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31、第 31 章

　　卧房的门一关，乔落栗悬着的一颗心，便震了一震。
　　被上官檀牵着的这一路上，她费了劲想要挣脱，可上官檀力气比她大，她越是动，上官檀就握得越紧。她摸不准上官檀是不是真的一时兴起，想要做些什么？

　　上官檀沉默不语，把乔落栗引到内室，将衣裳放在床榻上，手也终于松开了。

　　“这衣裳……还是换下来比较好。”
　　上官檀眉目寡淡，看似并无旖旎之心，但手上娴熟的动作，却让乔落栗吓得倒退一步。

　　他修长的手指勾住乔落栗的衣裳前襟，顺势往下一拉，便扯开了外衫，乔落栗退开后，上官檀又拉着外衫衣袂，牵着转了几圈，将她的整件衣衫拽了下来。
　　乔落栗捂住胸口，眼睁睁看着他手里的外衫——外衫袖口中，那封被她藏起来的信，此时已然露出来一角。

　　乔落栗心下一凛，眼疾手快扑过去，要抢那件外衫，上官檀大概有所预料，抬起手来，将外衫举了起来。而那封信随着他的动作，即将被甩出来。
　　不能被上官檀发现。

　　乔落栗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不管不顾地往上官檀身上又是一扑，随即扒拉住上官檀的肩膀，踮起脚尖，拉扯中，使足了劲将外衫从他手里夺了下来。

　　上官檀手中一空，却保持着举着手的姿势，低头对怀里的人，心里忽然冒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心智如孩童的疯癫姑娘，不应该因羞涩而忸怩不安，或许，她其实并非不明事理，不懂男女之事。

　　乔落栗没注意他的神情，只是在得手后，把外衫扔在了床底下，然后跟着爬进了床底，把外衫抱进了怀中，一双眼睛瞪大，既警惕又凶恶地说道：“这是我的衣服，你不能抢我的……”
　　说着，她还往里缩了缩。

　　乔落栗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疯癫姑娘，就该傻里傻气，这些日子很久不发疯了，她都开始内敛起来了。这回，借着上官檀逾矩的举动，正好让她疯上一疯。
　　果然，上官檀拧着眉，眼神由狐疑变为了嫌弃：“我不抢你衣裳，你回来。”

　　“我不，你走开，快走开。”乔落栗像是赶苍蝇般，挥了挥手，然而动作太大，手背打在了床沿下，发出啪一声脆响。
　　上官檀蹲下身，歪着头看着她，强忍着心中不快，好声好气说道：“我这里有干净的衣裳，你要不要换？这衣裳比你手中那件，好看多了。”

　　他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乔落栗听着有些好笑，她甚至没忍住，把脸埋进臂弯中，颤抖着肩膀，半憋着，无声笑了几下。
　　“不，不要换。”乔落栗压抑着笑声，闷声回道。

　　“罢了……”上官檀似乎放弃般，走远了，坐在内室的卧榻上，遥遥道，“你不换就不换，你且出来，我有话对你讲。”

　　他正襟危坐，俨乎其然的模样，让乔落栗想起了新婚之夜，他说有话要讲，便开诚相见。即便是在他认知中，乔落栗听不明白，但他还是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坦白了。
　　那些话，让乔落栗确实有些生气，但她仔细回想起来，至少，上官檀对她的态度，倒是可圈可点。

　　上官檀没有因她疯癫不懂事，就肆意妄为，他对她足够尊重，在她表达出不情愿后，就不再勉强于她。
　　他在父母面前，假意恩爱，装出对她体贴入微，兴许也是有他的苦衷。

　　乔落栗心想，她自己装疯卖傻，欺骗了他，而上官檀目的不纯，利用了她，目前看来，两人算是扯平了。

　　不过，眼下，乔落栗不能顺从上官檀的意思，她仍旧躺在床底，小弧度扭了两下，背对着外侧。
　　同时，上官檀见她始终不愿出来，也懒得强迫，反正在哪儿说都一样，都能听见。他用他特有的低哑之声说道：“我一开始便说过，需要你为上官家传宗接代。你我既然已经成了亲，这便是理由应当之事。”

　　这话，乔落栗也确实无法反驳，但她始终过不了心中那一道坎。
　　成亲前的百般犹豫，成亲后的失意彷徨，不过四个字：她不情愿。

　　上官檀道：“今日我娘所作所为……是你我胡闹在先，她有这方面的顾虑，也无可厚非。我的想法，其实与我娘一致，她想要个孙儿，我也想要个孩子。我不纳妾，不找其他良家女子，只因我不想欠下情债。你虽痴傻，却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也只有你，才能生下我的孩子，我也不会有多余的负担。”

