阵阵秋风的吹拂下飞扬，繁复的钗环也随之坠地。我随着这满山的桂花，漫天的花雨翩然起舞。
　　说实话，我的舞是苏嬷嬷教的，由于我学舞的时候已经满十二岁了，为打开筋骨，我自是没少吃苦头的，也正因为如此老祖宗总是没少责怪苏嬷嬷，也没少心疼我，可我知道这一切，她们对我苛责都是因为关爱，都是为了我好……可他呢？我还是不能确定！
　　我的身体我的发丝都与片片花雨相融洽甚至成为一体——这样就真能暂时逃开他的追问了吗？我不能确定，但我知道我的舞步越轻盈灵巧，舞姿越美妙优雅，而越能暂时阻止他继续迫我！
　　在花雨中的我彷佛若轻云之蔽月，飘飘若流风之回雪，但更像一只就要破茧而出的红色的蝴蝶，带着片片飘落的桂花，在花雨里回旋、翻转！

　　当我在经过多重翻转，最终以侧身翻转仰头口衔一片飘落的丹桂花瓣为结束而停下的时候，我发现他完全是惊呆了。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吃惊，是因为他想不到，我这么个笨丫头也能跳舞吧！见他这个样子，我高兴极了，我发现在他不再咄咄逼人时，就算是发呆是也是非常好看的，另外这当然更是难得一见！

　　我用手帕轻轻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就听他说：“沁儿，你好美，美丽的就像是一朵丹桂，一只红蝶！只是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很陌生，很不安！你知道吗？刚刚你在回旋，在翻转时，你真的就像是一只红蝶而且马上就要振翅而飞了！”说着，他一把将我重新搂进怀里，“我不管！今天，我就要你，我要你永远跟我在一起！”
　　我看着他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心惊，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做，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就让他这么不安吗？他可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啊！他真的是在乎我吗？在他眼里我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我不太相信也不太敢相信了！总之，这一切发生的还是太快，太突然根本不是我事先能够预料到的！可是……
　　当我再看到他的黑眸的时候，我只确认了一点就是——遇到他，我完了，我已完全沦陷在他的眼眸里，陷落在他的温柔当中，再也看不到别的了！
　　“哎！”我轻叹了一声，覆在了他温暖厚实的怀抱里。
　　他见我如此柔顺，也不再言语了，顾不得那些为了寻找我们而来的侍卫内臣了，径自抱着我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