　　乔落栗睁着眼，盯着墙缝间，几只排着队前行的蚂蚁，她魂不守舍想着，上官檀不想惹情债，不想辜负别的女子，都是因他放不下过去的那段情谊，为了那人，他竟然愿意做到这种地步。

　　“不能拖下去了。”上官檀沉沉道，“迟早，我们都得圆房。”
　　“……”

　　乔落栗从外衫袖口中，摸出了那封信，指尖捏着信纸，紧了又紧。
　　她不愿意，那他岂不是打算强人所难？而且看他这幅架势，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正担惊受怕之余，房门忽然被敲响，吴梅青在门外说道：“大人，老夫人准备的药熬好了，不知大人是否方便让少夫人服用？”
　　上官檀把门一开，侧身让吴梅青进屋，随后对着床底下道：“你想办法，把她弄出来。”

　　吴梅青放下冒着热气的药，看见床下乔落栗的身影时，诧异了一下。她迟疑走了过去，跪趴下后，对着她说道：“少夫人，快请出来吧，这下面可脏了。”
　　乔落栗别扭地翻了个身，视野被吴梅青挡住，看不到上官檀，但她能感觉到上官檀就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乔落栗又开始挥着手，口中喊道：“走开，你们都不是好人，走……”
　　胡乱挥动下，乔落栗侍机而动，一把将信纸塞进了吴梅青手中，对她使了个眼色。

　　吴梅青瞬间明白了，她把信纸小心地放进衣襟内，低头确定放好后，又道：“少夫人，我是梅青啊，专门服侍你的丫鬟，你不认得了？”
　　信纸交付了出去，乔落栗放了心，她便不再装疯，在吴梅青的帮助下，从床底爬了出来。

　　吴梅青转头问道：“大人，少夫人内衫脏了，是否要现在换下来？”
　　“……你换吧。”上官檀顿了顿，说道：“换床榻上那身衣裳，换好了，你看着她，让她睡个午觉吧。还有，你记得把药喂她喝下。”

　　一番嘱咐后，上官檀停留了片刻，在吴梅青解下乔落栗内衫时，扭头出了门。

　　吴梅青原本规规矩矩的动作，瞬间松懈下来，她刚要说什么，而乔落栗敏锐地察觉到一个身影，按住她的手，用疯癫时那种愚钝的口吻说道：“衣衫是我的，你不能抢走。”
　　吴梅青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乔落栗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外衫，又把床榻上的新衣裳一起抱住，用无辜且坚定的语气道：“这些，这些都是我的。”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翘着指尖，掐了尚且愣神的吴梅青一下。

　　吴梅青吃痛，终于回过神，回应着说道：“是，少夫人，这些都是你的衣裳，没人跟你抢。我们把衣裳换了，把药喝了，就睡觉，好不好？”
　　乔落栗抱着那团衣裳，点了点头。

　　上官檀已经走了，吴梅青不知谁还在，她用余光瞄向四周，没发现一个人影。不过乔落栗如此表现，肯定有缘由，她只能配合乔落栗，继续做戏。
　　给乔落栗换好衣裳，又一点点喂了药后，吴梅青端着空碗，纠结着接下来该走还是留，她用疑问的眼神看向乔落栗。

　　乔落栗目光轻巧的与她一接触，随后微微摇了摇头。
　　吴梅青心领神会，那个神龙不见尾的人，还在附近，于是她只好将丫鬟的角色扮演到底，扶着乔落栗脱鞋上了床榻，整整齐齐掖好被角，待她闭上眼睛像是睡过去之后，才收拾好脏衣服，端着空碗走了。

　　半个时辰后，吴梅青忙完手中的活，又回去找乔落栗。
　　小心翼翼推开卧房的门，吴梅青假装给茶壶换上热水，不敢靠近内室卧榻，磨磨蹭蹭地把桌上的物件收拾了一番。

　　“人走了，你过来吧。”
　　乔落栗清冷的嗓音响起时，吴梅青把手中抹布一扔，蹦蹦跳跳跑了过去，一脸困惑问道：“阿姐，方才是怎么回事？”

　　乔落栗坐起身，眼神清明，她道：“是上官檀的暗卫，在我假装睡熟后才离开。我给你的信，可有收好？”
　　吴梅青道：“还在我身上，今晚回去后，我就去传信。”

　　乔落栗嗯了一声，又道：“有一事，我需要你配合我。”
　　吴梅青道：“阿姐，你说。”

　　“今日书房里的事，你也看见了，上官檀和老夫人迫切想要我为他们家传宗接代，我有个法子，可以躲一躲，而且，正好能暂时离开上官府，恢复自由之身。不过，需要你配合我做一场戏。”乔落栗道，“他们以为，我疯癫是由心病而起，我就借着这场心病，再病上一病。”